第0658章 各逞計謀

魏軍大營和逃跑的路上堆滿了各類物資和大型牲畜,自然不是隨意扔的。

魏軍向北潰逃,輜重肯定是留不住了。

既然留不住,要麼直接銷毀,以免資敵。

要麼拿它們來阻擋追敵,吸引追敵的目光。

糧食之類的容易燒,但牲畜你怎麼銷毀?

而且你若是燒糧食,肯定會驚動吳軍,還不如直接拿來擋道,為大軍後撤爭取時間。

大型牲畜乃是寶貴之物,受了驚嚇又會亂跑,吳軍為了收攏起來,肯定也要費一番功夫。

所以朱桓好不容易才清理出道路來,才能繼續帶著人向北急行。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魏軍潰兵,朱桓只是令人驅散他們,不要擋住自己前去的道路。

這些潰兵,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他所要做的,就是必須趕上逃月兌的魏軍主力。

至于收攏潰兵的事,後頭自會有人來做。

「將軍,前方有濃煙起!」

朱桓抬頭看去,果見有濃煙飄蕩在半空,而且不止一處。

「不好,這定然又是曹賊焚火欲阻擋我們追擊!傳令下去,加快速度!」

朱桓一下子就明白了曹賊的想法。

「將軍,萬一是賊人前方有埋伏……」

「不可能!曹賊現在逃都來不及,安敢在停留?」朱桓斬釘截鐵地說道,「不過是欲以火阻擋追兵耳!」

同時他連忙派人前往查探,果是曹賊在前方燒糧,試圖用大火堵住道路。

朱桓一听就急忙驅軍到曹賊燒糧處,令人取水滅火。

看來曹賊在大營里不是不想燒糧,而是沒有時間燒,這才讓己方佔了大便宜。

這一把火,只怕又給曹賊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想到這里,朱桓心頭更急,

「快跟上,莫要掉隊!只待能追到賊酋曹休,那便是首功!」

雖然秋風吹起,天氣開始轉涼,但急行追擊的吳軍每人都是熱氣騰騰,不顧一切地向前奔,沒有人願意看一眼路邊或坐或躺的魏軍降兵。

「若是按休穆(朱桓)所言,早早在夾石和掛車設下伏兵,曹休安有退路?」

皖城一戰小勝,石亭二戰大勝,孫權迫不及待地來到陸遜的中軍,看著大軍繳獲的龐大物資,心里高興萬分。

同時想起曹休大軍已經向北逃竄,猶心有不足地說了一句。

陸遜搖頭,「大王,若是休穆率萬人設伏夾石與掛車,只怕曹休未必會進來。」

從皖城到石亭,再到夾石、掛車,是一個口袋型的地形。

夾石和掛車就是袋口。

若是曹休發現口袋口已經早早結好了繩子,怎麼可能會一頭沖進來?

無強口伏兵的遭遇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曹賊並非沒有能人。

即便是進來了,曹休也在石亭設下了伏兵以防萬一。

也說明了他並非是一無是處之輩。

若要示敵以弱,就不能過早地暴露自己的實力。

陸遜心思縝密,在軍事上喜歡先謀而後動,即便是曹休已經到了石亭,他仍以示弱之計誘敵,就是為了周全。

朱桓之計太險,而且有提前驚動曹休,讓曹休不敢領軍深入的風險,他自然不願意用。

孫權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只是眼看著這麼好的形勢,若是能堵死曹魏大軍,那麼不但合肥有望,甚至連壽春也可落入手中,說不讓人動心,那就是假的。

所以他才會情不自禁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是孤貪心了。」孫權有些自失地一笑,「只希望休穆能莫要讓賊人跑了才是。」

「跑不了了,他們跑不了了,就在前頭了,快,快跟上!」

前方人影幢幢,朱桓大喜,連忙大聲喊道。

前面潰逃的曹賊居然還有校尉組織起反擊,朱桓一馬當先地沖過去,極其輕松地擊潰了這小股斷後部隊。

「殺!」

朱桓剛領著人沖過一個山林,突然兩邊喊殺聲起,只見前方有魏將騎馬守在路口,以刀指著朱桓厲聲喝道,「吳虜!逼迫太過,中吾之伏矣!」

朱桓大驚,只听得兩邊山林喊殺聲震天,再看到林中旌旗眾多,他心里一個咯 ,「不好,某只顧追擊,卻是忘了這一茬!」

當下連忙調轉馬頭,趁著魏軍尚未合圍,領眾將士先行退後三里,以觀敵情。

就在這時,全琮領著後軍趕了上來。

「朱將軍何以回頭?」

全琮看到朱桓旗幟有些混亂,心頭一緊,還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迎上去問道。

朱桓把情況說了,全琮看了看朱桓被埋伏的方向,說道,「曹賊卻是無人追來,莫不成有詐?」

只是這一路追趕,將士也乏了,只得先全軍休息,同時派斥侯前去查探一番。

不一會兒,斥侯便回來了,說曹賊已經撤去,林中棄了許多旗幟。

「曹賊定是在洞疑虛喝!」

朱桓被全琮一提醒,心中早已有了懷疑,此時再听到斥侯這麼一說,便知自己中計了,當下站起身來,咬牙道,「曹賊狡詐!」

說罷正要再領軍追趕,全琮卻是攔住了他,「朱將軍這一路驅潰兵,清道路,又要追趕賊人,將士只怕早已疲憊。此次便讓我帶人先行,朱將軍跟在後頭策應便是。」

朱桓本不願意,只是當他看到自己的將士尚未休息完畢,心里也知道全琮說的是實情,只得答應下來。

這一次換作全琮領軍前行。

待他追趕到一處險要處,只見前頭又有魏將攔路,「吳虜尚不死心耶?中計一次後,居然還敢再這般大意。」

全琮大怒,「曹賊,此等洞疑虛喝之計,安能一而再,再而三?」

說完,率吳軍向前沖。

果然听得兩邊山上吶喊聲又起。

「莫怕!曹賊早已潰逃,安能設下埋伏?」

全琮大聲呼喊。

哪知這一回,兩邊山上卻是冒出許多魏軍,一陣箭雨下來,吳軍猝不及防,當場就倒下一大片,哀嚎聲不斷。

「豎盾!列陣!」

全琮大驚,連忙下令道。

只是吳軍這一路追擊,繳獲甚多,俘虜亦不少,誰都以為曹賊已無力再戰,為了能追上曹賊,皆是輕軍前行,哪有什麼大盾能擋住箭雨?

第二波箭羽很快又射了下來,吳軍又是一陣哀嚎聲。

「撤!」

全琮咬牙,立即調轉馬頭,就想向後退去。

魏將一看到吳軍要跑,只听得他大笑道,「在大魏後將軍朱靈面前,吳賊還想逃?」

當下令人擂鼓,魏軍開始三面圍了過來。

吳軍一路急行,魏軍乃是以逸待勞,再加上又有地利,三面沖殺之下,吳軍擋不住,一下子就有些混亂起來。

全琮左沖右突,卻是無法突出重圍,眼看著這般下去,只怕就要全軍覆沒。

當下連連大呼,「列陣待援!」

然後再次調轉馬頭,回頭沖上去,連殺魏軍數人。

「賊首莫要囂張!」只見一個魏將沖上前來,架住全琮,「速來受死!」

「你是何人?」

「建武將軍王凌是也!」

王凌纏住全琮,讓他月兌不開身,朱靈則是指揮三面魏軍,輪番絞殺。

吳軍沒了總指揮,根本無法組織起有力的反擊,眼看著包圍圈越縮越小,吳國士卒紛紛倒下。

全琮眼都紅了,可是偏偏對手武藝又不弱,讓他擺月兌不得,他兩邊分心之下,手上招式愈見散亂。

王凌漸佔上風,便開口勸降道,「將軍何不早降?」

全琮一听,憤然大聲道,「曹賊安敢欺我?」

他心知再這般下去,自己要麼月兌力而亡,要麼月兌力失手被擒。

心存死志之下,再不去管那些即將死傷殆盡的士卒,不顧己身,只欲要與王凌同歸于盡,竟是把王凌逼退幾步,挽回一些頹勢。

全琮越戰越勇,只待要再逼進時,只听得曹魏後方突然響起了鳴金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王凌很快就擺月兌了全琮,率人向後退去。

全琮以為這一回死定了,哪知在最後關頭魏軍居然退兵,當下連忙也趁機退回到自己軍中。

他舉目望去,只見魏軍不但沒有再圍殺上來,反而在不斷地收攏兩翼,看樣子似乎是想要退走。

若是換作平時,全琮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肯定是要率軍反攻的。

只是此時他看看周圍,自己所帶過來的士卒大多已經倒地,僅有不足百人互相依靠而守,而且人人身上還帶著傷。

自保尚不足,哪有余力去反攻?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魏軍有序地退去。

不一會兒,朱桓帶著後軍趕到,看到眼前這情況,大驚失色,看到全琮之後,這才略略安心,「子璜無恙否?」

「我無事,只是想不到曹賊這般狡詐,前番數次示弱,卻是為了驕吾等之心,然後在此處真正設伏。我一時大意,身陷重圍,幾乎全軍覆沒。」

全琮被親信圍在中心,看到朱桓後,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終于得救了,同時臉上又泛起羞愧之色。

朱錄和王凌的這一次伏擊,終于讓吳軍減緩了追擊的步伐,也讓曹休得到一次喘息的機會。

只是雖然嚇住了後方的追兵,但斥侯很快又傳來消息,左前方有吳軍正在打算繞到自己的前頭。

「定然是要去無強口斷我們的後路!」

曹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其中的關節。

畢竟領軍前來的時候,吳軍就曾經打算在無強口埋伏,只是被自己發現而無法得逞而已。

如今的看來,他們竟是仍不死心。

「吳虜竟是欲讓我們匹馬不得北歸耶?」

曹休臉色發白,這種明知敵人要做什麼,卻又偏偏沒有任何辦法的感覺,讓他知道了什麼叫絕望。

只見他焦慮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心里既慌又亂,「夾石乃是我們後路所在,若是被吳虜搶先一步,我等死無葬身之地矣!」

「將軍何出此等喪氣之言?」左右親信卻是勸說道,「吳虜繞路到前方,所行乃是小路,定然不會有太多人。」

「且小路既遠又難行,他們未必能比我們快。我們行大路,大軍雖有所損,但大部依然還在,何必怕他們?」

「對對對!只要我們能趕在他們面前到達夾石,那就能從那里回到揚州。」

曹休顧不得休息,連忙爬上馬匹,繼續逃命。

只是前頭的奔跑已經耗費了魏軍太多的體力,他們的步伐早就已經變得沉重而遲緩。

而右前方的吳軍,已經漸漸甩開了他們,跑到他們前方去了。

被派去夾石截斷曹休後路的吳軍將領乃是潘璋。

潘璋乃是東吳的一員猛將,所領兵馬不過數千,但禁令肅然,數千人能當萬人之用,所以被陸遜特意挑出來,派去截斷曹休的後路。

潘璋確認自己已經繞過了曹休的潰散大軍之後,仗著熟知地形,一路向北。

當他隱隱看到夾石那險要的地勢時,心里狂喜不已,只要自己能守住這個山口,那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全軍速行!」

他一馬當先,準備前去佔領關口。

哪知到了剛臨近山腳,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那山上竟然有不少旗幟,隱隱中還有人影。

只听得那山上「咚咚咚」地鼓聲傳來,山口開始有魏軍列陣。

「不好!曹休原來在此設有守軍!」

潘璋連忙讓全軍停下腳步。

魏軍很快列陣完畢,開始緩緩向前逼來,同時山上的旗幟越發地多了起來。

吳軍將領心中一驚,若是曹休當真在此設有守軍,那麼自己輕軍急行而來,體力本就不支,再加上對方以逸待勞,自己只怕要吃大虧。

當下不敢怠慢,趁著對方沒有逼到跟前,便領軍撤退數里,同時派了斥侯前往查探消息。

魏軍看到潘璋主動撤退,倒也沒有追趕,只是緩緩地退回山口,嚴陣以待。

潘璋得知魏軍的舉動,心里便猜想著,只怕這夾石的守軍早就得知曹休大敗,所以以緊守此處不失為要。

他心有不甘,待夜幕降臨,又帶著精兵悄悄前往,欲偷襲奪關。

哪知等他帶人剛到山腳下,就听得山上鼓聲大震。

潘璋知道已被發覺,只得再次退回。

山上的賈逵看到吳軍沒有強行攻打夾石的打算,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他僅僅是比吳軍早到了一個時辰,而且這些天,可是從東關一直倍道而行,從來就沒有休息過,士卒早已疲憊不堪。

六千多的士卒,到達夾石者不過一千多,連兩千都沒有。

白日里擺在山口的一千士卒,其實就已經是他手頭的絕大部分兵力,而且還僅僅是剛休息了大半個時辰的疲憊之師。

兩邊山上,也就是兩三百人在鼓噪。

若是真與吳軍打起來,他未必有把握守住夾石。

潘璋自然不知道賈逵唱了一出空城計,左側後方很快就傳來了消息,曹休大軍連夜趕路,已經快要到夾石。

他無奈之下,只得迅速連夜撤走。

曹休得知夾石有人把守,心如落萬丈深淵,身體又如墜冰窟。

直到夾石的魏軍主動派人過來接應時,曹魏潰軍這才歡呼起來,如雷震天。

即便是一直保護著曹休的精銳親信,在知道自己得救後,亦是癱倒在地,連儀仗等物都散落一地。

賈逵很快帶著人來到曹休面前,「下官賈逵見過大司馬。大司馬一路辛勞,請移至大營略作休息,那里早就準備好吃食。」

曹休听到「一路辛勞」四字,還以為賈逵是在譏諷他,頓時又羞又憤,臉脹得紫紅,若不是夜色正濃,只怕他就要找個縫鑽進去。

曹休惱羞成怒之下,大聲喝斥道,「我與吳虜大戰于石亭,若是汝能早些趕到,或擊吳虜之後,或擊吳虜之側,大軍又何致落到如此田地?」

「此番大敗,皆汝來之太遲也!」曹休越說,越覺得自己自己有理,他有心侮辱賈逵,便指了指地上的儀仗,「還不速幫我拾撿儀仗?」

賈逵站在曹休面前,巍然不動,反駁道,「大司馬不听人勸,不明軍勢,領十萬軍馬赴死,何怪到逵頭上?況逵本為國家豫州刺史,非是為大司馬拾撿棄仗之徒!」

當年劉邦與眾功臣有白馬之盟︰非劉不王,非功不侯。

除了是鞏固劉家天下外,同時也是在維護眾功臣的長遠富貴。

用後世的話來說,這個名為劉漢的大公司,雖然名義上是劉家的,但實際上,眾功臣們也有股份,也是要吃分紅的,假假也算是個小股東。

劉家的族長是董事長,佔大頭。

但底下的臣子,在有很多時候是要當執行總裁的,權力並不小。

終漢四百年,特別是前漢,漢朝大臣都很有主人翁精神。

雖說如今曹魏代漢,但這種風氣並沒有徹底完全消失。

賈逵好歹是從曹操時代就跟隨曹家的元老,同時又在曹操死的時候擁立曹丕為魏王,迅速穩定了局勢,算得上是曹魏的開國元老。

所以曹休欲以權勢壓人,賈逵又怎麼可能吃他這一套?

看到曹休居然要把戰敗的原因推到自己頭上,賈逵怒視曹休,「待回到豫州,看吾如何上奏天子!」

說完後,他轉身就走。

曹休怨毒地看著賈逵的背影,當場就掀翻了賈逵送過來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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