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9章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南鄉原縣尉,黃崇。」

馮永一听,愣了一下,大感意外,「丞相要黃崇做什麼?他是黃家家主,又尚未成親,我本是想著讓他呆在後方,協助運糧。」

雖說有東風快遞平日里挺靠譜,但在這種關鍵時候,當然是讓自家兄弟掌握運轉才能安心。

諸葛亮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曾聞,他在南鄉當縣尉時,曾擔心曹賊會順水而上,故在漢水江邊的緊要之處布置了不少塢堡?」

「而且還多次勘探漢水,甚至派了人順水而下,察看漢中與魏地交接處?」

馮永听到這話,心里隱隱有些感覺不對,「是這樣沒錯。」

諸葛亮得到馮永的回答,這才點點頭,「我欲遣一支人馬順漢水東進,這黃崇既然熟悉這段水路,那把他調入這支偏師中,正好合用。」

馮永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丞相,這不是送人頭……不是,這不是送死嗎?!」

「慌什麼?自漢中順游而下,易去難返,乃是掛地,一旦有險,則有覆滅之憂,吾豈能不知?」諸葛亮斥喝一聲,「我這般做,自有道理。」

「能有什麼道理,不就是孟達反了?」馮永卻是毫不客氣地說道,「這孟達,反復小人耳!死就死了,難道還要我們的人前去陪葬?」

這特麼的不對啊!

這不是我印象中的大漢丞相!

莫不成是哪只妖精假扮的?

馮永狐疑地看向諸葛亮,難道老子搞風搞雨,給搞出了蝴蝶效應,讓諸葛老妖自信心過于膨脹,想要一口吞?

真要這樣,還不如讓魏老匹夫走子午谷去送死呢!

萬一偷水晶成功,那就是賺死。

諸葛亮倒是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正滿眼懷疑地盯著自己看的馮永,開口問道,「你如何得知孟達要反?」

難道我會告訴你我是從史書上知道的!

馮永本沒心情跟諸葛亮扯這個,他心里滿是焦慮,正飛快地轉動著心思,著急想辦法如何勸諸葛亮回心轉意,聞言沒好氣地隨口說了一聲,「猜的。」

諸葛亮大怒,「啪」地一聲,拍案斥道,「大軍帥帳中,主帥問話,你若再不好好回話,信不信吾先打你三十軍棍?你給我坐好了!」

有本事咱們不論職務,公平決斗?

馮永悻悻地坐了回去,悶悶地說道,「前年魏人李鴻來投,談及孟達,丞相不是說了要給他去信麼?如今派軍順漢水東進,想必定然是去接應他的。」

當時剛平定了南中,蔣琬就親自護送叛魏投漢而來的李鴻,提起了孟達,那時馮永也肯定了聯合孟達的想法。

也就是那次,馮永第一次正式對諸葛亮提出了欲取關中,先取隴右的戰略思想(吹牛逼)。

只是按馮永的意思,他是打算把孟達當成炮灰,不是讓自己人去當炮灰啊!

諸葛亮听了,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這小子的心思,倒是機巧。

「你覺得孟達舉事不成?」

「自然不成。他如何是司馬懿的對手?」

馮永不假思索地說道。

「若是司馬懿不親往呢?」

諸葛亮問道。

「何解?」

「你且看看。」諸葛亮模出一封信,遞了過去,「這是孟達才送過來的信。」

馮永接過來,只見上面寫的字倒是好看,就是沒有斷句,讓人看得吃力非常。

過了好久,他才看明白孟達的意思,當下就冷笑道,「若是孟達當真這般想,只怕死得會更快。」

「說說你的看法。」諸葛亮神色不變,還有心情給自己倒了一碗熱水,甚至往里頭放了些茶葉。

「新城雖處偏遠之地,但西連大漢的漢中,南接東吳的荊州,若是曹賊失去此等險要之地,那麼襄陽就會不保。」

「當年關老君侯逼得曹操差點遷都之事猶然在目,曹賊焉能輕易忘懷?故這孟達猜想司馬懿不親自前往,未免過于大意。」

馮永耐著焦慮,解釋道,「曹賊有良馬,最擅長途奔襲。遠的不說,當年長阪坡一戰,曹賊的虎豹騎,一晝夜就能急行三百里,躡先帝之後,沖散陛下與先帝。」

「如今雖說虎豹騎不復在,但司馬懿多謀,又善用兵,豈會不知兵貴神速之理?又怎麼可能會拖延上一個月?」

「司馬懿手里的馬軍即便比不過日行三百里的虎豹騎,但僅需達到一半,日行一百五十里,一千二百里也只不過八天就能到達。介時孟達無備,只怕要速敗。」

諸葛听了,驚異地看向馮永,「這番話,即便是軍中宿將亦少有人說得出來,沒想到你竟然看得這般通透。」

然後又若有所思地說道,「是了,你應當是真學過兵法的,不然何以能教趙廣他們練兵?」

馮永听到這話,差點當場崩潰!

我在跟你談孟達啊大佬!

這特麼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里猜測我學過什麼?

「看你這模樣,著什麼急?放心,既然你都知九死之局,難道我不清楚?只是派偏師,又不是大軍。漢水走不得大軍,難道走不得偏師?」

「若是情況不對,他們可自主退回來,沒人讓他們在那里送死。」

諸葛亮吐出一片茶葉,淡然地說道。

馮永一怔,「丞相打算派多少人過去?」

「三千來人吧,不能再多了,不然不好撤退。」

大漢丞相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還不如不派……」

「你懂個甚!」

諸葛亮瞪了馮永一眼,「若是不派,怎麼堅定孟達守城之心?又怎麼逼得東吳出兵?老是想著你眼里的那點東西,能不能有點出息?」

「東吳?」

「當然是東吳。」諸葛亮冷笑一聲,「我不知道孟達是反復無常的小人?當年他畏罪而叛漢投賊,如今嘴里說要重歸大漢,一邊又與東吳暗通消息,實是令人不齒。」

「臥槽!那不就是三姓家奴?」

馮永月兌口暴了一句。

天下就三家公司,你特麼這是想在三家公司之間輪流跳槽?真當自己是塊寶了?就算是一塊寶,老板也不敢用啊。

反復小人那可是比牆頭草還令人憎恨的存在。

諸葛亮听到「三姓家奴」這四個字,不禁對馮永側目以視︰這巧言令色之名,果然名不虛傳,這話說得有夠惡毒的。

只听得諸葛亮繼續說道,「漢中與新城有山水之隔,如今他想重歸大漢,亦只不過是想要利用大漢作為後路罷了。」

「他就是重歸大漢,難道就願意把新城太守之位讓出來?而且大漢如今又沒有荊州與之相呼應,那新城和飛地有何區別?但對于東吳來說,那就是要地。」

「所以孟達一反,東吳肯定要比我們著急,到時就讓他們與曹賊打去,我們自去隴上。」

這一回輪到馮永對大漢丞相側目以視。

這根本就是紅果果的陽謀啊,就算是陸遜再厲害,也得要跟著諸葛老妖的步子走。

除非東吳對襄陽沒想法——這是不可能的。

「只是東吳那等貨色,未必肯全力救孟達。」

馮永提醒了一聲。

馮土鱉對東吳在甘蔗之事上坑了自己一把一直念念不忘。

「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諸葛亮念了文縐縐的一段話,然後看了一眼馮永,「兵書上都說得那麼明白,你還擔心這個?兵書都白讀了?」

馮永听到這話,心道這還能用《孫子兵法》來解釋?

「如今我們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至于曹賊和東吳如何應對,那就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擔心又有什麼用?」

諸葛亮臉色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馮永想了想,這個話……好像確實有些道理。

特別是像陸遜那種人物,肯定有自己的判斷。

若是大漢表現得太過于迫切,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

當下只得嘆了一口氣,「也對。」

說到底,還是大漢底子實在太弱,需要有求于人。

說起兵法,大漢丞相又想起一事。

「這幾年,我令你讀《六韜》,可有收獲?」

「有吧。」

馮永撓撓頭,收獲老大了,至少剛才就能听得懂你引經據典,大體說的是什麼意思。

「為將帥者,不可不讀《孫子》、《六韜》、《三略》。你既然已經研讀《六韜》,此次領兵正好是印證其文要義的機會,知道麼?」

「知道了。」馮永老老實實地回答,然後又問道,「沿漢水東進的偏師,丞相打算派誰領軍?」

先提前問清楚,也好讓黃崇做好準備。

「李遺。」

「誰?」

「南中庲降李都督之子李遺。李遺是早年跟隨你來南鄉的人,熟悉情況,又曾參與南中平亂,這兩年還協助趙廣駐守沮縣,領三千人順水東下,想來足以勝任。」

「而且李遺亦如你剛才所說的黃崇情況一樣,他是李都督的嫡長子,又未成親,不適宜跟著上隴,領偏師順水東進,稍有不對可以方便退回來,沒什麼危險。」

馮永把這話听明白了,心道諸葛老妖這是打算讓文軒和意致兩人跑去那邊看兩眼風景就跑啊!

與諸葛亮談話完畢,馮永出了中軍帥帳,回到自己所部的營寨所在,只見帥營大旗已經豎了起來,繡著大大的「馮」字的大旗正迎風獵獵作響。

士卒們正以帥帳為中心,按規劃好的營地在周圍挖溝立寨。

黃崇得知馮永返營,連忙前來迎接,同時馮永還意外地見到了李遺。

「文軒如何在此?」

馮永驚喜地問道。

「回兄長,前些日子小弟就被丞相從沮召回了,一直在等兄長到來呢。」

李遺雖然說得不徐不緩,但眼中卻是帶著激動。

「兄長,听文軒說,他如今也算是獨領一軍呢。」

黃崇也在旁邊高興地插了一句。

馮永看向李遺,問道,「文軒已經知道了?」

李遺點點頭。

黃崇看到兩人打啞謎,當下就有些莫名。

「外頭冷,先回帥帳再說。」

馮永也不解釋,對著兩人說道。

馮永喝下一碗熱水,這才看向黃崇,說道,「待越巂的大軍來畢,丞相可能要對意致有所安排,你早些做好準備。」

黃崇一听,當即就有些意外,「丞相亦知小弟?」

馮永笑笑,「在我身邊的兄弟,丞相哪有不知的?」

一句話,盡顯自信。

趙廣、李遺、楊千萬率軍守沮縣近兩年,李球是大漢少有的幾個上縣縣令。

王訓和黃崇則是馮永這兩年帶在身邊的左右臂膀,不但有都尉之職,同時還兼任越巂縣令之位。

這幾人目前是馮永小團體的核心人物,背後靠著的,是興漢會這個日漸龐大的利益集團。

如果這次北伐,當真能立下功勞,那麼處于萌芽期的南鄉系集團就算是正式破土而出。

到時候馮永的地位,雖然比不過那些老軍頭,但在二代里,那就是獨一無二,連關興和張苞說話都未必比他有底氣。

所以馮永周圍的小團體,以小團體為核心的興漢會,都無比迫切地想趁著這次北伐的難得機會,要把他這個利益集團的代言人,努力再往上推一把。

這一點,大漢丞相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並沒有阻止,因為興漢會這個怪物,目前是在配合自己擠壓、同化蜀中的世家,算是一把好刀。

而馮永則是他挑選的幾個後繼者之一,如今還太年輕,需要他從後面推一把。

讓李遺和黃崇領兵去刷經驗,其實也是在側面幫馮永。

「卻不知丞相欲安排小弟去做何事?」

黃崇問了一聲。

馮永笑指了一下坐在旁邊的李遺,「文軒的口風倒是緊。」

李遺這兩年成熟不少,已經開始蓄起了濃黑的短須,聞言就是一笑,「未得丞相允許,小弟哪敢亂說?」

馮永點點頭,「是這個理。那就由我來說吧,孟達要反了曹賊,丞相打算派文軒率軍順水而下,以作呼應。意致早年不是勘探過漢水麼?所以由你作為文軒的副將,一起前往。」

黃崇大吃一驚,「兄長,非是小弟怕死。只是這漢水易去難返,大軍難行,只能派少量士卒。漢中與孟達的新城之間,還隔著一個魏興郡。」

「欲援孟達,則必須要打敗魏興郡的曹賊,彼有地利,我遠道而去,又處不利之地,稍不小心,只怕有覆沒之險。」

「所以你們小心點就行。」馮永很是高興黃崇能有這般見識,「丞相此次,本就沒打算救孟達,只是作出呼應的樣子。」

「你們一旦發現情況不對,立刻返回,千萬莫要多做停留,使自己處于險地,明白麼?」

當下又把他們此行的戰略意圖細細地講明白了,黃崇這才恍然,「既如此,那小弟知道如何做了。」

三兄弟正在商議,只听得士卒來報,王將軍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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