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加官晉爵後

升官晉爵,本是件大喜事。

父子一齊升官晉爵,那就更是大大的喜事。

只是在外人看來應當是馮府上下高興歡慶的日子里,府內後院卻是一片雞飛狗跳。

右夫人以花小五無上下尊卑之禮為由,欲親自毆打之。

花鬘表示我可是鎮東將軍府的正室夫人,又不是大司馬府的妾室。

再說了,我可是是來自南中的蠻女,什麼禮儀,不懂!

我不敢還手,難道還不能跑?

于是兩女一個追,一個逃。

「你別跑!」

「那你別追!你不打我我就不跑!」

下人見之,紛紛避讓。

剛晉為大漢永壽內亭侯,才兩歲多一點的關勝,小名阿知,伸出小指頭,指著追逃的兩人,著急地直叫喚︰

「阿母,阿母……」

七歲的馮凱,得意洋洋地叉腰,對著關勝說道︰

「阿知不要叫,你好歹也是君侯了,不能這麼無狀。」

阿知︰「啊啊啊……阿母!」

馮凱撇了撇嘴,覺得跟一個才剛斷女乃的小屁孩說不清楚。

于是轉過頭,看向阿順,笑嘻嘻地說道︰

「三兄,我封侯了哦,我有爵位了哦!」

阿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阿漠又看向另外兩個與他同歲的兄弟︰

「你們看,二兄和三兄都沒有,就我有爵位哦!」

阿喃和阿布跟著三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所以,我是你們當中最厲害的,知不知道?」

阿喃點點頭,阿布剛要點頭,但是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三兄,腦袋不動了。

「你哪里厲害了?」

阿順問了一句,「是功課超過了二兄,還是武藝超過了大姊?」

得意洋洋的阿漠臉色頓時一僵,接著漲得發紅,嗆聲道︰

「功課再好,武藝再高,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沒有爵位?」

話音剛落,耳邊就忽然傳來一陣風聲。

「啪!」

一個土塊直接砸到阿漠的腦袋上。

「誰?!」

勢頭正盛的阿漠,怒氣沖沖地轉過頭,想要看清偷襲自己的人是誰。

「是我。」

原本滿面怒氣的阿漠,看到來人後,氣勢立刻矮了半截︰

「原,原來是大姊啊。」

雙雙與阿蟲,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

「怎麼,不服氣?」

十二歲的少女,亭亭玉立,已經比在場的所有馮氏兄弟都高。

就連阿蟲,都要比她略矮一點。

繼承了母親的優秀基因,身材高挑,眉目如畫。

特別是那雙眼楮,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媚中帶威,極具個人特色。

「服氣,服氣,怎麼會……」

阿漠模了模頭,敢怒不敢言,裝愣作傻。

阿蟲「嗤」地一聲,似笑非笑,面色古怪中,似乎又隱含著挑釁︰

「順陽侯?就這?」

咦?

對啊,我已經是君侯了,為什麼還要怕她?

被二兄提醒,阿漠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膽氣立刻就是一壯,挺起胸膛︰

「你,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身份嗎?敢打我?」

雙雙上前兩步,逼近對方,冷笑一聲︰「哦?敢問馮君侯現在是個什麼身份?」

「我,我現在……」

咦,你叫我什麼?

阿漠一愣。

你都叫我君侯了,難道還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啪!」

「你又打我!」

「想打就打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阿蟲在一旁幽幽地做嘴替︰

「武藝高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對吧?」

「啪!」

「你還打!」

雙雙斜眼看了一下阿蟲。

阿蟲繼續幽幽地說道︰

「功課好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對吧?」

「啪!」

「阿姊,我錯了。」

雙雙再看阿蟲。

「因大人之功,僥幸得以蔭封爵位,就目無余子,不睦兄弟,唉!」

阿蟲長長嘆息,搖了搖頭。

「啪!」

「莫要再打了,阿姊,我真的知道錯了!」

形勢比人強,阿漠是個識時務的,抱頭連聲求饒。

阿蟲這一回,不用雙雙眼神催促,就接著開口說道︰

「大人以學問聞名于世,以戰功震懾賊虜,以仁義恩結眾人,這才有了我們馮府今日之盛。」

「而你呢?不過是承大人余蔭,就敢口出狂言,不尊武功,不重學問,不悌兄弟。」

阿蟲長吁短嘆,頗有些痛心疾首︰

「若是大人與阿母得知你如此驕縱,也不知會如何處罰你,說不得,覺得你不配得此爵位也說不定。」

阿漠已是痛哭流涕,連連悔過。

也不知是被打服了,還是被說服了。

「大姊,你莫要再打了,二兄,你也莫要再說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那邊正在毆打花小五的右夫人,看到自己的兒子被毆打,終于放過了阿郎的情婦。

「你們在做什麼呢?」

听到自己阿母的聲音,原本正在求饒的阿漠,頓時就是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

「阿母,沒事,我們在鬧著玩呢!」

鬧著玩?

鬧到被人按在地上打?

面對張阿母狐疑審視的目光,馮家小娘子面色如常,絲毫不懼。

馮家二郎則是目光游離,作觀賞四周風景狀,似乎剛才的事與他無關。

唯有狼狽不堪的阿漠,連連點頭,急聲向自己的阿母解釋︰

「阿母,是真的,我們是真的在鬧著玩。」

自己方才的言行要是被說了出去,說不得還要多挨阿母一頓鞭子。

不,應該是兩頓,也有可能三頓。

大人一頓,兩個阿母一人一頓。

太可怕了!

這個時候,萬萬是不能告狀的。

看著自己兒子被打了還要給人家掩飾,一副沒有出息的模樣,右夫人實在是怒其不爭。

再看看那對雙胞胎姊弟,卻又是無可奈何。

隨著年紀增長,雙雙和阿蟲,已經是到了知事理的時候。

這麼大個馮府,特別是馮氏大大小小兄弟都在場的情況下,凡事都要按規矩處理。

當事人都說是在鬧著玩,就算是馮大司馬來,也只能當成是孩子間的玩鬧處理。

都說阿蟲繼承了其父的聰慧,但右夫人知道,眼前這位小娘子,才是馮府里的真正小女魔頭。

不但繼承了其母的天賦,同時還繼承了其父的某些心性。

別看起來不喜歡多說話,但下手極黑。

更重要的,是心更黑。

一旦她開始動手打人,基本都會有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理由。

很顯然,阿漠肯定是被人抓住把柄,有苦說不出。

「不許欺負自己的阿弟。」

既然是怒其不爭,右夫人也懶得哀其不幸了。

不遠處隱隱傳來女兒的哭聲,右夫人撂下這麼一句,又趕去看自己的小女兒。

早些年馮大司馬和鎮東將軍經常出征,可以說,雙雙和阿蟲被帶大,至少有右夫人的一半功勞。

對于這對姊弟,右夫人還是比較了解的。

雖然經常被姊弟倆氣得胸口疼,但也勉強算得上是視如己出。

更別說這兩年,這對姊弟確實已經漸漸有了長姊長兄的自覺。

長姊長兄既然有正當理由教訓阿弟,總不能強行攔著……

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

並立嫡母,有些事情,看似小事,實則敏感。

以前還存了想要爭一爭爵位的想法,現在麼……

隨他去吧!

反正從南中到九原,從平城到敦煌,大漢東西南北各地,只要有興漢會的地方,都有馮家參股的產業。

除非被滅族,否則的話,光是這些產業,就是再來十個八個孩子,什麼都不干,光躺著分家產,也夠吃三五代有余了。

若是再加上馮大司馬、鎮東將軍、順德君夫婦三人的權勢,馮府真可謂是有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

不信的話,光看馮府前的如流車馬就知道了,其熱鬧之像,有超東西二市之勢。

領軍退敵,力挽狂瀾,得勝歸來,加官晉爵,百官群賀。

馮大司馬這幾日來,可謂是不得片刻寧息,委實疲倦無比。

「從明日起閉府,除非親友,否則皆不見客。」

直至夜幕降臨,滿臉疲憊的馮大司馬這才無力地窩到椅子里,閉著眼,開口吩咐道。

「阿郎才晉大司馬之位,就拒見朝中同僚,會不會被人說道?」

大司馬位高權重,沒有足夠的身份,能遞個門帖就不錯了,根本進不了馮府。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不能得到大司馬的接見,那就走夫人路線。

不少人派了自家細君,以各種名義,想盡辦法去見馮府上的幾位夫人。

只是左右夫人的身份同樣很高,就算是有點身份的,想要被接見,也得看兩位夫人的心情。

就算如此,左夫人仍覺得有些煩不勝煩。

只是此時听到自家阿郎的吩咐,她卻又不禁有些擔心,故而提醒了一句。

倒是右夫人,同意了馮大司馬的意見︰

「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些時日,該來的人,都來了,該見的人,也差不多見過了。」

「剩下的,不見也沒有什麼關系,想要再被接見的,見再多也沒有什麼意義。」

听到右夫人都這樣說了,左夫人也就不再多說。

她看了一眼阿郎,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兩個媵妾,示意李慕︰

「今晚就由你服侍大司馬。」

李慕連忙應下。

阿梅如今已經算是有名的算學大家,又是皇家學院的先生,光是名頭就能嚇退一大批連乘法口訣都背不熟的深閨夫人。

再加上這些年來痴迷呆在實驗室,少與人往來,就算外面的人想要結識一番,也無有路子。

唯有李慕,身份合適,出身也合適,更兼管理馮府的產業,經常要與外人打交道。

這些天來,前來尋她的各家夫人,絡繹不絕,其忙碌程度,堪與馮大司馬相比。

只不過相比于大司馬的疲倦,李慕卻是神采奕奕,氣色極佳。

這個頗具野心的女子,認定當年自己最大膽的決定,卻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左夫人讓她今晚服侍大司馬,自然不是單單指陪著睡覺這麼簡單,而是讓她把這些天的情況,順便在床頭跟大司馬說一說。

右夫人夜里還要陪著未滿周歲的小女兒,見沒什麼事,正要先行退下,忽然又有下人來報︰

「稟大司馬和夫人,府外有人求見。」

左夫人目光凌厲︰

「不是說閉府不見客了嗎?」

右夫人連忙提醒︰

「阿姊,是明日,明日才閉府。」

「這等時候來造訪,要麼是來人不識禮數,要麼……」右夫人說到一半,轉向下人,「來者是何人?」

「客人沒說,只是給了我們府上的門帖。」

「遞上來。」

這是馮府送出去的門帖,來人能拿出這個,怪不得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也能讓下人前來稟報。

「請他到偏廳吧,我去見見他。」

剛才似乎閉眼睡著的馮大司馬,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開口說道。

「喏。」

左夫人臉色有些不愉︰

「白日不過來,偏生這個時候趁著夜色過來,還遮遮掩掩的,若非人見不得光,就是事見不得光,阿郎你還是小心些。」

馮都護笑笑︰

「有晝必有夜,有明必有暗,世上總有些事情,不適合在白日喧囂的時候說,只適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講。細君若是不放心,一起跟著過去就是。」

「你現在身份可不一樣,我自是要跟過去。」

原本準備要去看小女兒的右夫人,想了一下,也跟著藏身在偏廳屏風之後。

待下人帶著客人進來,立于屏風後面的左夫人下意識地就是眯上了眼,同時右手虛抓,似是要蓄勢待發。

因為那來人,全身都罩在黑色衣袍里,就連頭上,也蒙著帽兜。

莫說是在黑夜里,就算是點著燈燭的偏廳,火光都沒有辦法照清來人藏在帽兜里的真面目。

只有當他掀起頭上帽兜,馮大司馬這才臉色一變,大是意外地月兌口而出︰

「裴公,怎麼是你?」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平陽縣侯兼鎮北大將軍,裴潛。

裴潛徐徐地月兌去黑色長袍,一邊說道︰

「大司馬如此意外,莫不成是在等他人,所以,老夫來的不是時候?」

馮大司馬反應過來,請裴潛落座,笑道︰

「非也,只是意外裴公這身打扮。」

裴潛坦然道︰

「只為掩人耳目罷了。」

馮永一听,連忙斂起面容,問道︰

「裴公這是有秘事欲與永說?」

裴潛笑而不語。

馮永看到對方這副神情,頓時就是醒悟過來。

裴潛乃是主動投漢的魏國重臣,平日里的一舉一動,皆是小心謹慎。

如今突然深夜來訪,又是這身打扮,所言之事,必然不小。

「你們都退下,無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屏退左右,馮大司馬再次問道︰

「敢問裴公為何而來?」

裴潛這才開口道︰

「大司馬可知《周易》中的‘否’‘泰’二卦?」

馮大司馬點頭。

否極泰來,我還是知道的。

果然,只听得裴潛說道︰

「此二卦,可組成一語,名曰否極泰來。那大司馬可知,與否極泰來相反的,是何語?」

馮大司馬目光一凜,拿起湯碗喝了一口以作掩飾,然後這才緩緩地說道︰「盛極而衰?」

「然也!如今大司馬之名,威播于四方。南中夷人聞之,莫不震怖;並涼胡人聞之,如仰神明;東面賊人聞之,畏之如虎。」

「大漢年青才俊,聚于興漢會,喚大司馬為兄長;諸多學子,求學于學院講武堂,呼大司馬為山長;軍中將士,樂于听命,朝中諸臣,以大司馬為望。」

「一門父子,同日晉官加爵,天子恩寵,無以復加,此可謂盛極耶?」

馮大司馬又啜了一口熱湯,說道︰

「裴公有話,但請直說就是。」

裴潛素知馮大司馬乃是才智過人之輩,自己說到這里,他相信對方已經猜到自己想要說什麼。

當下也就不再遮掩,繼續說道︰

「夫位極人臣,朝野皆望,又集軍政于一身,然不遭忌者,史之少有也。」

馮大司馬目光已經變得銳利起來︰

「我朝向來君臣相和相得,亦同樣是史上少有。先帝永安宮托孤之佳話,就算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肯定是青史罕見。」

「當今陛下宅心仁厚,無猜險之性,君臣之間,以仁和,以義結,這是我們大漢的幸事。」

說到這里,馮永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但天子仁厚,這絕不是臣子膽大妄為的理由!」

馮大司馬久居上位,再加上多年領軍作戰,光是坐在那里,就自有一股威勢。

此時聲色俱厲,若是換成一般人,怕是早就心神不安。

但裴潛是什麼人?

他在投漢之前,就已經是魏國尚書令。

以尚書令的身份,主動投靠大漢,這份心性,絕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面對馮大司馬如此懾人之勢,他卻是神色不變︰

「陛下固然仁厚,但敢問大司馬,陛下比之先帝如何?」

馮永緊緊地盯著裴潛,沉聲道︰「固不如也。」

才不如,智不如,志不如,唯獨可稱者,乃是容人之量。

可能,有先帝七八分?八九分?

「既陛下不如先帝,那大司馬可敢說,陛下與大司馬之情義,能跟先帝與丞相之恩義相提並論否?」

馮大司馬默然,好一會,這才說道︰

「先帝與丞相之恩義,古今罕有,我何德何能,焉敢做此妄想?」

敏銳察覺到馮大司馬的語氣變化,裴潛連忙說道︰

「今大司馬權勢之盛,幾可比肩丞相,誠如大司馬所言,天子素無猜險之性,這對吾等臣子是幸事。」

「但對大司馬來說,可未必是好事。若不然,何以有魏延之事?」

馮永沉默的時間越發良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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