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8章 空營計

「嘩!」

臨時鋸開的木頭堆在水邊,然後再用粗大的南鄉麻繩用力並排綁死。

「噗!」

「噗!」

有人拿出一張干癟的羊皮,用力地吹了起來。

當然,也有人口氣大的,拿出牛皮,開始吹牛皮。

用羊皮筏子和牛皮筏子渡水,本只是涼州一帶流行。

畢竟涼州牛羊成群,比較容易得到羊皮和牛皮。

後來馮都護主政涼州,季漢有了自己的畜牧業基地。

再加上青貯技術和圈養技術的支持,以及毛紡工坊的高額利潤,涼州畜牧業的發展可謂是一日千里。

而畜牧業的快速發展,又可以為軍中提供足夠的皮革。

炮制好的羊皮,重量極輕,平日里也可以折疊起來,根本不佔地方。

一旦到了渡水的時候,直接拿出來就吹。

吹好以後,直接把幾個羊皮綁在一起,就是一個羊皮筏子。

也可以綁在竹筏或者木筏的周圍,增加筏子的載重。

騎兵渡水,同樣可以用到這個東西。

把吹好的羊皮綁在馬身上,再借助馬匹的游水能力,甚至可以渡過大江大河。

此等渡水利器,馮鬼王豈會放過?

自然是在軍中大力推廣。

石苞說要立刻嘗試渡水,底氣也正是在此。

「嘩!」

很快,第一張筏子被推到水里。

接著第二張,第三張……

「快,跟上!」

一個隊率站在水里,大聲招呼道︰

「楯,大楯,快點!」

緊接著,扛著大楯的士卒很快就跳上筏子,咚地一聲,把大楯豎到前面。

隊率第二個跟上,站在楯兵後在,揮手道︰

「後面的,跟上!」

早就在水邊列隊等候的士卒,接二連三地開始登上筏子。

不一會兒,筏子上就站滿了人。

他們全部只披著輕便的皮甲,就連隊率,也沒有穿防護更好的鐵甲。

原因很簡單,除了減輕重量,讓筏子能承載更多的人,還有就是因為強渡的時候,落水的概率極大。

穿著皮甲,只要不是被人一箭射死,落水之後,說不得還能被後面的人救上來。

若是披著鐵甲,那就真落水就沉底,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筏上的士卒,站在最前面的幾個,面容木訥,乃至冷漠。

仿佛毫不關心對岸都有些什麼。

他們只是靜靜地站著,除了有人偶爾輕撫一下手里的兵器,再無其它動作。

這些人都是百戰老兵,他們已經是把廝殺刻進了骨子里,不知在死亡線打了多少次滾。

相比于他們的冷靜,跟在他們後面的士卒,則是多多少少帶著一些緊張。

從他們緊握著兵器的手暴起的青筋,就可以看出心里並不平靜。

突陳軍雖然經過嚴格的訓練,同時又在高平關打了一場並不輕松的仗。

但他們想成像領頭的那幾個百戰老兵,還有不短的路要走。

而這段路,很可能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不過被挑選出來強渡的他們,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害怕,而且還能井然有序地听從隊率什長的軍令,也算是難得可貴了。

只要假以時日,在經歷過實戰的他們,成為精兵那是遲早的事——前提是他們能活下來。

就如現在這一次強渡,就算是能成功,作為先鋒的他們,傷亡十之六七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若是不能成功,那就是九死一生。

漢軍的舉動,很快引起對岸魏軍的注意。

「將軍,不好了,西賊要渡水了!」

「什麼!」

得到消息魏將頓時急了,幾乎是一路小跑地登上瞭望樓,定眼看去。

雖然不能完全看清,但筏子向自己這邊移動,卻是可以看得出來。

「簡直就是瘋子!」

確定了漢軍確實是在流水,魏將已經是臉色大變,忍不住地破口大罵︰

「瘋子!瘋子!」

對面究竟是誰在領軍?

如此不講常理!

哪有才剛到就立刻組織渡水的?

你不要扎營?

你不要休整?

簡直就是不把底下將士的性命放在眼里,也不怕軍士嘩變!

魏將心里發出惡毒的詛咒,嘴上卻是一點也不敢怠慢︰

「來人!」

「將軍?」

「立刻組織所有人,準備迎敵!」

「喏!」

魏將罵罵咧咧地又跑下瞭望樓。

他必須要到前面去,親自阻擋西賊登岸。

筏子漸漸地過了水中央,開始進入丹水的東面。

而東岸的魏軍,也開始按預定的方案,在岸邊列陣,嚴陣以待。

眼看著進入了弓弩的射程範圍,魏軍戰鼓聲起。

「放箭!」

「蓬!」

隨著第一支箭出,接著就是密密麻麻的箭雨,拋向半空,向著第一批筏子落去。

「舉盾!」

雖然大楯可以擋住前面箭矢,但卻擋不住空中落下的箭羽。

幸好幾乎筏上的士卒還帶了小圓盾。

所有人都舉起自己的小圓盾,同時盡可能地縮成一團,盡量減少身體的暴露。

第一波箭羽並沒有對漢軍造成太大的傷害,更多的箭羽,是落入了水里,濺起無害的水花,最後順流而下。

但隨著筏子的繼續前進,遠比第一波箭羽的更強更密的箭雨很快又來了。

這一回,漢軍終于有人發出了慘叫。

「不要動,挺住!!」

眼看著旁邊的菜鳥新兵受傷之後,忍不住地想要向後縮。

老兵連忙大聲喝斥。

可是耳邊傳來的破空聲,以及身體傳來鑽心般的痛,生死之間的大恐怖,讓新兵根本控制不住求生的本能。

他這一動之下,身體就越發地暴露出來。

很快,又有一支箭射中了他。

「啊!」

新兵痛苦地翻滾起來。

不大的筏子,根本沒有多余的地方給他翻滾,只听得「噗通」一聲,他很快就掉落進水里。

「救我!」

冰冷的水流,似乎讓他冷靜下來,也似乎讓他更加恐慌。

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水,他掙扎著冒出頭來,雙手在胡亂地揮舞著,哭喊著大叫。

看到朝夕相處的同袍在生死間掙扎,不少人眼中不禁就是露出不忍之色。

「拉住!」

什長抓住筏上的竹桿遞過去,大喝道︰「抓緊了!」

正在沉溺下去的士卒拼命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的竹桿。

「其他人不要動!」

看到有人想要伸手幫忙,什長連忙厲聲阻止,「保護好你們自己!誰也不許亂動!」

然後他再看向落水的士卒,「抓緊了,千萬不要松手,若是松手,就沒命了。」

「拉我,拉我上去……」

水里的士卒在苦苦哀求。

「抓緊桿子,別放手,堅持跟到岸邊,到時候自己想辦法爬上來。」

筏子站滿了人,本就沒有多少活動的空間,真要折騰救他,只會讓筏子上更多的人中箭。

更重要的是,現在救他上來,不免耽擱時間,不但會阻擋後面的筏子,更會耽誤搶灘登陸。

說話間,魏軍的箭羽越發地密集。

筏子上劃漿的士卒,也是咬緊了牙關,卯足了勁,讓筏子越來越快,爭取渡過這最後一段水域。

什長突覺手里的桿子一輕,心知不妙。

定眼看去,果見落水的士卒已是放開了手,身子隨著波浪翻騰幾下,然後在水里漸漸變成了黑影,最後消失不見。

水面上,除了一絲正在漸變淡紅的血線,再無其他。

旁邊的筏子翻起的浪花,席卷了血線,終是與水流融成一體,再無異樣。

什長眼中的神色一黯,然後默默無語收回桿子,開始重新握緊自己的兵器。

……

在付出不小的傷亡之後,第一個筏子終于撞上了岸邊的岩石。

「砰!」

羊皮不堪重荷,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破了。

不過已經不要緊了,筏上的漢軍將士,吶喊一聲,紛紛跳下來,向前沖去。

魏軍的最後一波箭羽也隨之而至,然後早就在岸邊等候多時的魏軍長戟長矛長槍開始攢刺。

沖在最前面的漢軍有好幾個被高高挑起,連慘呼都沒有發出,就命喪黃泉。

他們身上的皮甲,根本擋不住這些長兵器的挑刺。

「楯!」

「嘩啦!」

幾個才剛剛臨時組成的大楯,根本無法擋住這麼多兵器瘋狂攻擊。

才沖到岸上漢軍立足未穩,就被反推了回去。

「啊!殺!」

隊率領著幾個老兵,組成漢軍最典型的小組陣三才陣,奮勇沖到最前面。

格擋,刺殺,砍削,交替掩護……

魏軍猝不及防之下,終于出現了傷亡。

「跟上!掩護!」

什長大喝,領著底下的人,填進這個難得的空隙里。

身後是河流,退無可退,再加上本就是懷了死志而來,剩下的漢軍皆是大呼,悍不畏死地跟了上去。

「頂住,必須要頂住,他們人不多,埋也能埋死他們!」

魏軍將領同樣催促著底下的人,驅趕他們上去。

血花飄起,腥味彌漫,金戈交擊,鼻間,嘴里,耳中,皆是難受。

「可惜了這麼多的好兒郎……」

胡遵舉著望遠鏡,觀察到對岸的戰況,神情有些沉痛,發出一聲惋惜的感嘆。

漢軍沒有一人後退,因為他們知道,根本沒有路退回去。

可是面對數量數倍于己的魏軍,他們廝殺著,拼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終是淹沒在魏軍的人潮中。

這些人,可都是自己突陳軍的人啊!

都是難得的將士。

「不可惜,明日,我會親自祭葬他們。」

石苞放下望遠鏡,面有肅容,目光深邃。

「明日?」

胡遵一驚,「中郎將的意思是,明日……」

「讓將士們繼續伐木造筏,明日,我就要渡過丹水!」

「中郎將,這……」

石苞轉頭看向胡遵,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指向對岸︰

「胡將軍,你方才可曾注意到,魏賊的古怪之處?」

一直被對岸的慘烈廝殺吸引了注意力,同時心里還在可惜那麼多好兒郎的胡遵,不由地暗叫一聲慚愧。

「末將愚昧,請中郎將賜教。」

「假的!」石苞死死地盯著對岸,「賊子那些營寨,是假的,或者說,是空的,賊子根本沒有在對岸布置太多的兵力!」

「什麼!」胡遵聞言,不由地大驚,「怎麼可能!」

早些的時候,斥侯明明探到賊子在對岸嚴密防範來著。

「胡將軍注意到沒有,當我們的人渡水以後,賊子只在那里集結,而且據我觀察,不過是數千人。」

「渡水地點的兩邊,竟是沒有多余的兵力護住兩翼,這根本不符合列陣之道。」

「若是方才我們把戰線拉長,大舉渡水,賊子怕是就要左支右絀。」

胡遵聞言,頓時就是一怔,他重新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好一會,這才放下來,面有驚異之色︰

「果真如中郎將所言,賊子的列陣似乎有些古怪。」

他看向石苞,目光中不禁有些佩服。

中郎將得馮都護看重,果然是有道理的。

只見胡遵低聲問道︰

「那依中郎將之見,賊子會不會別有他計?或者有什麼埋伏?」

石苞自信地搖頭︰

「若是換了別處,或許有可能,但上黨眼下的情況,怕是賊子根本就沒有想著要守住這里。」

「胡將軍別忘了,鎮東將軍已經由太原南下進入上黨。」

「若是賊子被我們拖在這里,到時候莫說守不住上黨,只怕連他們都要被堵死在長子。」

胡遵悚然一驚︰

「中郎將的意思是,賊子這是打算要逃跑?還是打算守壺關?」

石苞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們十有八九是要逃!」

想守壺關?

他們憑什麼守?

說著,石苞又「嘿」了一聲,「看起來,賊將恐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果決得很啊!」

司馬懿被鎮東將軍逼得由井陘奔逃冀州,想來定是提前通知了上黨的賊軍,讓他們做好了準備。

上黨的賊將怕是在得知鎮東將軍的動向之後,就立刻決定棄守丹水。

所以對岸營寨林立,除了是來不及拆除,恐怕亦是想要以空營詐自己,想要拖延時間。

「幸虧中郎將出其不意,派人試探渡水,不然恐怕還發現不了賊子的詭計!」

胡遵好歹也是領兵的人,經石苞這麼一分析,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胡將軍,今明兩日,恐怕你要多操勞一些,督促將士們多造筏子,爭取明日能全軍渡水。」

「分內之事,豈敢說操勞?」

石苞與胡遵商議已定,兩人于是分別行動。

胡遵下去安排突陳軍,而石苞則是去找工程營。

相信有了工程營的幫忙,這個事情會快上許多。

(本章完)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