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 風聲

攻下了高都城,魏延一直緊繃著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

「有了高都城,上黨之地,可謂無憂矣!」

站在最高處,望向南邊,他甚至還有心情笑著對身後的一眾人說道︰

「賊人的援軍到了天井關,卻在最後一刻錯失良機,不知那賊將,此時會是個什麼心情?」

王含等人,皆是跟著干巴巴笑出聲來。

左驃騎將軍好不容易講個笑話,不笑豈不是太不給面子?

雖然這個笑話有點不太好笑。

畢竟這些天里,為了攻下高都城,將士的傷亡有些過大了。

大伙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大概是看出了眾將的心理,魏延難得地放下脾氣,多解釋了幾句︰

「吾前番對高都城圍而不攻,除了是想讓工程營把高都城外圍破壞殆盡,方便後面攻城。」

「其實也是為了盡可能地吸引天井關的賊兵前來救援。」

「吾所欲者,乃是待天井關的賊軍盡至高都城,便驅軍一鼓破城。」

「到時天井關少有守兵,吾等挾大勝余威,自可破關而入。」

說著,魏延伸出手,對著南邊用力一握,似乎是要把天井關掌握在手中︰

「到了那時,大漢將士,便可在太行陘進退自如,河內賊人,卻是一日不可安寧。」

得到了高都城,只能算是堵上了上黨郡南邊的缺口。

但想要進軍河內,則須得掌握天井關。

因為天井關是太行陘上最重要,同時也是最險要的關口。

「可惜啊……」

這一聲可惜,有些嘆息,也有些怨怒。

雖然可惜什麼,魏延沒有明說出來。

但在場的人,听到這里,心里基本都有些明白。

魏昌張了張嘴,想要勸慰自家大人,但一想到前日被踹得差點背過氣去,他又閉上了嘴。

算了,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去觸大人的霉頭了。

魏昌不說話,其他人就更不會說話。

反正高都城已下,左驃騎將軍就是說一些稍微過份的話,也無傷大雅。

畢竟听說當年左驃騎將軍還在背後議論過丞相呢。

而且有一說一,方才左驃騎將軍所說的,憑心而論,確實也算得上是一個良策。

如果左驃騎將軍當真計劃了這麼久,卻在最後關頭被抽調兵力,導致功虧一簣,心有不滿,也是可以理解。

當然,左驃騎將軍與中都護不和,沒有事先與中都護溝通好,造成的這個失誤,可能也是天意吧。

魏延看到眾人都在沉默,無人反駁。

當下不由地暗自冷笑,更是堅定了自己的計劃之所以受阻,正是因為憸人施了奸計所致的心理。

至于這個計劃,他是一早就有準備,還是在听了郭循的勸說之後才有,重要嗎?

反正他只要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左驃騎將軍本來可以取得更大的勝利就行了。

正如當年他在先帝面前拍著胸口所說的那樣︰

若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為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為大王吞之。

還比如在丞相面前建議︰

領一偏師,襲擊長安,必能令賊人棄城而逃,然後就可以直接下潼關而拒敵,到時候丞相帶著大軍過來接管長安就行。

現在噴一噴馮某人,害得自己不能趁機攻下天井關,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先把話放出去再說。

當然,沒有人說話,並不代表著就所有人都同意魏延的說法。

比如王含,倒是有心想要為中都護辯解幾句。

畢竟這等陣前之事,沒有提前溝通,中都護怎麼可能猜得到左驃騎將軍的想法?

只是他想了想,左驃騎將軍很明顯是想要借此事與中都護別苗頭。

事關軍中兩位大老的斗法,他人輕言微,真要敢冒然進場,怕不是要橫死當場?

不過在退下來以後,王含還是私下里還是忍不住地對文實說道︰

「常言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況陣前之事,即便有預,亦常有廢。」

「前左驃騎將軍不與中都護預觀後事,今卻用後事苛責中都護,此有些過矣。」

文實年長,想法要成熟一些,故而比王含看得開︰

「中都護不過而立,而左驃騎將軍已經近耳順之年,朝廷將來不靠中都護,難道要靠左驃騎將軍麼?」

「故而就算是中都護因此事而受責,想來亦不會傷到筋骨,何須在意?」

「與其糾結左驃騎將軍與中都護之事,不如好好想想工程營下來怎麼辦才是。」

王含想想也是。

「前番我以為天井關已出現賊人之援兵,若是左驃騎將軍再攻不下高都城,怕是要破釜沉舟一戰。」

「真到那時,工程營恐難以獨善其身,沒想到此時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王含思索了一下,「不過現在高都城已下,工程營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兼之援軍已至,山上怕也用不上我們。」

守城遠要比攻城要簡單。

兼之高都城又是依山而建。

漫山遍野的山石和山林,就是最方便的守城器具。

準備檑木滾石,用不著工程營這種技術兵種。

而且現在左驃騎將軍兵力充足,真要有什麼立功之事,大約也不會輪得到工程營。

「倒不如趁此機會,全部退至後方,也免得礙了左驃騎將軍之眼。」

文實頷首稱是。

得知工程營主動申請退到後方,魏延心道他們倒是識趣,于是也沒客氣,大手一揮就準了。

接下來,他還要嚴加防備天井關的賊人援軍反撲。

眼下高都城城牆殘破,眼下所能依靠的,自然就是連接高都城周圍的山頭。

前頭工程營拒絕到山下嘗試發射石砲之事,魏延自然不會那麼快就忘記。

故而現在他干脆就不讓工程營靠得太近。

就在魏延安排人手在各個山頭構建防御工整的時候,遠在北方的太原,刺史別駕李步伐匆匆進入刺史府。

人未至鄧芝所在之處,他就已經不住地高呼︰

「使君,使君!」

鄧芝聞言,從房內迎接出來,笑道︰

「季和何以如此失態?」

李沒有回答鄧芝的話,不顧失禮至極,直接抓住鄧芝的手臂,神色慌張地說道︰

「使君,大禍,大禍至矣!」

鄧芝一听,臉上的笑容立刻斂去︰

「什麼大禍?」

李雖是降人,但這幾年來,其人在公正色,居官正直。

倒是與堅貞簡亮,臨官忘家的鄧芝頗為相得。

此時鄧芝听到李之言,自然不敢怠慢。

「上黨……」

李剛說了兩個字,然後看了看周圍,這才抓著鄧芝的手臂,把他向里頭帶去︰

「到里頭說話。」

到了屋內,不等坐下,李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使君,吾之族內,有人來報,說是上黨將有大事發生。」

李乃是上黨人士,後漢大鴻臚李牷之子,兼之少有高行,在鄉里也是有名。

如今听到他這麼一說起上黨,鄧芝就是心頭一跳,連忙問道︰

「什麼大事?」

「听族人說,上黨這些日子,有人在暗中聯絡,欲舉反旗,叛漢投賊是也。」

听到這個話,鄧芝眉頭就是一皺︰

「哦?竟有此事?何人帶頭造反,季和可知?」

李搖頭︰「不知也。听族人說,上黨可能已經有豪右家族參與其中。」

他看向鄧芝,語氣嚴肅︰

「使君,依吾看來,賊人既然敢如此大膽聯絡各家,想必是已經有所準備,故而只怕舉事就在眼前。」

鄧芝點頭,然後捋了捋胡須︰

「季和所言甚是,不過依吾想來,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吾雖有時看不慣魏文長,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人也算是知兵之人……」

鄧芝話未說完,李就一拍大腿︰

「害!使君,吾所說的大禍之事,正是因為魏文長!」

鄧芝一驚︰「魏文長怎麼了?」

李語氣急促地說道︰

「魏文長不是領兵攻高都城麼?听族人說,因為高都久攻不下,現在上黨境內的精兵皆盡南調。」

「壺關長子等地,唯有參軍郭循領郡兵守之。」

「什麼!」鄧芝聞言,臉色大變,月兌口而出地說道,「此不就是關……」

話說一半,頓覺不對,又連忙改口道︰「魏文長怎麼會做出這等湖涂之事?」

魏文長此時所為,不就是關雲長襄樊一戰的故事?

此人平日里行事脾氣比關雲長還過份也就罷了,怎麼連這等事也要跟關雲長比?

如果上黨僅有內亂,或者沒有內亂,只有魏賊來襲。

郭循領郡兵守壺關,只要堅持一些時日。

魏延或領軍返回,或派人回援,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怕只怕,上黨起了內亂之後,魏賊再從白陘攻之,內外交困之下,郭循領著郡兵,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壺關?

想到這里,鄧芝連連搖頭︰「太冒險了,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李跺腳道︰

「使君啊,現在不是討論魏文長為什麼要如此做,而是吾等要盡快通知魏文長才是!」

不怪李這般著急。

畢竟他的老家,可是在上黨啊。

上黨真要出了什麼事,重落入魏賊之手,那麼在上黨的姻親族人,妥妥是要受到牽連的。

「害!」鄧芝也是覺得棘手,「上黨雖屬並州,但現在卻是歸河東都督府所轄,在事情未明之前,我不好插手。」

上黨有人作亂之事還沒有公文送來,而且更別說魏賊有可能從白陘攻來,也只不過是猜想中的最壞結果。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自己有什麼理由派兵進入上黨?

「如今看來,唯有依季和所言,派出快馬,前往高都,通知魏延此事,讓他小心後方。」

鄧芝沒有絲毫遲疑,連忙龍走蛇游,快速修書一封,然後立刻派人送了出去。

派人送了信之後,鄧芝還有心情安慰李︰

「季和不用如此焦慮,吾等既然知道有人欲在上黨作亂之事,想來魏文長亦當有耳目通報才是。」

「說不定,還沒等我們的快馬到達,魏延已經知曉此事了。」

李聞言,嘴角一抽。

暗道若是當真如此就好了。

只是使君你難道還不知那魏文長的脾氣?

滿朝皆與之交惡的事情,連我都知道了。

還能指望他能放段,去交好上黨地方豪右?

做夢呢!

沒有地方豪右的幫忙,魏文長怎麼可能像自己這樣,能這麼快得到消息?

只是事到如今,李也知道,再急也沒有用。

他嘆了一口氣,自我安慰道︰

「听說那參軍郭循,頗有才干,又與不少世家交好,只盼他當真如使君所言,能及早發現,及時做出準備才好。」

鄧芝听到這個話,頓時就問道︰

「季和族人既然能這麼快听到風聲,為何不直接去向郭循告發?」

李苦笑︰「使君啊,這等捕風捉影之事,又沒有證據,如何告發?那不成誣告了麼?」

「而且,那可是河東都督府啊……」

河東都督府的都督是魏延。

而自己能在大漢光復並州之後,非但沒有被問罪,反而繼續擔任並州別駕,可是因為中都護的舉薦。

中都護與魏文長勢同水火,自己真要讓族人這麼做,豈不是直接往刀口上撞麼?

他嘆氣道︰

「使君與我親近,故而就算是只听我一家之言,也願意信我。但是河東都督府那邊,可就未必。」

鄧芝听到些話,有些歉然道︰

「此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

他想了一下,又說道︰

「誠如季和所言,上黨有人作亂之事,吾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至于上黨亂賊與魏賊內外並舉之事,就算是吾等之猜測,亦不可不早做準備。」

不過太原北有雁門,南有河東和上黨,皆不用擔心賊人來襲。

而東面又是太行山,平日里也就是在隘口留有些許守兵。

再加上這幾年來,郡內的匈奴胡人大部分已經被遷至雁門,以實邊塞。

故而晉陽城內的守兵, 也多是郡兵,戰力怕是不足。

「季和,你替我走一趟平城,請護鮮卑校尉王將軍來晉陽……」

話未說完,鄧芝又自己搖頭否決了︰

「事不宜遲,還是請他到雁門塞一趟。我這邊也立刻動身,前往雁門塞,如此一來,少說也能省一些時間。」

李連忙拱手︰

「謹遵使君命。」

說完,他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出了刺史府。

不過在前往平城之前,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前來報信的族人喚來,吩咐道︰

「你現在就立刻回去,告知族中,上黨但凡有不對,立刻舉家逃至晉陽。」

族人應下後,李這翻身上馬,向著北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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