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 另起波瀾

從太原郡順著當年關將軍突襲河東的路徑南下,沿汾水,過西河郡,平陽郡,到達河東。

此時的河東都督府,魏延去了上黨,姜維領兵向東,駐于濩澤縣。

濩澤這個地方,乃是古時名地。

有「舜耕歷山,陶于河濱,漁于濩澤」之說,也有「天子周穆王休于濩澤」之載。

還有商湯析城山禱雨獲得休應,作大濩樂以慶祝的史載。

姜維駐于此地,雖說可以隨時回頭兼顧軹關。

但進逼太行陘北端關口高都的態勢,已經非常明顯了。

得知此事的馮都護,面色變得陰沉。

大漢想要從河東出兵打下軹關,確實不太容易。

而河內的魏軍想要從軹關出來,進入河東,也未必有這個膽量。

畢竟在河東這種平地,大漢鐵騎有著強大的優勢。

特別這兩年雁門那邊不斷想辦法削減幽州的戰馬來源。

馮都護相信,司馬懿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肯定不敢在河東與大漢鐵騎正面踫撞。

但這並不是減少對軹關兵力防守的理由。

「所謂制敵而不制于敵,就是要調動敵人,而不是讓敵人調動自己。」

馮都護看著眼前的地圖,略有惱怒︰

「姜伯約移軍濩澤,看似兩頭兼顧,實則卻是被夾于兩頭之間。」

「若是被高都的賊人拖住無法及時月兌身,賊人再趁機分兵從軹關出來,則河東有險。」

魏延不可能過來迎接馮都護,姜維又受魏延之命,也沒有辦法抽出身來。

故而前來迎接的,只有河東太守蔣斌蔣琬之子,以及馮都護忠實的狗腿子石包。

石包的新官職還沒有任命下來,所以眼下仍是典農中郎將的身份。

不過他已經听到風聲了。

幾十年貧困潦倒的蹉跎,一朝遇見馮都護,徹底翻身。

這已經不叫宿願得償,而是眼前所得,已經比宿願還多得多。

狗腿子算什麼?

就是當個舌忝狗,那也是值得的!

听到馮都護這麼一說,石狗腿連忙附和道︰

「中都護說的是,末將正是有這樣的顧慮,所以才咳咳,只是奈何人微言輕,唉!」

石包的德行可能有些不修。

比如說貪財,略有。

但才能確實是出眾的。

雖然以某種方式向馮都護暗中提醒河東的異常,有趨炎附勢之嫌。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提醒,確實是及時且必要的。

反而是河東太守蔣斌,早年與馮都護曾有過些許的不愉快。

幸好他的大人蔣琬,在馮都護兩次成親時都是媒人,兩人私下里的關系算是不錯。

更重要的是,蔣斌自己也知道,自己能成為河東太守,正是因為馮都護的舉薦之故。

所以兩人早年的那點不愉快,已經算是煙消雲散。

此時听到馮都護如此斷言,蔣斌開口解釋道︰

「魏都督曾有言,河東與關中不過一河之隔,就算是征東將軍沒能及時回轉,長安也能派禁軍渡河,支持河東。」

馮都護瞟了一眼蔣斌,目光閃了一閃,若有所思。

這個話,听起來是給魏延辯解,但實際上是透露出一個信息︰

魏延的這一次調動,不僅是得到了宮里的同意,甚至還可能得到了宮里的大力支持。

馮都護心里不由地又暗罵了一句︰淦!

南軍和北軍,再加上一個虎騎軍,是長安禁軍的三大主力。

同時也是穩定關中的基石。

更是大漢的戰略機動總預備隊。

但凡要調動長安禁軍,最低也是要進行一場中等規模的戰役。

若是禁軍三大主力全部出動,那麼就算不是到了國危邦難的生死關頭,也是到了影響大漢某個走向的時候。

說出禁軍可以隨時東渡大河這種話,若僅是魏延沒有自知之明,認為朝廷會給他兜底。

對于現在的馮都護來說,那還能算是勉強接受。

但若是宮中當真想要支持魏延想要在長平之戰舊戰場,和司馬懿打一場中等規模以上的戰役。

而且還是在馮都護外出巡視,沒能及時得到消息這種巧合的情況下。

這才是最大的壞消息。

馮都護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蔣斌︰

「河東除了調動兵力,糧草方面呢?有沒有大規模調用的情況?」

魏延不在無所謂,反正馮都護也不想見那個老匹夫。

姜維過不來也無所謂,反正馮都護現在也不想讓他為難。

但蔣斌好歹是河東太守,就算是不能知道太多的軍中之事,這糧草後勤之事,總還是要地方官府配合的。

若不然,大漢將士再厲害,也不能餓著肚皮上陣殺賊。

「除了一開始調用過一些糧草,到現在為止,倒是沒有征用地方上的存糧。」

河東乃是天下有數的重郡。

天下大亂以前,三河之地當屬河南為最。

但大亂之後,河東的戰亂,反而是比其他地方更少一些。

所以三河之地,河東反而成了人口最多的地方。

就算是今年有春旱,但一來河東河流眾多,又處于大河邊上,耕種極有優勢。

而且現在納入了大漢的管理,有了新型水車,旱情的影響自然要比別的地方小得多。

正是因為種種原因,河東的存糧,一直不算少。

現在魏延調動兵力,卻又沒有要征用地方存糧跡象。

這讓馮都護又有些疑惑起來。

這老匹夫難不成當真是想重新調整河東和上黨的布防?

而不是想要出兵?

馮都護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袋。

相對于出兵,這大概算是一個好消息?

大不了看成是魏延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從蔣斌嘴里得知魏延所言,讓馮都護又有些隱隱的擔心。

長嘆了一口氣,想起當年自己初至河東時,左有蔣濟,右有司馬懿,後有幽州威脅退路,猶能安坐大河邊釣魚。

沒曾想,如今河東重歸大漢數年,自己舊地重游,卻是如此心神不安。

「河東乃是關中之屏障,河東若是有失,則長安不穩。」

馮都護看向兩人,叮囑道︰

「何況對面的司馬懿,並非等閑之輩,你們告訴征東將軍,若是河東有異,一定要及時上報長安。」

魏延是指望不上了。

丞相生前,一直把魏延留在身邊,除了是看重他的勇武,未必沒有看住他的意思。

因為魏延此人,自視甚高,再加上性子太過桀驁不順。

有人能壓得住他還好,若是沒人能壓得住,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說白了,此人就是一把雙刃劍。

現在丞相沒了,宮里還把他放到河東來,馮都護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讓石包出任征東將軍參軍,正是為了派到姜維身邊,以便能及時掌握河東的動靜。

算是勉強上一道保險吧當然,更多的是心理安慰。

雖然一直想著早日回到長安,但馮都護還是在河東呆了一段時間。

甚至前往河東最靠近軹關的垣縣巡視一番,以示威懾之意。

馮都護現在還不知道魏延為什麼改變河東的布防。

也不知道他對軹關以東的河內魏軍有沒有後手。

但馮都護這一番巡視,至少可以讓蔣濟短時間內不敢輕舉妄動。

在河東呆了足夠長的時間,馮都護這才西渡大河,回轉長安。

這麼一耽擱,回到長安時,已經是延熙四年十二月最後幾天了。

此時的關中,已經覆蓋了一層白雪。

長安城的未央宮內,馮都護在某個偏殿見到了阿斗。

「臣永,拜見陛下,願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明文何須如此多禮?快快請起。」

阿斗連忙上前,親自扶起馮都護︰

「我在這里見你,就是因為這里沒有外人,不須拘禮,來來來,快坐。」

「謝陛下。」

阿斗連忙擺了擺手︰

「,說了不用這般多禮,你此番出巡北地,為國操勞,要說謝,那也是我謝你。」

阿斗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馮都護,語氣中帶著感嘆︰

「明文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看來這次出巡,是真的辛苦了。」

「天氣寒冷,這是我讓人特意熬的熱湯,快喝。」

說著,阿斗示意馮都護桉上的湯水。

「謝」

看到阿斗眉頭一皺,馮都護把後面的放咽了回去,端起碗一飲而盡。

阿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明文,北地邊境,可還安穩?」

阿斗看來是真的有了長進,知道主動問起國事。

換成以前,說不定對北地那邊的風土人情更感興趣。

馮都護連忙坐直了身子,把自己此行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詳細說了。

大臣出京辦事,回來後第一時間就是要交差,所以必須呆在驛館,隨時听候皇帝的召見,不能回家或者去別的地方。

至于像馮都護這樣,天子早早在宮里等候消息,才剛進入長安城,就直接到宮里召見,那是特例。

听到草原上有胡人不惜從遠處來投,阿斗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再听到幽州戰馬告急,阿斗已經是眉開眼笑,對著馮都護說道︰

「明文深謀咳,深思遠慮,賊人中計猶不自知,這一招果然是大妙!」

「陛下過獎了,臣不過是利用胡人的貪利之心罷了。」

馮都護謙虛道︰

「想那幽州的賊人,東邊有遼東公孫氏襲擾,西邊有大漢威壓,只要像現在這般徐徐圖之。」

「依臣看來,最多不過三四年,賊人軍中,怕是再無戰馬補充。」

「到時只待時機成熟,大漢揮軍東進,河北與遺願必能一鼓而下。」

「如此一來,陛下完成先帝遺志,必不遠矣。」

「若是真如明文所言,那吾此生,亦無憾矣!」阿斗情不自禁地說道,「吾有明文,如小白得管仲是也。」

馮都護連忙又稱不敢。

「陛下,臣到了太原以後,曾得到消息,說河北冀州亦是受災嚴重,有不少百姓不惜越過太行險徑,前來投靠大漢。」

「照此看來,民心在漢啊,故而臣以為,當今應以勵精圖治為要,特別是要治理好並州關中這些新復之地。」

「特別是大漢這些年來,連番大戰,無論是百姓還是將士,都需要休養,亦不宜大動刀兵。」

「若是並州關中治理成功,大勢所壓之下,河北賊子不戰而降亦可未知。」

阿斗听著前半句還好,一听到後面,臉色就是有些許尷尬的神色︰

「明文,呃,所言甚是有理。」

馮都護什麼人?

他就是故意說這些話,欺負老實天子的。

此時一看到阿斗的神色,他就猜到了幾分。

心里頓時就是有些驚怒交加。

他媽的!

魏延那老匹夫還真想要出兵?

「咳,明文啊,其實呢,你在北巡的時候,吳國的孫權,送過來了一封密信。」

馮都護一怔︰「孫權的密信?」

「正是。」阿斗點頭,「孫權想邀請我們,明年四月,共同出兵,夾擊魏賊。」

听到這里,馮都護已經明白了幾分。

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這個事情,居然還有孫十萬牽扯其中。

「陛下答應了?」

「漢吳兩國同盟,相約伐賊,如今吳國主動邀請,若是大漢不答應,怕是說不過去。」

畢竟興復漢室的政治正確上頭壓著呢。

「正好魏老將軍到了河東之後,派人送來了一份奏章。」

「魏老將軍以為,想要從河東出兵收復中原,無論是河南還是河內,皆有賊人重兵把守。」

「而鄴城方面,卻是兵力空虛,與其從河東出兵,還不如從上黨出兵,直搗賊人都城。」

「我與皇咳,與朝中重臣商量了一番, 覺得有些道理,可以一試,而且可以給吳國一個交代。」

阿斗說到這里,目光游離,左右顧盼,就是不敢看馮都護。

他媽的!

馮都護差點血氣上沖腦溢血。

「孫十萬今年還要靠我們救濟呢,明年他哪來的糧食出征?」

氣急敗壞之下,連孫大帝的專用外號都被馮都護喊了出來。

也就是這里沒有外人,要不然,真要傳了出去,馮都護一個藐視吳國天子,惡意破壞漢吳聯盟是跑不掉了。

阿斗的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

說正經事呢!

他很可能听說過這個名號應該是從皇後那里听到的,而皇後,則是從右夫人那里听到的。

「從江東傳回來的消息,吳國雖遭旱災,但是正常征收賦稅,而且他們準備鑄大泉五千,以儲軍資。」

臥槽!

孫十萬這是打算不要命了?

「那吳國豈不是餓殍遍地?」

阿斗嘆了一口氣︰

「听說吳國境內,已經有人餓死了。」

馮都護猛地瞪大了眼。

潛意識里告訴他這里有些不對勁。

但親耳所聞孫十萬如此不把百姓當人的做法,讓馮都護竟是怔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史載︰240年,春旱,冬吳饑。241年四月,吳國分兵四路大舉攻魏

馮都護就算再怎麼被人喚作鬼王,手上就是染了再多的血,但心里還是底線的。

至少對待大漢百姓,是有底線的。

雖听聞過曹賊屠城之事,但終是比較久遠,今日他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視百姓如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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