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索頭部

雖然這些年來,不知多少胡人或直接,或間接死在馮都護的手里。

更別說有多少胡人成了勞力。

但有一點卻是無法否認的。

有更多的胡人,因為馮都護種種措施,從而結束了逐水而居,衣不蔽體,朝不保夕的生活。

劃分草場,圈養牛羊,用羊毛換取糧食和其他必需品,乃至到各類工坊打工保障了家人的安定生活……

大漢丞相昔日南征時,不知有多少夷人在戰亂中家破人亡。

但現在的南中夷人,卻稱丞相為阿公一樣。

按眼下這種趨勢發展下去,日後馮都護說不定也會被草原的胡人稱為馮阿公。

至于馮阿公的名號,會不會像諸葛阿公那樣流傳數以千年計,誰也說不準。

但可以預見的是,終季漢一朝,只要涉及草原的人和事,馮阿公肯定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人物。

馮阿公……啊呸,現在還不算不上,應該叫馮都護。

馮都護巡視北地,從秦直道來到九原,重點巡視了五原縣。

同時作出指示︰

河南地與陰山的林木,自古以來就被視作邊塞,與關塞地位相等。

現在要伐木燒炭,必須要堅持伐一木種兩棵的原則不動搖。

在做出指示後,馮都護又親切地接見了當地的百姓,詢問起百姓生活中遇到的困難。

而馮都護最關心的,還是邊地學堂的孩子們的學習環境。

他親自來到學堂,檢查了邊地學堂的環境,並鼓勵孩子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身為朝堂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馮都護的出行,背後已經帶上了不少政治意味。

馮都護這一次來九原,表面上看是巡視北地,但其主要目的,卻是給五原煉鐵工坊背書。

在九原呆了一個多月,北方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

趁著秋高氣爽,馮都護這才離開九原,轉而向東,向平城而去。

平城城外的榷城,從草原而來的最後一批胡人們,正紛紛打包貨物,準備趁著北方下雪之前,趕回部族。

從九原過來的馮都護,走的正是當年奔襲並州的那一條路。

只是昔日被泄歸泥派人堵塞的白登山山道,如今已經成了連通草原的商道。

往來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熱鬧了。

但有時候太過熱鬧就未必是好事。

在某條主要山道上,一來一往的兩個部族,相遇到一起,也不知為什麼,突然發生了爭執。

「竇回題,你什麼意思?這麼寬的道路,你的車馬全部堵上,還讓不讓人走了?」

但見從平城而歸,準備回草原的部族,有人打了個哈哈︰

「不好意思啊拓跋沙漠汗,我的下人,沒有把貨物綁牢,走到這里就散了,現在正重新綁著呢。」

「要不然,你掉個頭,重新換個路走?」

白登山山道不止一條,但走到一半,再掉頭重新換路,至少也要浪費個一天時間。

被堵住的部族,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年青胡人,面容頗有幾分英俊。

至少在不修邊幅的草原胡人當中,算得上是少見的容貌。

但見他身後的族人皆是滿面怒容。

反倒是被稱作拓跋沙漠汗的年青人雖有陰沉之色,但仍能沉住氣︰

「竇回題,你的下人出了疏漏,應當懲罰告戒一番,盡快彌補錯誤,而不是因為他們的疏漏,導致道路被堵,讓人無法行走。」

「我們兩族,好歹也曾一起共同與敵人作戰,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面,你能不能讓下人挪一下擋路的貨物,讓我們先過去?」

只是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個話,竇回題頓時就是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諷刺道︰

「情分?喲喲喲,原來你還知道什麼叫情分?你家的大人,娶的是誰?你身為你家大人的兒子,難道見了我,應該叫什麼都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拓跋沙漠汗就是一噎。

他臉色一抽,面色難看至極。

「竇回題,你不要欺人太甚!」

拓跋沙漠汗身後的族人看到少族長難堪,幾乎就要拔出刀來。

竇回題卻是怕也不怕,只是冷笑︰

「說情分是你們,不想論輩分的也是你們,怎麼?現在還想著要動手?」

「來來來,我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膽子真敢動刀,我今天就站在這里,隨你們砍!」

拓跋沙漠汗伸手攔住就要忍不住沖出去的族人,大喝道︰

「不許亂動!」

雖然漢人並沒有在這個地方設立哨塔,但來到這里的人,都默認附近這一帶都算是漢人的地盤。

在漢人的地盤,就要遵守漢人的規矩。

除非你不打算在這里交易貨物。

除非你認為自己能打得過漢人的精騎。

否則的話,自己這一邊真要首先動了兵器,那這輩子就別想再來平城了。

而且還要趁著漢騎趕過來的時候,跑得越遠越好。

看到拓跋沙漠汗沒有上當,竇回題目光有些意外。

如果猜得沒錯,對方應該是第一次過來,沒想到竟是如此了解這里的規矩。

但見拓跋沙漠汗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

「舅舅,能不能看在阿母的份上,讓我們盡快通過這里?」

眼看著冬日將至,平城的榷場隨時有可能關閉。

就算不關閉,晚到一天,可以交易的貨物就少一份。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後,還有一眾族人。

若是此時示弱,那他如何向大人交代?

以後如何在族里服眾?

所以拓跋沙漠汗自然不想換路。

但自家大人娶的偏偏是竇回題的妹妹。

所以拓跋沙漠汗就算是再怎麼不願意,竇回題在輩份上也是他的舅舅。

雖然大人與竇回題交惡,但大人卻與竇回題的大人竇賓,有著過命的交情。

要不然竇賓又怎麼會把女兒嫁給大人?

竇回題這邊的人一听拓跋沙漠汗喊舅舅,當場就是一陣哄笑。

看到竇回題仍然沒有讓人挪動貨物的意思,拓跋沙漠汗正要說話,突然有部眾從後面擠上來,面有駭然之色︰

「大公子,後方來了一隊精騎,極是精銳,好像是漢軍……」

「什麼?」

漢軍怎麼會從北方過來?

而且怎麼會這種時候過來?

正遲疑不定間,但見後方已經開始騷動起來。

「讓開,讓開!」

還沒等拓跋沙漠汗搞清楚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數騎漢軍精騎已經是生生在人群中逼開一條路,直沖過來。

掃視一眼明顯是事故中心的現場,領頭的漢軍將校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質問道︰

「出了什麼事?怎麼堵著不走了?」

態度不但高高在上,就連語氣都有些囂張跋扈。

但原本想要刁難拓跋沙漠汗的竇回題卻是臉色大變。

還沒等拓跋沙漠汗說話,他已經搶先一步站出來,有些點頭哈腰地說道︰

「回大人,這是我們奴僕的疏忽,沒有把從平城換來的貨物綁好,在半路上散了,我們正在清理,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漢軍將校坐在馬上,看了一眼,確實有貨物掉落在地上。

當下便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快點把道路清出來!」

「是,是,馬上,馬上,立刻,立刻!」

眼前這幾個精騎,雖然只是披著皮甲,但無論是馬匹,還是兵器,乃至身上掩飾不住的殺氣,都遠比他在平城看到的漢軍還要強一些。

很明顯,能派出這等精騎探路的貴人,身份極不一般。

堵了拓跋沙漠汗大半天的竇回題,不到片刻就把所有的貨物都清到路邊,讓出絕大半部分的路面。

不一會兒,衣甲鮮明,兵器鋒銳的漢軍騎兵,昂昂而來。

旌旗裂裂,長戟如林,氣勢驚人。

這絕對是貴人出行才有的陣勢。

不論是竇回題還是拓跋沙漠汗,根本不敢抬頭看,站在路邊,彎腰肅手,屏息而立。

他們的部眾,在漢軍精騎近距離的迫懾之下,甚至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匍匐在地,以額觸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浩浩蕩蕩的漢軍過去以後,許多人仍是目眩神迷,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倒是拓跋沙漠汗,看著漢軍揚起的煙塵,眼中全是迷離之色。

饒是他在族中也算是一個人物,但此時滿腔心思,卻只回蕩著一個聲音︰

「這便是漢家威儀麼?果真是震懾非常,讓人不由心生驚懼……」

感慨之余,他最先回過神來,連忙讓人跟在漢軍的後面,穿過竇回題的部眾,向著平城而去。

不管是有人領著如此一支精銳之師,還是這支精銳之師護衛著某位貴人。

但凡看到如此大的陣勢,所有人都知道,平城來了一位大人物。

不少人都在猜測,這位大人物究竟是誰?

不過很快,所有人都不用再猜了。

因為消息在第二天就傳開︰

大漢右驃騎將軍,領平城縣侯,馮中都護前來巡視北地。

拓跋沙漠汗聞知,再想起昨日的陣勢,這才不禁有些恍然︰

「原來是馮都護前來,怪不得!」

再想起原來自己與傳說中的馮都護擦肩而過,他又有些嗟嘆。

若當時能有幸見到馮都護一面,那該多好?

只是現實中的殘酷卻是告訴他︰

莫說是見到馮都護,就算是想見到護鮮卑校尉,那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事實上,此番前來平城,拓跋沙漠汗可不僅僅是為了交換貨物。

他是代表著大人,看看能不能與漢人建立起良好的關系。

只是他連接數日前去護鮮卑校尉府求見,卻是連門都沒能進入。

這讓他大受挫折。

雖然這些年來,在大人的領導下,部族不斷壯大,許多鮮卑舊部,咸來歸附。

如今已有控弦之士十余萬,令從漠北南下的丁零人聞名而繞避。

但在漢人眼里,仍不過是草原上大一些的部落罷了,與其他部落相差無二。

畢竟漢人兵精馬壯,強如軻比能都被滅族。

如今邊塞之地,只有胡人求于漢人,哪有漢人求于胡人?

自己的部族,既不靠近邊塞,又不能與軻比能相比,自然不可能被漢人看重。

求見屢屢被拒,拓跋沙漠汗愁苦之下,便前往平城唯一的一家食肆借酒消愁。

眼看著就快要到冬日了,若是引事不成,他就得領著離開平城,回到族中。

到時候如何跟大人交代?

「唉!」

拓跋沙漠汗飲了一杯酒,接著又長嘆了一口氣。

正在思索間,但聞得旁座有人說道︰

「有道是舉杯消愁愁更愁,這位郎君,吾觀大漠胡人來平城,莫不是滿載歡喜而歸,怎麼到了你這里,反而是愁容滿面?」

「舉杯消愁愁更愁?好句!」

拓跋沙漠汗眼楮一亮,循聲望去,但見一位衣著不凡的漢子正坐在那里,身後周圍皆有侍衛,一看就知道不是簡單的人物。

只是這位漢子,衣著雖非凡品,但長得實是有些虎背熊腰,不像是文士,反像是領軍的將軍。

若非那似隱若現的貴氣,很難相信此等佳句,是出自他之口。

「吾觀郎君氣度不凡,若非這身皮袍,與那尋常的胡人,幾非同類,故而這才好奇出言搭訕,莫怪。」

番茄

此話听起來雖是有些看不起胡人,但實則是在稱贊拓跋沙漠汗不同于一般胡人。

胡人被漢人看不起,已有數百年。

此人之語,听在拓跋沙漠汗耳里,倒也算不上冒犯。

再加上拓跋沙漠汗平日就仰慕漢家文化,此時听到一句「舉杯消愁愁更愁」,就已經讓他忍不住地想要拍桉叫好。

「胡夷之人,能入得先生之眼,已是僥幸,如何敢言怪?」

拓跋沙漠汗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衣袍,拱手行禮道︰

「鮮卑索頭部拓跋沙漠汗,敢問先生高姓?」

「我姓馮。」

漢子大喇喇地坐在那里,僅是拱手還禮,並沒有起身。

不但語氣無禮,動作更是無禮。

但他越是這樣,卻越是讓拓跋沙漠汗相信,這位馮先生,定是一位身份了不得的貴人。

「拓跋郎君來自鮮卑索頭部?」

馮先生微微側了一下腦袋,略一思索︰

「我記得,鮮卑索頭部前些年遷往長川,離這里並不近,拓跋郎君是怎麼來這里的?」

拓跋沙漠汗聞言大驚︰

「先生博見廣聞!我確實從長川而來,前幾日方到。」

同時越發覺得眼前這位被侍衛拱衛的貴人高深莫測起來。

「來此作甚?」

兩人才說了兩句話,就這樣問人,但這位馮先生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自是交換些族中所需的物資……」

話未說完,拓跋沙漠汗就看到馮先生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只見對方舉杯飲了一口,也不接話。

雖不語,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拓跋沙漠汗不由自主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這位馮先生的神情雖然平澹,但目光實在太過于銳利,讓拓跋沙漠汗有一種被看光了的感覺。

讓人覺得,若是在他面前說謊,只會被當成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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