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1章 協議

玩三國類游戲,胡夷的兩大首領是不能忘的。

南孟獲,北軻比能。

當然,他們下邊,還有幾個讓人有些印象的胡夷首領。

比如說孟獲的老婆祝融,一直打不過軻比能的步度根,還有反復無常的泄歸泥等。

馮刺史在十多年就見過孟獲了。

甚至孟獲的女兒花鬘,和馮刺史的關系還不錯,這幾年還不忘記時常送些種子啥的。

而今天,他終于見到了軻比能。

雖然是坐在馬上,但馮刺史仍可看出,軻比能有著草原上胡人的共同特點。

身材應該不高,但看上去卻比較壯實。

頭上編著一些小辮子,有類後世的髒辮,但看上去卻是比髒辮還要髒得多。

也不知是不是大漠風沙大,胡人又不注意打理自己,在蓬亂胡子里露出的面孔,顯得極是黝黑。

若是消息沒錯的話,軻比能就算沒有六十歲,估計也差不遠了。

這個六十歲上下的老頭子,坐在馬上,腰桿挺直,目有精光,完全沒有他這個年紀應有的老態。

馮刺史在打量軻比能,軻比能也同樣在觀察馮刺史。

雖然早就知道馮郎君乃是年少成名,不過此時看到他的模樣,軻比能仍是止不住地有些吃驚。

因為不管是誰,都很難想像眼前這位連個唇須都沒長出來的郎君,居然是他身後那支大軍的最高統帥。

軻比能正在感慨的時候,目光落到跟隨在馮郎君後面的姜維和趙廣身上。

待他看清兩人的模樣時,眼中不禁掠過一抹異樣,然後又是一陣了然。

听劉郎君說過,這位馮郎君自領軍伊始,身邊就一直喜歡帶一些俊美郎君,看來誠不欺我。

可惜我大鮮卑,全是生活于大漠上的雄壯男兒,難有像那兩人那般好看。

要不然的話,尋幾個俊美男子送到對方身邊,也好加深雙方友好,說不得還能探听一些消息。

馮刺史自是不知堂堂一代草原大首領,居然在轉動這般齷齪的心思。

他一邊感嘆軻比能這貨的老當益壯,一邊策馬迎接上去,滿臉堆笑︰

「軻比能首領,久仰大名!」

軻比能看到馮刺史終于動了,連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同樣笑臉相迎︰

「馮郎君,我對你才是聞名已久啊!」

兩騎靠近,兩人相視大笑,把臂言歡,如同久違不見的老友。

涼州刺史馮君侯與草原鮮卑大人軻比能的會面,是熱烈的,是融洽的,是一次成功的會面。

雙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打倒魏賊。

馮刺史稱,這麼些年來,鮮卑百姓飽受魏賊欺壓,不得不從東邊的幽並二州,遷到九原故地,涼州深表同情。

軻比能回應道,大鮮卑有著輝煌的過去,雖然一時間遭到了挫折,但終究會重新站立起來。

同時軻比能還對涼州這些年的援助表達了感謝。

在這次會面中,馮刺史沒有提起前些日子義從胡騎被襲擊一事。

軻比能也沒有詢問馮刺史為何會讓大軍擺出這等陣勢。

雙方默契地就當這些事情沒有發生過,表示要一齊向前看。

會面結束後的第二日,馮刺史和軻比能在陰山下盟誓,約定不日將一起出兵,南下伐賊。

盟誓結束後,軻比能立刻領軍先行回轉,準備回去收攏部眾,以便隨時出發。

同時他留下自己的弟弟若洛阿六,吩咐他後面帶領馮郎君的大軍穿過陰山,前去和自己匯合。

大漠風沙大,馮刺史送走軻比能後,回到自己的帥帳里,讓人打了水洗臉。

關姬在旁邊正遞上毛巾,還沒開口說話,只听得就有親衛稟報︰

「君侯,趙將軍過來了。」

「讓他進來。」

趙廣人才到帳門口,就大聲嚷嚷︰

「兄長,你怎麼能答應那軻……」

「你閉嘴!進來再說!」

趙廣被這麼一喝,果然收聲,悻悻進來。

馮刺史把臉埋在水里,嘩啦嘩啦,水花四濺,好不一會才抬起頭,接過關姬遞過來的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問道︰

「其他人呢?怎麼不進來?就拱火你一個人過來?」

趙廣看到兄長身子都沒轉過來,就知道外頭發生了啥事,不禁吃了一驚,連忙掀起帳簾喊道︰

「都過來吧!」

呼啦啦地涌進來一堆人,姜維、李球、石苞、霍弋、楊千萬、劉渾,甚至禿發闐立都沒落下。

這些人,或怒氣勃發,或憤恨不已,不一而足。

「好了,可以問了,想要知道些什麼?」

馮刺史大剌剌地坐到主帥的位置上,問道。

眾人皆看向趙廣。

趙廣早就按捺不住了,心急地問道︰

「兄長,你與軻比能盟誓,答應了他,若是攻下長安,子女財帛任他擄掠,我們只要土地城池,是不是太……太輕率了一些?」

他本想說怯懦,或者恥辱什麼的,只是兄長這些年來權威甚重,他想了半天,這才說了一個「輕率」。

馮永掃了一眼下邊,楊千萬和劉渾也就算了,一個是自己兄弟,一個是大漢歸義侯,自認光武皇帝之後。

禿發闐立又是什麼鬼?

你可是鮮卑胡人啊,連個漢姓都沒有,一臉的憤憤不平是個什麼意思?

哦,你已經是大漢的將軍了,那沒事了。

「不答應他,他怎麼會盡力幫忙?沒有他的幫忙,大軍從陰山南下,哪來的糧草?」

居延郡的糧草早就斷了,長途遠征就這樣,不能指望後方。

一路上任由義從胡騎搶掠,就是為了給大軍收集糧草。

大軍自帶的干糧,能少用就盡量少用,說不定以後還有大用。

到了陰山這里,還能搶誰,總不能去搶軻比能吧?

就算是去搶軻比能,那也得等大軍過了高闕塞再說。

畢竟陰山現在可是控制在軻比能手里。

雖說群山之間有不少溝澗,導致陰山四面漏風,而且馮刺史也不相信胡人能把陰山關塞利用起來。

但如果他真要下定決心死守的話,自己的大軍就成前有阻兵,後無糧道的危軍,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等自己攻入陰山,再收拾完河套地區,關中怕是早就打完了。

軻比能估計也是看到了自己有求于他,所以在陰山外面盟誓時,就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

畢竟在幽並二州邊境時,他也是經常領軍犯境,搶掠成性。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于這個時代的絕大部分上位者來說,縱軍擄掠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畢竟屠城都不知屠過多少次了,還在乎擄掠?

軻比能常年呆在漢地邊塞,估計也知道漢地那些所謂的英雄梟雄,干過什麼狗屁破爛的事。

他覺得自己未嘗不能一試。

所以這個要求雖說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內。

只是對于漢地來說,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苗頭。

表明軻比能已經不滿足于搶掠邊塞,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內地,他甚至已經打探了長安的情況。

長安這些年來,因為商隊往來,再加上司馬懿勤勤懇懇的經營,早就不復以前的荒涼。

真要搶了長安,所得財物,不知相當于要在大漠上放多少年的牛羊。

馮刺史端坐著,仿佛沒有看到自己手下將軍的神色,冷笑一聲說道︰

「再說了,我只是答應他,任他自己去拿,又沒答應他,幫他去取。」

趙廣還沒有反應過來,在他看來,兄長與軻比能一起攻入長安後,這幫與不幫,又有什麼關系?

難道軻比能沒長手腳?

倒是姜維反應最快,但見他低聲道︰

「莫不成君侯不欲攻下長安?」

「我們跑這麼遠,不就是為了攻下長安?」馮刺史呵呵一笑,眼中卻是沒有半點笑意,「在攻下長安前,讓軻比能去死不就好了?」

「死人怎麼去擄掠長安?總不能變成鬼去吧?」

就算是變成鬼,問過鬼王沒有?

知道本侯早年的匪號是什麼伐?

在盟誓大會上,軻比能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馮鬼王就已經在心里判了他的死刑。

一個人在臨死前,讓他多听些好話,才好讓他安心上路嘛。

听到這番話,眾將心里不禁一凜!

是了,君侯能坐到今天這個地位,手上不知沾滿了多少賊人的血。

從巧言令色,再到心狠手辣,深謀遠慮,更別說睚眥必報……

想到這些匪號,姜維等人不約而同在心里暗道一聲︰草率了!

君侯這一路過來,都不忘記尋找勞力,又怎麼可能真心會答應胡人那等荒謬要求?

自己等人一齊過來,有類逼問,也不知君侯心里會不會有所芥蒂?

心里這麼想著,再看到君侯臉上的冷漠表情,眾將心里皆有些忐忑。

這時,只听得站在馮刺史身邊的關將軍緩緩地說道︰

「君侯做事,自有計較,要不然何以會被丞相委以重任?」

「爾等現在要做的,不是到這里質疑君侯,而是回到營中,嚴禁知情者在軍中傳播此事,以免亂了軍心。」

身為涼州軍的實際指揮者,同時還是馮家壓箱底家學的保護者,關將軍自然也知道,涼州軍與其他軍隊略有不同。

但凡有點家底的良家子弟,進入軍中,最低的目標,也是為了追求功名富貴啥的。

但蒼頭黔首不一樣,特別是天下大亂數十年來,他們要麼是被迫,要麼是為了求一口飽飯,這才入了軍伍。

他們沒有人生目標,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被敵人殺死,只是渾渾噩噩地活著,如同沒有自己的意識。

直到阿郎在軍中強制推行識字,在給了他們希望的同時,也告訴他們為何而戰。

這才讓他們明白過來,人活著不只是為了自己那一口飯。

為了守護自己得來不易的希望,為了不讓子孫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甚至為了天下安寧,他們都必須討賊。

再加上數百年來大漢主義的影響,這些士卒現在已經明白了什麼叫漢夷之別。

真要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胡人擄掠長安,特別當他們知道還是馮刺史應允胡人這麼做的時候,那就不是軍心動搖這麼簡單了。

到時就算是涼州軍不崩潰,也會迅速淪落成打家劫舍的賊軍。

所幸的是,盟誓的時候,在場的基本都是軍中主要將領,以及一些親信。

擄掠長安這個事情,說起來不甚光彩,與討賊這種偉光正的大事格格不入。

再加上這種事情又是破城後常見的事,所以雙方只是做了一個口頭分贓協定,自然是不用寫到傳遍全軍的討賊檄文上。

所以目前這個消息尚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君侯,軍中將士倒是好說,但我們這一路與軻比能一起南下,兩軍不免有混雜,到時義從胡騎從胡人那里听說了消息,那怎麼辦?」

姜維還是細心些,想起了一個最大的漏洞。

馮刺史垂下眼眸,淡然道︰

「義從胡騎不听涼州軍令,卻去听軻比能的胡言亂語,那還能叫義從胡騎麼?」

「既然他們喜歡听,事後就讓他們去陪軻比能多說話好了。」

大軍征戰在外,後無援軍,大敵當前,稍有不慎,便有覆沒之憂,嚴肅軍紀是必須的。

馮刺史抬起頭,掃了一眼禿發闐立︰

「禿發闐立,我知道你與那些部族的渠帥交好,這個事情,我就交給你去辦。」

禿發闐立一個激靈!

「諾!」

禿發闐立是繼劉渾、端木哲之後,第三個成功洗白例子,廣為涼州胡人所知。

平日里可沒少胡人渠帥上門打關系。

此時他听到君侯吩咐,心里就明白,自己的考驗來了。

出得帥帳以後,他尋了個機會,悄悄地找到石苞︰

「石將軍,今日君侯所托之事,還請教我。」

他素知在一眾將軍里,論起領兵,石苞可能不是最厲害的,但在部族打交道這種事情上,他肯定是最有經驗的。

更別說此人素來頗有計謀。

禿發闐立看到石苞略有猶豫,知道他心有顧慮,連忙發誓道︰

「石將軍且放心,此事除了我之外,再不會有他人知曉。」

說完,他又壓低了聲音︰

「將軍也知道,吾族妹雪娘,乃是劉郎君的妾室,頗有幾分姿色,故這才得劉郎君所寵。」

「我族里,其實還有小雪娘十來歲的阿妹,姿色不下其姊……」

石苞一听,頓時眼楮一亮,咽了一下口水︰

「,都是為君侯效力,何須生分?君侯之事,其實易耳。」

「請石將軍教我。」

「義從軍前些日子不是被人襲擊了嗎?到現在也沒個由頭。」

「只要義從軍里有軻比能部眾襲擊義從軍的流言,到時誰還會听那軻比能所部之言?不大打出手就不錯了。」

禿發闐立听了,有些猶豫道︰

「這樣會不會導致兩軍不和?萬一壞了君侯討賊大事……」

石苞奇怪地看著禿發闐立︰「義從與軻比能所部不和,不正是君侯所樂意見到的嗎?」

今日在帳中,難道還看不出君侯對軻比能和義從是個什麼態度?

他們雙方關系好,才會讓君侯擔心的吧?

而且君侯從一開始,似乎就沒想過要和軻比能一條心。

那還怕什麼兩軍不和?

禿發闐立恍然大悟︰「多謝石將軍指點!」

「禿發將軍要注意,此事萬不可被人抓住了話柄,只要沒有追究到將軍頭上,那就一切不是大事。」

石苞囑咐道。

禿發闐立點頭︰「明白!」

只待禿發闐立離開後,石苞模了模下巴,喃喃道︰

「將帥之謀,不可廣與人說,不然泄之則事敗,如今君侯公開與我等說出圖謀軻比能之事,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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