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可陳閣老當真覺得,你什麼都不說,或是到最後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就能保全令郎了?」

陳儒終于睜開眼往言徵看來,雙目赤紅,有如染血。

言徵卻在那樣一雙眼楮惡意地盯視下仍是腰背挺直,不動如山。

「陳閣老,你很清楚,當你沒了利用價值,令郎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那些人既然能拿了令郎作為籌碼,要挾于你,又當真會言而有信,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放過他嗎?就算令郎僥幸逃得性命,他不過七八歲,往後余生該如何活?朝不保夕,仰人鼻息,甚至因為有個罪人的父親,這一輩子只能如同陰溝里的老鼠一般,那樣活著有什麼滋味?只怕到了那時,令郎終有恨你之時吧?」

言徵語調平淡無比,可落在陳儒耳中心上,卻是字字如刀。他臉上本就沒什麼的血色更是一點一滴抽了個干淨。

半晌他垂下眼,勾起唇角嗤笑一聲道,「閣下用不著言語唬詐于我,你們沒有證據能定我死罪。」

「總會有的。」言徵仍是氣定神閑,語氣平靜卻篤定,「因為要查這個案子的人,是陛下!」

這一句話,輕飄飄,卻恍若攜著摧枯拉朽的萬鈞之力,陳儒好似一道已經承受了萬千風雨的橋梁,在這一擊之下,終是坍塌。

他的雙肩垮下,垂下頭與眼皮,整個人好似死了一般,無聲無息。

言徵也不出聲催他,只是靜靜立在一旁,靜靜等著。

「想要我招也不是不可以,但閣下得先拿出誠意來。畢竟,地獄惡鬼隨口一言,我可不敢信!」

言徵沒有回話,仍是負手立在那兒,只面具外薄唇輕勾,淺淺笑,倒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一般。

陳儒見狀,皺了皺眉,這人從身形與聲音看來,年歲不大,卻居然能有這樣的城府。而且,一個喑鳴司的鷹犬,往那兒一站,倒好似一竿竹一般。竹?一個走狗鷹犬,也配?

陳儒心中一瞬間涌起惡念,只想將這不該出現在這人身上的風華摧毀掉,遂哼聲道,「只要你們能將我兒好生生帶到我跟前來,你們想要知道什麼我都招,如何?」

言徵從刑訊室出來時,腳步輕快,嘴角更是掛著笑容,這般難得見到的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極好,何況這詔獄內外都是喑鳴司,都早早知道這位大人最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這般樣子少見,更是引人好奇。

元鋒便是其中之一,加上又是言徵親近之人,並沒有太多顧忌,好奇便低聲問道,「大人這般高興,可是有好消息了?」

「嗯。」言徵輕聲笑應,「陳儒松口了。」

這語氣平淡,亦沒有提高音量,卻如一陣颶風驟然吹過偌大的詔獄,將連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大家互相看著,都不由歡喜起來,這還真是個好事兒啊!

晏晚晚也是在這一日入夜時在春織閣見到了不請自來的邵鈺。他倒還算得規矩,站在窗外叩了窗,晏晚晚推開窗戶,就見到了窗外一身梁上君子打扮的邵鈺。

他拉下覆面的黑巾,給她使了個眼色,壓低嗓音道,「不請我進去?」

看他的眼神,晏晚晚想起了什麼,側讓開身子,由著他從窗縫里一躍而入。

晏晚晚闔上窗,轉頭見邵鈺正抱著雙臂,饒有興致地逡巡著她的臥房,她眉心一攢,一個側步就擋在了他跟前,哼聲道,「有你這麼直勾勾看姑娘閨房的嗎?」

「這有什麼?進都進來了,還不許人看啊?再說了,你是蕭小魚,又不是旁人家的姑娘,你的房間我看看怎麼了?只許言徵看,卻不許我看是個什麼道理?」邵鈺哼聲道。

晏晚晚瞥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桌邊倒了一杯冷茶遞給他。天氣熱,邵鈺也不嫌棄,仰脖就灌了個干淨。「看來他還真進來過啊?我就說啊,什麼君子,偷入香閨,還要以君子自居?而且啊,這外頭暗地里守著的是什麼人?你別告訴我與他無關啊?」

「那些人是喑鳴司派來保護我們的。至于他進我房間……那怎麼了?你別忘了,我們已經成親了。」晏晚晚轉頭又給他倒了一杯冷茶,語氣更是理所當然得很。

邵鈺一噎,有些郁悶地看她一眼,再說不出話來了。

「你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與我說這些?」晏晚晚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輕啜了一口,有些冷澀,有些回苦,比不得言徵煮的好喝。

「廢話!我頂著雨跑這一趟自然是因為你托我查的事兒有眉目了。」

听到這兒,晏晚晚動作一頓,抬起眼來。

「你猜的不錯,那個叫焦四的匠人果真還活著,也確實在喑鳴司的手里,只是眼下怕是傷得不輕,被禁在一處院子里養著傷,里外都有看守。若非有大夫出入,我也沒那麼容易探得消息。」

「至于你說的那個叫趙強的驍龍騎,眼下暫時還不知消息,估模著要不是已經死了就是還在詔獄里。可詔獄的消息要探起來就不容易了,不過,你既然嫁給了言徵,陸衡那條路子倒是可以想想。」

晏晚晚听得若有所思,眉心輕攢起來。

「我跟你說的你听清楚沒有?」邵鈺皺著眉,抬起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晏晚晚抬手就是用力一拍,邵鈺「嘶」了一聲,收回手去,瞪她一聲,「粗魯!得虧是嫁出去了,否則怕是倒貼嫁妝也沒人要。」

晏晚晚橫他一眼,「找死嗎?」這會兒的邵鈺可全然沒有初見時那副穩重成熟到有些刻板的樣子,反倒很有些落拓不羈的江湖氣,這卻正正是晏晚晚記憶中,蕭讓本該是的模樣。

當年蕭衍最想的就是蕭讓和她能夠快意江湖,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該教他們的從沒有少教,卻也從不約束他們的性情,是以,少時的他們都是心野的,如今即便困在各自的皮里,身不由己,可這江山易改,本性卻也難移。她自己如此,蕭讓如此自也並不奇怪。

「我告訴你,從前就不說了,往後你要做什麼事兒,怎麼也得先與我商量,尤其不許孤身一人犯險,明白了?」邵鈺似有些不放心,看著她補充道。

「知道了!麻煩!」晏晚晚不耐煩地一揮手,可這心里卻是另一番感受,如今能有一個人可以分擔,那些她背負了十幾年的東西好像也驟然輕了許多,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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