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書與夢境

這些種種,難道都是為了掀出十三年前那樁震驚朝野,讓偌大的大寧朝為之大動的驚天大案嗎?

「大人……」室內陡然悄寂,好一會兒後,才有人啞著嗓道,「是要變天了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大人仰頭看著窗外,夜深,雨不歇。

晏晚晚怕言徵突然回去會撞見她不在,離開蒔花館,確定甩開了背後跟著的尾巴之後,她就馬不停蹄回了言府。

到得院牆外,她正待要翻牆而入,卻是陡然神色一凜,一個側步,躲進了暗影之中。觀察了片刻,掂起腳邊拾起的一個小石子,破空射了出去。

窸窣輕響中,她親眼看著一道黑影竄出,往那粒石子弄出的響動處而去。

她足下輕點,化為一道烏煙,輕飄飄掠過牆頭,多留了一個心,借著院中暗影,無聲回了房中。

言徵果然沒有回來。她長舒了一口氣,眉心卻又緊接著斂了起來。怎麼回事兒?這院子怎麼會有高手隱在暗處?

她方才出門時倒算得運氣好,居然沒有撞見。

晏晚晚心有疑慮,發了片刻的呆,指尖下意識的收緊,醒過神來時垂眸一瞄手里緊扣的那只黑漆匣子,她也一並收斂了心神。

捧著那匣子到了窗邊坐下,借著窗外垂掛的氣死風燈幽微的光亮,將那只匣子打了開來。

入目便是一封血書,是一塊從里衣上撕下來的碎布,還沒有打開,已能瞧見隱隱血漬。

她將之打開,入目是潦草的字跡,血漬算不得舊,應該沒有多少歲月。打眼細瞧,見得那血書上所言時,她雙瞳卻是陡然一縮——

吾乃寧王麾下驍龍騎,自元熙二十年起,共八載,隨寧王殿下收五州,蕩敵寇,復山河。直至元熙二十八年,隨寧王一起卸甲歸田。過後五年,再未與寧王有半點兒聯系。延和三年深秋,驟然收到從前上峰傳令,號召我等至無回山。不疑有他,欣然前往,卻不想,無回山中再無回,三萬驍龍騎舊軍被安上謀逆罪名,我等甚至未曾見到據說率我等謀逆的殿下,就被屠殺殆盡。

征戰沙場數載,從二十萬銳減至三萬的驍龍騎,最後未曾死于敵手,卻毀于自己人的傾軋之中。

而殿下……我們的殿下,忠肝義膽,半生為護家國天下而戰的殿下,亦成了竊國之賊,罪無可恕。

我等僥幸從那場屠殺之中撿回一條命,身負血債與污名苟活,一日不敢或忘,只為洗刷殿下與驍龍騎叛國之罪名。

皇天不負,數年偵查,總算查到些許線索,奈何我力不待,未能將一切查明,只望能成那破夜之光,盼得昭雪之日,以慰驍龍騎十數萬英靈……

後頭的字跡更是凌亂,最後甚至好似還有未盡之言,卻已是戛然而止。看來,留書之人未能說盡全部的話,而且,他也並未查到太多,所謂線索,血書中未曾交代……

晏晚晚抬手抹了抹濕潤的眼角,緊接著眉心一蹙,將那血書放下,又去看匣子當中。

除了那封血書之外,還有兩樣東西——

「銀子?」晏晚晚默了默,將那銀錠翻轉過來,見底部刻印著「延和元年」的字樣,眉心不由皺得更緊了兩分,是官銀。

除了銀錠,匣子里還放了一條五色長命縷,長命縷中結了半枚銅錢。

這東西晏晚晚自然也是見過的,這是男女用于定情的信物。一枚銅錢一分為二,定情的男女更存半枚,合在一起,便為圓。

就是前些年江南也是常有這風俗的,看來,上京也是一樣。

只是,這樣一條長命縷,如何會出現在這里?

晏晚晚只覺得得了這匣子,心中的疑雲反而又濃重了兩分,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從何處著手了。

何況,方才那一封血書勾起她滿腔的低落,這一瞬間,腦中竟是一片空白,滿身滿心的倦怠。

雨淅淅瀝瀝,好似一直從耳邊下到了夢里。

窗邊那棵桃樹上的桃花被雨水打得四散零落,卻也格外的好看,她仰著頭看著就看晃了神。

「蕭小魚!」頭上驟然挨了一記,伴隨著一聲吼叫響在耳畔,破開這雨聲,從夢境的另一頭傳來,「你還走神,你瞧瞧,你那黑子都要被吃干淨了,你好意思走神嗎?」

「觀棋不語真君子你懂不懂?義父,你看蕭讓,他又凶我。」彼時她的嗓音尚稚女敕,模著微紅的額頭,委屈地望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一襲寬袖白衫,坐在一片煙雨不歇中,恍惚也氤氳了水墨,清雅出塵,一邊端起手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一邊落下指間的白棋,將她最後幾粒黑子絞殺了個干淨。

帶笑的嗓音徐徐響在耳畔,亦是清潤悅耳,「魚兒,下棋之時心不寧,那是大忌,這回可又輸了。願賭服輸,回頭,可得幫著義父打完余下的半冊棋譜。」

「啊?」她立刻雙肩一垮,抑郁了。

「活該!」邊上蕭讓還在幸災樂禍,呵呵笑道。

她瞪他一眼,卻猝不及防對上後頭壓上來的一只繡繃子,「陪你義父打棋譜之前,先去繡會兒花,你這性子就得用繡花好好磨磨。」

「我繡得可比你好。」她回頭朝著來人齜牙,「哪兒像你,上次給義父繡個荷包,繡的那是鴛鴦嗎?分明是鴨子。」

「鴨子怎麼了?就算我繡的就是只鴨子,我夫君也不嫌棄。」

「將鴛鴦繡成鴨子也值得炫耀?」

「誰說我炫耀的是鴨子?我分明炫耀的是我的夫君啊!你有本事也去找個比你義父還好的夫君來向我炫耀啊!」

「你們母女倆能不能好好說話?」當父親與夫君的很是無奈。

「不能!」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的默契卻是十足。

男人看著她們,就是笑了。

「笑什麼?」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是奓了毛。

「笑你們倆真像。」

「誰像她呀?」

「誰說她和我像啊?」

「確實很像,一樣的粗魯和臭脾氣!」男孩兒略帶稚女敕的嗓音卻透著那個年齡沒有的穩重,「所以啊,蕭小魚倒更像是你親生的!」

「蕭讓!」

雨霧彌漫,將那些笑語與熱鬧一並淹沒,桃花紛落,她伸手想去接住,卻只握到一掌虛無。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她人已清醒過來,渾身肌肉緊繃,一只手更是探向了枕下,卻沒想到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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