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各有馬甲

男色惑人。晏晚晚悄悄咽了咽口水,在心底警告了自己一回,才邁步走了過去,與言徵隔桌而坐。

「不知道娘子口味如何,廚房按著我的喜好做的早膳,我平日飲食清淡,也不知道合不合娘子的胃口。」

晏晚晚打眼一看,魚肉粥,陽春面,翡翠餃,什錦豆腐煲,都是江南的口味。

晏晚晚驀地揚眉往他看去,言徵笑道,「當初隨著父親在外行商,在江南住過些時日,便愛上了那里的口味,若娘子吃不慣……」

「我也是在江南長大的,去年才來的上京。」晏晚晚一邊說著,一邊已是端起了面前的粥碗,舀了一口放進嘴里,「好吃!」

言徵見狀笑了,也捧起了另一碗粥,「娘子能喜歡就好。不過,我倒是不知道娘子是江南人,你的上京口音很是地道。」

「有天賦吧!」晏晚晚笑應。

言徵笑了笑,沒有言語,兩人默然低頭各自喝著粥。

抬起眼來,言徵卻不經意瞥見了門口正探頭探腦的人,于是放下粥碗,道,「娘子慢慢喝著吧,書院里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晏晚晚點頭,言徵走了,與門口那個看著像是書童的隨從一並離開。

剛走出門,言徵的眸色就是驟然一冷,沉聲問道,「何事?」

晏晚晚慢條斯理將早膳吃完,這才饜足地收拾妥當,出了門,往坊南的春織閣而去。

才走到春織閣的牆根下,她的腳步卻是猝然一停,驀地抬起頭往頭頂望了過去。

院牆邊一棵榕樹枝葉繁茂,枝丫橫斜到了牆外,牆外便是一條胡同,也就是晏晚晚此時所站之處。再行兩步就是大街,真正鬧中取靜。不知是誰調皮,竟是掛了個小小的鈴鐺在那繁茂的枝葉間,線細細一根,鈴鐺亦是小小一個,鈴聲被風輕送,在一道院牆相隔的大街上傳來的人聲鼎沸中,幾乎被淹沒。

晏晚晚低下頭,垂下眸子,同時腳跟一旋,轉身而行,背對著近在咫尺的春織閣,漸行漸遠。

殮房建在背陰處,加上心理作用,走進去就有一種寒意透背的感覺,不過此時殮房中的人都是見慣了生死的,莫說只是瞧瞧尸體了,就是在這殮房里一邊對著尸體,一邊吃東西,他們亦能面不改色。

尸格此時已經呈上,正被一雙修長勁瘦且指節分明的手拿著翻看,仵作袖手立在一旁,簡明扼要地解說道,「確實是中毒身亡,那毒瞧著與前兩個人所中之毒為同一種,至于究竟是何毒,卑下委實不知。」

「那那枚銀針呢?」手的主人沒有半點兒停頓,將那尸格一頁頁翻了過去,又與之前那兩份一一比對,眸中不帶半點兒意外之色,恍若一汪波瀾不興的湖水,卻是輕聲問道。

短短半月,三樁命案,同一死法,唯一的不同,只在那枚銀針。是以,那便是目下唯一的線索。

「那銀針刺在風池穴,在死者已然毒發之時,這一針不似殺人,反是在救人,只是可惜,中毒太深,回天乏術。」

尸格被驟然合上,轉手遞回給仵作,手的主人,那個戴著一張鐵制鷹隼面具的男人已經猝然轉過身,「看來,只能將這銀針的主人找出來才行。」

「可這銀針無甚特別之處,無從查起。」他身邊手下輕聲道。

他一時沒有言語,一只手扶額,修長的手指沒有規律地在鐵制面具上輕輕敲打。

殮房內,陡然沉寂下來。大人在思慮時,他們沒人敢去打擾。

有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面具後那雙清湛的雙眸亮了亮,扶額的那只手放了下來,一個身穿深色衣裳,亦是面罩鷹隼面具的男人進得殮房,抱拳向男人行了個禮,眼中卻含了兩分愧色道,「大人,那人很小心,咱們不過追蹤到幾步開外,就再沒有半點兒蹤跡了。」

就在來殮房之前,那封鎖起來的胡同里,牆壁半人高處發現了半個鞋印,應該是鞋尖,那樣的雨夜里,若非剛好那牆壁上頭有一方破敗的油氈,只怕早就被沖刷得干淨了,可惜,終究是白忙了一場。

男人眸色微黯,手向上翻轉,往前伸去。

那手下立刻反應過來,從衣襟里掏出一張疊放整齊,隱隱可見墨透紙背的箋子,雙手奉上,「大人,這是拓下的鞋印。」

男人將那張拓著鞋印的紙展開匆匆一閱,便將之重新疊好,塞回袖間,「之前讓你們找的人可找到了?」

「回大人,與三名死者有所交集的人都帶了回來,已是分別關押,正在一一問話。」

「唔。」男人沉吟著點點頭,「走吧!咱們也看看去。」說著,已是闊步而行。甬道內有風,吹進來亦覺得涼寒,撩起男人身後的玄色披風,獵獵展展,那披風之上銀線暗繡的飛鷹好似張了翼,即將展翅騰飛。

這是大寧的帝都,最為繁華的上京城,有人富貴滔天,長在錦繡堆里,也有人日日艱難求生,在這繁華之處,活得尚且不如富貴人家豢養的畜生。亦有人立于晦暗不明之處,游走于忠奸之間,撥弄風雲。

城東井上胡同,是這一片富商宅邸聚集之地。

重重屋宇之中有一處院落,尋常的二進院落,不大不小,位置算不得好,在胡同深里,在胡同之中亦算不得打眼。

此時明明已是天光大亮時,屋內卻點著燈燭,好幾盞大燈,並幾個燈座,將房內照了個燈火通明。

有一個中年男子著一身深色常服,坐在太師椅中,正傾著身子,眯縫著眼細細盤著手里一串油光水滑的小葉紫檀,屋內悄寂,只有盤動珠子和偶爾燈花爆出的聲響。

待得那輕悄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房門前,緊接著房門被輕輕推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男人才在滿室通明中轉頭看來。

「師父,姑娘到了。」當先一人是個面白清秀的青年,嗓音低柔道。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目光和煦,面上帶笑望向了青年身後將頭發盤起,剛做了婦人妝扮的晏晚晚,輕笑道,「來了?」

「接到叔父的傳訊自是要來,倒是沒想到,叔父竟親自來了。」晏晚晚一雙杏眼微彎,燭火幽微映入其中,笑意稀松,明滅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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