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狼煙起江山北望

作者︰半包軟白沙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從監國太子到九五之尊,已經足足過去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里,朱見深體會的最深的,並不是登上皇位的時候心中的躊躇滿志,也不是一言既出金口玉言的無上皇權,說出去幾乎沒人相信,這個大明帝國的新主人,掌控著無數人的生死和福祉的大明皇帝,心中最大的感觸,居然是無助和彷徨。

哪怕監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不做皇帝,他還真不知道他的父親和叔父,給他留下的一個何等的爛攤子。

在大明的北方,瓦剌一直虎視眈眈,時刻都有侵犯中原的意圖,而在去年,瓦剌太師也先,也已經稱汗,自稱天聖大可汗,將草原上原本還有些紛亂的局面整合成了一個足以讓大明時刻警惕的政權——北元的死灰復燃,那是大明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遼東那邊,也有消息報上來,建州女真日益強盛,且對大明開始屢屢有進犯之意,雖然目前對大明來說,建州女真只是疥癬之疾,但是長此以往,難免建州女真會坐大,不可輕易坐視。

在四川,湖廣,荊襄地區因為饑荒,開始出現流民為患,盜賊泛濫成災,無論是派精干官員去招撫,還是派出強將帶著兵馬剿滅,都是擺在他的面前刻不容緩的事情,四川湖廣不能亂,若是亂了,對大明來說,後患無窮。

更是有錦衣衛的密報傳來,在廣西,有瑤族侗族的幾個土司,正在密謀民變,且隱隱與四川湖廣的盜賊之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根據錦衣衛的消息和當地官員的急報,這民變之事,只怕盡在咫尺,甚至已經爆發了,只是朝廷距離廣西那邊距離較遠,來不及得到消息而已。

而當前,朱見深最頭疼的就是這件事情。

這意味著,即位還不到三個月的他,就要面對一場來自大明內部的叛亂,他雖然有著不惜刀兵的魄力,但是,稍嫌稚女敕的他,卻也開始考慮著這刀兵過後,對屬于他的這大明江山社稷帶來的影響了。

乾清宮里,年輕的皇帝皺著眉頭,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在他的面前,錦衣衛指揮使徐承祖和大學士李賢,兩人同樣臉色冷峻。

「廣西那邊,已經反了!」李賢精神有些憔悴,但是依然聲音洪亮,「陛下需要盡早決斷了,無論是撫是剿,有了陛下的旨意,內閣才能盡快行事!」

「朕知道此事!」朱見深點點頭︰「兩日前,錦衣衛的密折就已經送到了朕的手中,廣西的官員們,還在想著怎麼遮掩此事的時候,朕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他們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過去的!」

「徐指揮使盡忠職守,是陛下臂助!」李賢看了一眼的徐承祖,微微點了點頭。

「和徐卿家沒關系!」朱見深擺擺手︰「雖然是錦衣衛的人,但是那是好多年前埋下去的釘子,若算功勞,應該算在先皇身上!」

「先皇帝聖明!」徐承祖和李賢,兩人齊齊說道。

「李師傅,你知道朕為什麼今日召你來,而不是召那徐有貞來麼?」朱見深搖搖頭︰「廣西的事情,朕已經有了決斷,但是在這之前,還要先做點事情,要不然朕不踏實!」

「請陛下明示!」李賢恭恭敬敬的問道。

「你來說!徐卿家!」朱見深看了看徐承祖,對著他點點頭。

「是!」徐承祖轉過身,對著李賢說道︰「李閣老,我知道內閣上下,對錦衣衛觀感並不好,但是我等為陛下辦事,對于諸位的觀感一點不感興趣,所以,即使是內閣諸位閣老府上,除了按照朝堂規制設置了坐探,暗中還是布置了一些人手的!」

「嗯,你說!」李賢臉色不變,這些都是他知道的事情,他能說什麼。

「有意思的是,廣西這邊的密折,先皇帝數年前布下的棋子,丟了好幾條人命才冒死送出來的消息,而且,消息經過我錦衣衛的飛鴿,快馬,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陛下的手中,但是,徐閣老好像在陛下知道這消息之前,就知道了這消息……」

「這話你可有證據?」李賢臉色微微一變,這不是針對徐有貞的指控,更是針對整個內閣的舉動,他突然覺得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樣的罪名太大的,誰能承受得住,別說徐有貞,就是他李賢加上整個內閣都承受不住這樣的罪名。

「只有人證,沒有物證!」徐承祖坦然說道︰「李閣老應該比我還要清楚,徐閣老為人謹慎,無論做什麼事情,幾乎都不會留下任何把柄讓別人抓到,就是這人證,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從徐閣老和他公子的對話中,听到的消息!」

「僅僅只有人證,這人證可信嗎?」李賢搖搖頭,「這樣的消息未經證實即拿來稟報陛下,錦衣衛就這麼辦事的嗎?」

「此人可信!」朱見深淡淡的說道︰「李師傅不必質疑此人的可靠!」

李賢果斷的閉上了嘴,作為老臣,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質疑,而什麼時候該絕對的相信。

「但是,你李師傅你說的也有道理,徐有貞是內閣首輔,若是拿此治罪于他,說他私下勾連反賊,這不合適,甚至有構陷之嫌!」朱見深臉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但是,有一點朕是可以確定的,不管他有沒有勾結反賊,至少,知情不報或者是知情晚報這個罪名,他是洗月兌不了的!」

他緩緩的說道︰「只是這個理由,這些治罪的理由,朕無法對臣子們解釋,更無法向天下人解釋……」

「徐有貞是個能臣!」李賢沉吟了一會,慢慢的說道。

「正是因為他也覺得他是能臣,以為朕離不開他……」朱見深說道︰「李師傅在內閣舉足輕重,沒有他徐有貞,朕一樣有李師傅、有商師傅這樣的能臣幫朕治理天下!」

「老臣明白了!」李賢點了點頭,他已經清楚的意識到了,其實,今天到這乾清宮來,朱見深召見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了。

徐有貞完了。

「老臣回去之後,會和幾位閣臣商議,明日上朝,老臣會彈劾徐閣老,至于罪狀,老臣想一想,應該還是想得到的……」

「今後內閣,李師傅你可就要多操點心了!」朱見深微微笑了一笑︰「廣西的事情,等到此事了了,李師傅盡快拿出一個章程來,以往朝堂對這些土司,還是優渥了一些,以至于他們忘記了,咱們大明的天下,可不是好好說話從蒙古人手中得來的,我大明將士的馬依然快,刀依然利,殺氣反賊來,依然也不會手軟的!」

「臣遵旨!」李賢謝恩。

微微等了一下,見到皇帝沒有繼續吩咐的了,他抬起頭來躬身告退。

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影,慢慢走出殿外,朱由檢微微搖搖頭,肱股之臣,什麼叫肱股之臣,這李賢就是,看來,他得好好提醒他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了,照著這樣下去,只怕要不了幾年,他就得支持不住了。

「還有事情?」

在一邊,徐承祖一直沒有出聲,直到少年皇帝轉過頭來,他才點了點頭。

「說!」朱見深說道︰「徐有貞的事情,就不要說了,等到內閣的折子一上,朕會立刻貶謫他出京,一路上你們錦衣衛的人,好好的照顧他就是了,記住,他不能死,至少,沒有朕的旨意,他不能死!」

「臣遵旨!」

徐承祖點點頭︰「兩件事情,需要稟報給陛下知曉!」

朱見深點了點頭,徐承祖深深吸了口氣︰「西緝事廠汪直,雖得陛下倚重,但是有隱瞞出身之嫌,經臣以及屬下核查,汪直雖然在進東宮之前,就在宮內任事,但是往上三代,皆無法查實,而且汪直祖籍廣西,入宮之時正是上一次廣西民亂平定之時,屬下已經派人去其祖籍所在地查證……」

「你是說,汪直是廣西民亂的反賊之後?」朱由檢抬起頭來,眼里閃過一陣厲光。

「臣只是有所懷疑,一切得等到臣派出去的人傳回來消息才能知道!」徐承祖坦然說道︰「臣稟報陛下,是想讓陛下清楚,這不是廠衛之間爭權奪勢,勾心斗角,而是臣秉公行事!」

「知道了!」朱見深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就是太子舍人許白,自稱是陛下派往瓦剌王庭的密使,已經進入瓦剌人的地盤,並且和瓦剌的兵馬接觸,瓦剌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陛下派使者前去恭賀也先稱汗的!」

朱見深的臉上本來就沒什麼表情,此時臉上更黑了︰「你當然知道,許白可不是什麼朕派出去的密使,朕恨不得掃平瓦剌人,怎麼可能派人去恭賀也先這個老賊稱汗……」

「臣知道!」徐承祖點點頭︰「所以更要稟報陛下此時,朝廷是不是發文告訴瓦剌那邊,告訴他們咱們朝堂,並沒有派出什麼使者,若是容忍許白在瓦剌那邊胡作非為,怕是有辱我大明國體!」

「哼!」朱見深微微哼了一聲,又搖了搖頭︰「這家伙,是有了爹,連媳婦都不要了麼,朕給他假期是讓他回家成親的,可不是讓他去草原上冒充朕的使者招搖撞騙的!」

「陛下……」

「瓦剌那邊,今年瓦剌人那邊犯邊了麼?」朱見深問道。

「偶有侵襲,不成規模!」徐承祖回答道。

「上次大同那邊不是說,瓦剌人有侵襲跡象麼?」朱見深想了想︰「結果是虛驚一場嗎?」

「大同那邊沒有傳來消息,想來應該就是沒事了!」徐承祖說道︰「再下去的話,就該下雪了,瓦剌人不會在冬天動手!」

「那你覺得,瓦剌人改變主意,和許白以及許三多的事情有沒有關系?」朱見深問道︰「許三多的事情,我交給你全力配合,其中的原委你應該知道的很清楚了!」

「這個,臣不敢妄言!」徐承祖苦笑著說道,他又沒有千里眼,隔著這麼遠,他怎麼可能知道此事和許白許三多有沒有關系。

錦衣衛在大同本來不乏耳目和人手,但是,他得到的消息,可許白不僅僅帶著他自己的人進了草原,更是帶著他的山西錦衣衛千戶所的千戶和一大票錦衣衛,若不是他對許白和錦衣衛都有著信心,他都要懷疑他們集體投敵了。

「多少應該是有點關系的!」朱見深點了點頭說道︰「許白從南京跑到山西,當然不是為了游山玩水,他是想做點事情的,或許他有幫他親爹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怕是他想做給朕看一看……」

他搖搖頭︰「這個蠢東西,他大概心里以為朕冷落他,甚至有些忌憚他,所以才遠遠的跑開,真是蠢的不可救藥!」

徐承祖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他不會多說一個字,這其中的分寸,他掌握的不比李賢差。

「跑到瓦剌那邊去了,那跑的可夠遠的了,傳旨,不,朕會命人親自擬上一份旨意,一份朕命他為使者出使瓦剌的旨意,你著錦衣衛快馬送過去,旨意里朕要說的清清楚楚,朕派他這個使者去瓦剌,可不是為了恭賀也先稱什麼汗王,而是讓他這個使者,代表大明朝廷,好好的和瓦剌人談談如瓦剌如何和大明的相處之道!」

「此外,擬旨,擢太子舍人許白為右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朱見深微微一笑︰「既然代表朕,代表我大明朝廷,和瓦剌人去見面,一個區區的太子舍人可不夠資格,他錦衣衛的職差沒了,西廠的那個執掌也拿不出手,索性給他一個都督同知,讓也先知道,朕可不是隨意派個無名小卒就去他那里的,也讓許白知道,朕從來就不是什麼刻薄寡恩之人!」

遠在千里之外的風雪當中,許白在溫暖如春的帳篷里,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不會是這風雪大了些,讓許大人受了風寒了吧!」在旁邊的劉知院,有些關切的說道︰「來喝一口你自己帶來的酒,暖一暖身子!」

「我哪里有那麼嬌女敕,這麼容易就受寒!」許白接過酒一飲而盡︰「不會是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吧……」

「也說不定,是有佳人在想念許大人呢……」

許白扭過頭看了劉知院一眼,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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