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年初一天色還未亮,街面上馬蹄聲急,帶著一身露水的牟彪回了府,他這廂翻身下馬,也來不及叫門了,卻是直接在馬背上提氣縱身翻進了府里,一路急奔回了清靜院,
「四蓮!四蓮!」
他高聲叫著,汪媽媽忙從內室里迎了出來,
「八爺!八爺!小聲些,少夫人剛睡了沒多久!」
牟彪這才收了聲,一面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擦干淨頭臉,一面小聲問道,
「怎麼樣?」
汪媽媽道,
「聶大夫施了針,又服了藥,現在睡下了……」
「怎得不是府里的人過來報給我?」
「老奴一時情急,又不知您是不是在衙門里,便先去尋了聶大夫!」
幸得聶十三想起來知會牟彪一聲,若是不然牟彪怕是還不知妻兒遇了險。
牟彪輕聲輕腳進去,見得妻子蒼白著小臉睡在床上,心頭一陣發疼,想伸手撫了一撫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又想起來自己剛從外頭回來,這手還是冰冷的,握了握拳頭退了出去,小聲問道,
「不一直說是胎象平穩麼,怎得突然這樣了?」
汪媽媽神色凝重,
「聶大夫就在偏房里歇著,等您回來,听他的意思,這事兒怕是有人在作祟!」
牟彪聞言一驚,濃眉一挑,眼里陡然寒光閃過,咬牙道,
「去請了聶大夫說話……」
想了想又站起身,
「不用了,我過去!」
說罷撩了簾子過去,到偏房叫醒了聶十三,聶十三年紀也大了,熬了一夜有些受不住了,起床時臉色有些憔悴,汪媽媽忙讓紅桃上了一杯參茶,聶十三喝了兩口茶,對牟彪道,
「八爺,這事兒有蹊蹺……」
「哦……怎麼說?」
牟彪面色陰沉,聶十三道,
「前頭半月時為少夫人把脈,她的脈象平穩,大人胎兒都極好的,這才短短半月怎得就動了胎氣,還見了紅,前頭老夫已經問過了,平日里吃穿都無異樣,只是這半月來少夫人睡得不好……」
頓了頓他又道,
「月份大的孕婦睡眠不好乃是常事,那是胎兒生長之後壓迫內髒骨骼之故,不能平躺,只能側睡,又因著胎動激烈,時常睡一時醒一時這也是常事,不過似少夫人這樣傷了心神又動了胎氣的,倒是不常見……」
又頓了頓看向牟彪,
「若說是前頭少夫人身子單薄,底子弱了些,不給進補養身的話,倒是有可能會如此,不過這幾月湯水不斷,少夫人的身子已經養得足足的了……」
以他行醫幾十年的道行,不可能連這點子都瞧不出來,這事兒里頭必是有人刻意為害!
牟彪此時已經是面若寒霜了,
「那現下四蓮和孩子可還好?」
聶十三道,
「幸得月份大了,胎兒已經成形,雖說受了些損傷不過沒有大礙……」
又道,
「這也是少夫人運氣,若是這事兒提前兩個月,倒真是不好說了!」
牟彪冷冷,
「依您的意思這事兒是甚麼人在害四蓮?」
聶十三撫著胡須點了點頭道,
「老夫的意思,為保平安,八爺可以先從吃食衣著那些入手,再把這院里院外的人都清查一遍……」
他話雖未說明,實則已是告訴牟彪,他懷疑這府上的人了!
牟彪眼中寒芒大勝,起身沖著聶十三抱拳道,
「多謝!您請先在這處稍等,待我去見過爹爹稟報此事!」
聶十三點頭看著他急匆匆出去,回頭吩咐汪媽媽一聲,
「給我端些飯菜來吧!」
牟彪急匆匆去尋牟斌,牟斌此時卻是在自己的前書房里,昨夜里那馮姨娘腳步未穩跌坐在地上,當時就見了血,又叫了大夫、穩婆過去,卻是在產房里痛叫了一晚,孩子一直都沒能生下來。
劉氏見狀便將眾人都趕了回去,把下頭人分做了兩撥,輪著伺候產婦,又將牟斌趕去了前院書房睡,
「這年節里人親客往,還要老爺出面應酬,老爺先回去歇息,待孩子生出來了,再給老爺報喜!」
牟斌回了前院書房,此時剛起身,便听外頭人來報,
「老爺,八爺過來了!」
牟斌有些奇怪剛要讓人在外間等著,卻見一臉陰沉的兒子掀簾子就進來了,
「老八,何事如此著急?」
牟彪也顧不得自家老子還在穿衣洗漱,冷著臉道,
「爹,這府里怕是又要上上下下再篩一遍了!」
牟斌聞言一愣,
「怎麼了?」
牟彪便將昨兒晚上的事兒一講,牟斌听了也是臉色陰沉下來,
「昨兒晚上都去盯著大郎那邊了,沒想到老八媳婦居然出了這樣的事兒!」
幸好老八媳婦身邊有個得力的人,若是一個疏忽,有了個三長兩短,他如何向兒子交待!
牟斌冷哼一聲道,
「看來,這是府里又進鬼了!」
……
牟彪回到清靜院的時候,四蓮已經睡了,她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睜開眼便見得丈夫正守在床邊,臉色陰沉,眸光如冷的盯著窗外也不知想著甚麼,
「嘯林?」
四蓮動了動,牟彪轉頭時,臉上的戾氣早已消失不見,沖著她微微一笑,
「醒了?」
四蓮點頭,想撐著身子坐起來,牟彪忙過來雙手夾在她腋下,輕輕一舉便將人抱了起來,靠坐在床頭,
「孩子還好麼?」
牟彪伸手小心翼翼的模著她的肚子,四蓮伸手也模了模,感覺到里頭孩子微微動了動,放下心來,
「無事……」
牟彪松了一口氣,又問她,
「可是餓了?」
四蓮點頭,她進了五個月便食量大增,一日要吃五六頓,這一覺醒來自然是肚子里咕咕作響,她要下床吃飯,牟彪卻是不準,
「聶十三說了,你要靜養幾日,最好臥床歇息……」
四蓮無奈只得在床上用了飯,期間牟彪還要喂她,被她哭笑不得的推開,
「我又不是斷了手腳,用不著這樣伺候!」
你要真斷手斷腳,老子可就真要提刀殺人了!
牟彪一笑,放開手里的勺子,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吃,趁著她低頭時,小心的掩飾著自己眸光里的狂怒和暴戾,吃罷了飯,四蓮問他,
「昨兒聶大夫也沒有細說,你可是問過他了……」
想了想道,
「我听他話中之意好似有人要害我?」
牟彪冷著臉點了點頭,
「今兒我已是去稟報過爹了,這事兒十分的蹊蹺,這府里的人怕是要好好徹查一番了!」
前頭他們忙于新皇登基,又牟家剛逃過一劫,對府里的內務卻是少了關注,難道是有人趁著這時節鑽了空子?
四蓮又問,
「那馮姨娘如何了?」
牟彪看了看外頭天色,淡淡道,
「還沒生下來!」
四蓮聞言大驚,也看了看外頭天色,這都是午後了,
「從昨兒到今日,這是多少個時辰了!」
牟彪安慰她道,
「我讓翠巧過去問過了,母親說婦人生產也有那疼上三天三夜才生下來的,這事兒沒個準數,你現下先顧好自己再說吧!」
四蓮點頭,她現在確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低頭喝了一口清水漱口,突然心頭一動,抬頭問牟彪,
「嘯林,說起來馮姨娘我倒是想起來了,昨兒年夜你不在場……」
于是將馮姨娘過來敬了自己一杯酒,回去腳下不穩跌坐在地上,之後見紅出了血之事講給了牟彪听,
「你說……這同我這一回動了胎氣,會不會有關?」
牟彪聞言一愣,他還真沒想到,濃眉旋即皺了起來,想了想起身,
「聶十三還在我們院里,我請了他過來把脈,再過去瞧瞧那邊……」
不多時聶十三過來了,給四蓮把過脈之後,
「已是無大礙了!」
牟彪便請了他過去瞧瞧馮姨娘,又將昨晚上的事兒一講,
「哦……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兒?」
聶十三也是一臉的驚奇,
「走,過去瞧瞧!」
這廂收拾了醫箱就跟著牟彪過去,那邊劉氏正因著馮姨娘久生不下,府里的大夫開了兩劑藥都不管用,正是滿心的焦急呢,听得牟彪帶了聶十三過來,不由大喜,親自迎出去,
「早知神醫就在府上,妾身便親自去請了!」
聶十三擺手道,
「夫人不必客氣,老夫來此乃是為了查明一件事,也是事關府中孕婦的,且讓老夫進產房一看如何?」
按理說,這大家里生產,為了女子名節,除非生死關頭,是不能讓男大夫入產房的,只一來馮姨娘是妾也沒人在乎她的名節,二來這里頭的叫聲是越來越小了,劉氏等人都在疑心馮姨娘怕是不成了,危急關頭也顧不得這些了,當下忙請聶大夫淨手淨面,套了一身衣衫,撩簾子請人進去了。
聶十三進去沒有多久,便出來道,
「貴府這位小妾怕是凶險了!」
劉氏听了倒也不吃驚,看了一眼一旁面帶倦色的尤氏,問道,
「那孩子呢……可是能保住?」
聶十三道,
「這孩子嘛……怕是也凶險!」
一尸兩命?這可是大郎的第一個孩子啊!
劉氏一驚,這大年初一,府里便一尸兩命,這可不是好兆頭!
「神醫,還請施妙手,救這兩條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