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廝都勸主子爺,
「六爺,好男不同女斗,把她扔這里了,讓老爺知曉了,怕是不好……」
那六爺只覺自己好好走著路被人撞下了馬,還要花銀子送人去醫館那真是好生倒霉,他後腰又疼著,正自又惱又怒的梗著脖子與眾人較勁兒呢,听得小廝們這麼一勸,想起自家老子那張陰沉的臉,不由暗道,
「扔一個女人在街面上躺著,我拍拍走了,實在有損我牟家六爺的威名……」
便道,
「罷了!六爺我就當做善事了!」
接著對周圍眾人道,
「雖說是我送了她去醫館,但還是要同你們說明白,這是她先撞我的!」
眾人點頭,
「是啦!是啦!是她先撞了你,你又撞了她,快送去醫館吧!」
那六爺這才哼哼幾聲道,
「這附近最好的跌打醫館在何處?」
眾人便指了遠處道,
「就是那街尾處有一家……那里的何老大夫,最精通跌打損傷,你們快去吧!」
于是呂五小姐又回到了前頭那小醫館里,那老大夫見她又回來了不由吃了一驚,又打量送人進來的公子爺,
「牟六爺!」
老大夫在這街面上混了多年,這京城的公子哥兒,他是認識不少的,這位牟家的六公子他倒還真是認識的,老大夫一臉詫異的指了昏迷的呂五小姐道,
「您怎得遇上這姑娘的,她身邊可還有旁的人在?」
牟忠捂著後腰,坐到堂上,指了被小廝背著的呂五小姐道,
「這小娘們兒自己在大街上亂跑,一不小心撞到了老子馬上,害得老子腰閃了一下……」
說罷又揮手,
「你們倆傻愣著干嘛,還不快點把人給弄進去……」
又叫那老大夫,
「快,給我瞧瞧……我這腰是怎麼了?」
老大夫過來撩了衣裳一看,
「牟六爺,您這後腰上一片淤青,這……怎得瞧著不是閃了腰,這傷好似是被銳物擊打所至?」
牟忠聞言一驚,
「果然是有人暗算老子!」
他歪著頭,一陣兒猛想適才街面上有甚麼可疑之人,會出手暗算他,
「仇家?不可能吧……牟家的仇人是不少,可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在京城大街上暗算老子?」
那老大夫叫了小伙計過來,
「給牟六爺把藥敷上,我去瞧瞧里頭那個……」
老大夫進去了,牟忠坐在堂上由伙計在腰後敷藥,一面在心頭暗自尋思,
「到底是誰在暗算老子?」
正狐疑間,外頭人影一閃,有個梳了個朝天小揪揪的四五歲小孩子兒,拖著兩管鼻涕過來了,
「是……木……木陸……耶麼?」
小孩子兒掉了兩顆門牙,漏風有些吐字不清,牟忠見著他臉上那兩條大青鼻涕,一臉的嫌棄,
「我是!」
小孩子沖他伸出了手,手心里有一個紙團,牟忠要伸手拿,那小孩子兒卻是一下子縮回了手,
「兩個銅板兒!」
他又伸了另一只手比劃了兩根手指,這一下子倒是吐字清晰,牟忠揮手讓小廝給了他兩個銅板兒,那小孩子兒才將紙團給了牟忠,牟忠展開一看,見上頭熟悉的字跡寫道,
「此女乃是呂家五小姐,速速送往呂家,讓其務必安生呆在家中,不得有誤!」
嘿!這不是牟彪那小子的字麼?
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他的字牟忠如何能不識得,當下恍然,
「好啊!原來是那小子暗算我!」
好你個牟老八!
耍陰招兒耍到兄弟頭上來了,還他娘的下這麼重的手!
牟忠大是惱恨,心中暗罵,
「憑甚要老子送去,老子不送!」
反手捂了腰後的淤青,哼哼唧唧道,
「牟老八,看老子回去再同你算賬!」
正暗罵間,那拖著兩條大鼻涕的小孩兒又跑回來了,手里又是一個紙團,沖著牟忠一伸手,牟忠這回是懂了,當下揮手讓小廝給銅板兒,只那小孩兒收了兩個銅板兒卻是還不肯松手,
「四個!」
他伸出來四個髒兮兮的手指頭,牟忠一翻白眼,
「給他!」
于是又給了兩個銅板兒,那小孩兒還是不松手,
「四個銅板兒!」
牟忠大奇,
「不是給了你四個麼?」
那小孩兒搖頭,
「兩個……」
「甚麼兩個,前頭兩個後頭又給了兩個,不是四個麼?」
「四個!」
小孩子只是搖頭,緊緊攥著手里的紙團不撒手,牟忠氣得不成,問他道,
「敢情這四個銅板兒要一起給才叫四個,前後給兩次就只是兩個?」
這小子以後長大了去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
小孩子不說話,只是盯著他,兩條鼻涕被他吸溜一下子給吸回了鼻管里去,牟忠一齜牙,被他惡心到了,忙讓小廝又給了他四個銅板兒,小孩兒才把紙團給了他,牟忠打開一看,見上頭又寫道,
「這呂家小姐事關公差,你辦好了,我替你向爹請功,你若是辦不好……」
後頭的話沒寫,可那威脅的意味隔著紙都透了過來,牟忠又氣又怒,幾把撕了紙團,坐在那處恨恨半晌,才沖里頭喊到,
「里頭的,人死了沒有?」
里頭老大夫的聲音傳來,
「死不了,只是後腦受了震蕩,一時昏了過去……待老夫行針便可醒來……」
只也不知是不是呂五小姐這幾日受的驚嚇太多,老大夫在她人中、百會、虎口處都扎了針,卻就是不見醒,老大夫想了想請了牟六爺進來,
「六爺是練過功夫的人,有內勁在身,還請為她推宮過血,這樣她醒得快些……」
牟忠雖說不情不願,可想起老八的字條,心知這兄弟雖說性子暴躁了些,但從不說話騙人的,這事兒即是公事,爹也知曉的,不辦的話回去沒法子交待。
無奈之下牟忠只得到床邊坐下,按著老大夫的吩咐將呂五小姐扶起來,在她後腦與後頸處輕輕按摩,吐出內勁一點點的為她活血,也不知是那活血起了效,還是牟忠手重了,總歸呂五小姐是被疼醒的,
「啊……」
她先是皺眉頭,然後睜開眼,再下意識反手去模自己的後腦,後腦沒模著卻是模著一張臉,還有些扎手,呂五小姐回頭一看,見著一個男人在自己身後,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按在後勁處,呂五小姐一呆旋即尖叫起來,
「啊……」
她不會是被人又逮回去吧!
呂五小姐回過神來,一面尖叫一面身手敏捷的向床的另一頭爬去,牟忠被她這一嗓子差點兒叫破了耳膜,齜牙咧嘴的掏著耳朵,一旁的老大夫忙道,
「丫頭……丫頭別怕,這位是牟府的六爺,是他將你送到醫館來的……」
呂五小姐認出那老大夫,回過神來,四下打量自己身處之地,見又原來了前頭的小醫館,總算是住了嘴,拉著老大夫道,
「他當真是牟府的六爺?」
老大夫點頭,
「正是!」
呂五小姐上下打量牟忠一番,這京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呂家與牟家也是有些交際的,只閨閣里的女兒家不怎麼見外男,她小時候還是見過一回牟忠的,現下仔細打量,還是能瞧出依稀有些小時的模樣,便信了老大夫的話,忙問道,
「你弟弟牟彪呢?」
牟忠一翻白眼,
「我怎麼知道?」
他還真不知道!
自從他去京衛營里歷練了三月,突然發覺軍營里呆著十分自在,便索性在京衛營里領了一個正經的差事,平日多半都是在營里少有歸家,老八做甚麼差事,他也不怎麼問,只是這一月來錦衣衛鬧得太過了,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他在京衛營里也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听,牟忠不勝其煩,便過索性告了假回家,又在家里呆了三日,覺著甚是無聊,這才騎馬出門溜達,沒想到遇上了這檔子事兒!
所以,他兄弟在哪兒他怎麼知曉!
咦!不對……他還真知道,適才在他背上來了一記石子兒的,就是牟彪那小子啊!
呂五小姐也是情急,撲過來一把拉了他的手,
「你快帶我去找他,我知曉八少夫人……」
說到這處猛然回過味兒來,立時就止了嘴,心中暗道,
「瞧他這樣兒,多半是不知曉四蓮的事兒,若是讓他知曉了,再回牟府一傳,四蓮的名聲便真不能要了!」
于是只是拉著他道,
「快……帶我去找牟彪!」
牟忠聞言眼珠子一轉,心中暗道,
「她要找老八,老八又讓我把她送回家去,還說她牽扯進了公事之中……這個……」
牟忠思來想去自然還是選擇相信兄弟的,想了想道,
「我兄弟如今正在你家呢,我送你回家,就能見著我兄弟了!」
呂五小姐不疑有它,還心中暗道,
「對啊!我怎麼這麼笨,我們都被綁了票,如今牟彪說不得正與爹爹一起商量對策呢!」
又在心里暗暗罵自己,
「我真是太魯莽了,早知曉不跑了,讓他們送我回去,我再領著他們去找四蓮啊!」
于是忙道,
「好!我們現在就走,快走!」
忙下地穿鞋,見牟忠在後頭慢吞吞的好似老牛拉磨,不由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快走啊!」
這廂拉著後腰疼得直吸氣的牟忠,到了醫館門前只見著一匹馬,便問,
「可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