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取出來的骨頭,他們卻是沒法子再接回去了,聶十三道,
「只可惜我們沒那柳枝接骨的本事,若是不然……這骨頭她還能留著……」
四蓮苦笑,
「無妨……少一截胸骨,應是能活命的……早年我爹便曾見過一名從戰場上歸來的老兵,他便沒了一截胸骨與一根肋骨,人還能活著,還奔波了千里回家……」
說著話,取過羊腸來要為柳杏縫傷口,聶十三好奇問道,
「即是活得好好的,又怎麼會被令尊見著?」
令尊可是仵作,能讓他見著的,那就是死尸了!
四蓮道,
「那位老兵在外頭征場多年,後頭負傷歸家,結果沒出一月便舊傷復發而死,他那老母覺著兒子死的蹊蹺,便報了官,我爹剖開他肚月復一看,見得有一根肋骨已經斷裂,落于月復膛之中,又一根胸骨亦是如此,已經被月復膛中的血肉包裹,長進了肉里,後頭听死者的老娘說,她兒子在戰場上曾與韃靼人拼殺,被一個千夫長,一拳打在胸口,之後再落下馬來狠狠摔了一下,被人救回軍營之後,營中大夫說他斷了胸骨與肋骨,胸月復之中積了許多淤血,也沒甚麼法子醫治,只能躺那處等死,可那人躺好近半月,居然回復了意識,到後來還能下地走動了,只時常嚷肚子疼,漸漸疼得身子不能直立,已經無法作戰,便回轉了家鄉……」
說話間,四蓮取了一只銀針,將那早先鞣制好的羊腸穿進針眼,將那四根銀鉤松開,開始縫合,聶十三再追問道,
「之後呢……那人是因為甚麼死的?」
四蓮應道,
「他也是命大,按說骨頭斷了戳入內髒那是必死無疑的,也許他一直臥床靜養的緣故,那骨頭並未亂動,以至得他當時未死,後頭千里迢迢回轉家中,就在家中休養,可他那媳婦因著他常年在外,早與人私通,暗結了新歡,如今他回來了,躺在床上還要每日伺候,又他時常被傷痛折磨,脾氣大變,打罵媳婦成了家常便飯,他那媳婦心生怨恨,便起了殺意,在飯菜之中下了毒,毒死了他,之後只說是他舊傷復發……」
說著頓了頓,
「也幸得他老母一來不信兒子會這樣死了,二來又在外頭听見了些關于兒媳婦與人私通的風聲,心生懷疑便報了官……到最後才令真相大白,衙門判了那婦人斬立決,還有奸夫也被尋出來打了二十大板子!」
這些事兒,四蓮自小听賈金城說慣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要說起來,那可是有一肚子故事呢!
如此這般,柳杏的傷口便在他們言語之間給縫好了,這廂將人給抬到床上,聶十三把過脈之後,一根根取下了柳杏身上的銀針,仔細觀察著她的脈象變化,這廂又提筆寫就藥方,讓人去抓藥熬制,這些便不是四蓮能做的了,當下退了出來,換上的衣裳,從頭到腳洗了個干淨,這才披散著頭發出來。
外頭牟彪早等著她了,見她出來,便取了干帕子給她擦頭發,牟彪問她,
「這便把她救活了?」
四蓮搖頭,
「沒這麼容易,開胸取釵不難,難的是這後頭幾日,能不能活只有靠她自己的運氣了!」
旁的不說,只說這內外傷至邪氣入體,發起高熱來便能要人命,以後只有靠聶大夫妙手回春了!
說到這處便想起來那殺人的黑衣人來,
「那人到底是為了甚麼要殺柳杏,我听紅桃說是那人進家里來偷東西,難道是因著偷盜被柳杏發現了?」
想了想搖頭,
「不會……我那妝台里放了三張一百兩的銀票,他為何不取?」
牟彪冷笑一聲,
「他根本就沒有進內室……」
四蓮更奇怪了,
「他沒進內室……」
想了想恍然,
「他就是沖著柳杏去的?」
說到這處又想起柳杏的身份來,
「可是因著她是那人派來的?」
說著指了指皇城方向,牟彪搖頭,
「不是……這人雖是沖著柳杏去的,是為你而來的!」
「為我而來的?」
四蓮轉頭看他,一臉的不解,細細思索了一會兒,還是不解,
「我也沒有仇家呀!若是沖我來,怎得又去殺了柳杏?」
牟彪神情古怪,
「那人乃是奉命行事,說是殺了你身邊的侍女,讓你出手剖尸,再暗中觀察你剖尸的手法,事無巨細的上報回去……」
四蓮聞言大奇,
「當真是奇了怪了,為何要觀察我,這京城里各衙門里的仵作雖說不多,但也不算少,要看剖尸去尋他們就是,尋我做甚麼?」
想了想又道,
「便是要看,也用不著現殺一個人吧?」
牟彪冷笑,
「不是一個,是兩個,前頭你莊子里死的那個老頭兒,也是他們手筆!」
四蓮大驚,臉色凝重起來,
「就為了這個,連殺二人?」
這到底是怎樣喪心病狂的人?
牟彪哼道,
「只可惜我審了半天,那小子也沒說幾句有用的,他就是個受命行事的,並不知曉其中的緣由和內情……」
說到這處他低頭看向妻子,四蓮抬頭看他,小夫妻二人頗有默契,齊聲道,
「引蛇出洞?」
不知為何四蓮突然想起了那黃花觀地下的修羅場,她秀眉輕揚,
「為何我總覺著這事兒……好似同那人肉煉藥的事兒有關?」
牟彪嘿嘿一笑,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
「好四蓮,與我想到一處了!」
不過這只是猜測,所以即然不知曉對方是誰,有何目地,那就將人引出來,把人拿下來好好審審,這事兒不就清楚了麼?
「不過……」
牟彪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那悄悄潛進來的小子,輕身功夫很是不錯,他能在帽兒胡同里躲過一眾明暗哨衛,潛入我們家中,就這潛形隱跡的功夫,那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指使得動此人的幕後之人,想來也不是甚麼善茬!」
頓了頓又道,
「再又有若是真與那事兒有關,這背後的黑手,想來勢力必不一般!」
能連番躲過錦衣衛的追查,一直讓他們尋不著頭緒,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兒!
四蓮點頭,
「不過……若是如此,那豈不是他自己將馬腳露出來讓我們捉了麼?」
牟彪眯眼道,
「沒有那三兩三,可不敢上梁山,我問過那小子,他是知曉我們身份的,只怕這馬腳未必好抓!」
如今的牟彪可是錦衣衛的千戶,又有身後可還有他老子呢,對方都敢派人來,這就說明對方靠山更大,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所以……牟彪眯眼兒瞧向皇城方向,
「……那藥……連宮里的娘娘都會吃的……」
他憶起了前頭那死了的劉娘子所言……
四蓮也想起了劉娘子的話來,卻是有些擔心了,
「嘯林,若是當真與……有關……我們……」
牟彪沉思良久,
「這事兒……不能我們自己擅自行動,還要請爹幫手才是!」
自己總歸年輕了些,雖說兩世為人,卻都是與武人打交道多,對宮里的人和事不甚知曉,若是對方身後的靠真有那般大,還需得爹這老謀深算的老油子出謀劃策才成!
這事兒說完,又說起那王二虎來,
「你猜他與那英兒是何干系?」
他將王二虎與那英兒的事兒一講,四蓮听是連連皺眉,
「這女子心機真是深沉!」
牟彪笑著親了她一口道,
「不是她心機深,是你見識少了,這樣的女子旁的地方不多,可這京城里的高門後宅,深宮大院里可是多著呢,她能在東宮里混到選侍,還時常被太子爺召寢,沒點手段怎麼能成……說不得,再隔陣子還會母憑子貴,再升上一升呢,若是太子爺以後繼了大寶,她的身份就越發尊貴了!」
四蓮雖說在京城長大,但總歸身處市井,每日為生活奔波,想得是如何憑雙手掙銀子,養活自己,對這種靠著男人謀生活的女子知之甚少。
而牟彪卻是不同,他生來位高,周邊都是這樣的女子,鑒別她們的本事那是一流,他想得倒是不同,
「若是這世上的女子個個都三貞九烈,那男人們該多無趣啊,這男人們在朝堂之上同人勾心斗角,明爭暗斗的也是挺累的,回到家中,總要有幾個曲意逢迎的女子,逗逗樂子,解解乏悶,總歸各取所需倒也是樂在其中……」
四蓮听了卻是不贊同,
「你說的倒是輕松,有這樣的女子在後宅又或是後宮之中,才會妻妾不和,水火不容,鬧出多少事端來!」
牟彪笑道,
「嗤……妻妾本就是天生的仇敵,哪兒來的和,和都是裝在面上給男人看的,說來說去都是男人們腦子糊涂了,這些個女子至多也就是個玩意兒,你出銀子,她出身子,玩玩就好了,非要情啊愛啊的哄著,哄得她失了分寸,生了野心,以為自己一個下賤玩意兒能越過旁人去,所以爭風吃醋,各生仇怨,到最後你死我活,不得可開交……」
說罷卻贊起自家嫡母來,
「知曉母親何處最厲害麼?」
「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