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敬聞言立時變臉,怒喝一聲道,
「忒那婦人,你沒有人證如何能說是店家拐了你的兒子,說甚麼捂嘴弄走,你親眼見著了,你這無憑無據的光是空口說白話,不是訛詐是甚麼?」
向氏聞言急了嚷道,
「大人,民婦沒有說謊啊,民婦確是帶了兒子投店的!」
廖敬哼道,
「你沒有人證,我如何信你,尋不到人證,你就是信口開河,尋釁滋事,本官念在你是一介婦孺的份上,不追究于你,你將店家的湯藥費賠償之後,便速速離去,切不可再生事了!」
還要賠傍湯藥費!
向氏聞听立時炸了,當下一坐在堂上哭了起來,
「大人斷案不公啊,你這分明就是在偏袒他們!」
廖敬見狀沉著臉,吩咐一聲左右,
「來人呀!本官這堂上不容人胡鬧,將這婦人打十板子,以示懲戒!」
一旁便有人過來要將向氏按住,向氏一見嚇得大叫道,
「大人啊!您不能打呀,民婦沒有胡說呀,民婦的丈夫賈金城乃是衙門里的仵作,正正經經公家人,民婦怎會做那訛詐之事,民婦的兒子確是在他們店里不見的!」
她一說起賈金城,廖敬便是一驚,再仔細打量她一番,卻是陡然想起來了,
「你是賈金城的妻子!」
賈金城在他手下干了多年,偶爾家中有事,向氏也來衙門里尋過丈夫,廖敬總是見過向氏一兩回的,向氏那模樣倒是真有些讓人過目不忘,廖敬再仔細瞧她幾眼,果然認出來了!
賈金城自去了內城,倒是少有與一幫老同僚相聚,再說了他與向氏和離之事,乃是家丑,他也不好到處同人講,因而廖敬等一干五城兵馬司的人都不知向氏如今已不是賈家婦了。
廖敬認出向氏來,立時眉頭緊皺,目光不著痕跡的掃向了那掌櫃的,掌櫃的也是一臉驚詫,
「大人……大人,這婦人扯謊,她明明說是從城外鄉下來的……」
若不是如此,他怎麼會下手?
做他們這一行的,考的就是眼力,甚麼人惹得,甚麼人惹不得,一眼就要瞧出來,昨晚上向氏蓬頭垢面,一副狼狽樣兒,又她手里牽著的孩子也是一身的灰,還摳摳搜搜的講價錢,寧肯睡柴房也不肯多出那五個銅板兒,掌櫃的是真沒瞧出來這一對母子是城里人。
廖敬心知掌櫃的這回乃是走了眼,當下忙咳嗽一聲,
「向氏,你即是賈仵作的妻子,自然不會做那訛詐之事,想來這事兒當中必是有誤會,且讓本官為你好好查一查,必將你兒子找回來!」
向氏見搬出了賈金城,這官爺的口氣立時變了,大喜道,
「多謝官爺!」
心里卻又不無心酸道,
「以前不覺得,如今我才覺得他的好,若是我未與賈金城和離該多好!」
若她如今還是賈家婦又何至有今日之事?
廖敬點頭,吩咐兩班衙役道,
「你們帶著人去那客棧尋一尋,看看能不能找著孩子的行蹤,說不得他是貪玩跑出去了!」
說罷沖自家親信遞了一個眼色,下頭人立時應道,
「是!」
這廂衙役們帶著那掌櫃的與店小二並向氏又回轉客棧之中,卻是趁著向氏未留意,問那掌櫃的道,
「人呢,送走沒有?」
掌櫃的苦著臉道,
「昨兒半夜弄出去的,這時節只怕在半路上了……」
衙役瞪眼道,
「還不快派人去追……」
掌櫃的打听道,
「這婦人是何人妻子,怎得連大人也怕她?」
他們做一行的,不買通了官府如何能成事,他們上頭是有人的,不過五城兵馬司自然不會賣這小小掌櫃的賬,廖敬乃是看在他身後大靠山的面上,衙役應道,
「不過一個小小仵作的婆娘,可她男人如今調到了北鎮撫司……」
那掌櫃的一听說是北鎮撫司的名頭,立時縮了脖子,衙役哼道,
「知曉怕了吧,若是惹來了錦衣衛,這事兒別說是你擔不起,便是我們家大人也要跟著倒霉,還不快想法子將人追回來!」
掌櫃的額頭立時見了汗,汗水流到臉上的傷口上,立時疼得他齜牙咧嘴,卻是半點兒不敢耽擱,尋了個機會溜出去,在客棧後門處尋著一名睡在牆角曬太陽的乞丐,
「快傳消息出去,昨兒晚上的貨扎手,需得快快追回來!」
乞丐應了一聲,立時起身撒腳兒跑了出去,掌櫃的這才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轉了客棧之中。
小客棧里五城兵馬司的人,裝模作樣的搜了一遍,又問了掌櫃的與店小二,班頭對向氏道,
「賈家嫂子……這事兒我瞧著這客棧的掌櫃的多半是冤枉的,他們長年在此地做生意,若是真敢干那作奸犯科之事兒,傳出去還怎麼做生意,想來必是小孩兒貪玩,跑到街面上玩兒,沒找著回來的路!」
以前也有翻船的時候,自有人出面壓下來,若是不然……這客棧能開這麼多年?
向氏只是不信,哭道,
「他從小在街面上玩耍,機靈著呢,決不會尋不著路回來……」
班頭勸道,
「您放心,我們兄弟必是會想法子將孩子找回來的……」
想了想問道,
「不過……嫂子,你們不是在內城的嗎?怎得會到這里投店,還帶著孩子……」
向氏哭聲一窒,應道,
「我……我這……這不是同你那兄長吵嘴兒了麼……」
「哦……」
班頭暗暗翻了一個白眼,
「你吵嘴就吵嘴兒,帶著孩子回娘家嘛,跑到外頭來住甚麼店,住店便住店嘛,又不是兜里沒銀子,跑到這種地方來投店,你到底是不是京城人!」
不知曉京城里有這種拐子幫的客棧麼,外地人不知曉,你都不知曉麼?
班頭暗自抱怨這婦人,無事找事,給他們添麻煩,一個不好,讓錦衣衛的人模到了這客棧,事兒可就牽扯大了!
賈家這頭,賈四蓮眼看著天大亮了,便讓兩個妹妹去向家尋兄弟,
「你們去把老七帶回來!」
說著又從錢匣子里模出一把銅板兒出來,
「你們拿著銅板兒,若是向家不放人,你們就給賈尤傳!」
賈尤傳只要有銅板兒,就會跟著回來了!
賈五蓮不滿道,
「四姐,有一便有二,你給了銅板兒,下回賈尤傳再跑怎辦?」
他要回回都跑出去,等著你拿銅板兒請他回家怎辦?
賈四蓮冷笑道,
「你當這銅板兒是白給的,他要是回來,我必要他在攤上把這些銅板兒賺回來才算了事!」
賈五蓮和六蓮這才收了銅板兒,去城南向家尋兄弟,只到了向家一打听,都說是昨兒向氏大鬧一場之後,被向老頭給趕了出來,
娘母二人出胡同便不知曉去了何處!
賈五蓮和六蓮聞言忙出了胡同四處打听,只打听了不少人,個個都說當時天都快黑了,人人都忙著歸家,沒有瞧見,好不易問著那街口賣花的大娘,說是看見向氏母子往南邊去了。
姐妹二人又追去了南邊,這眼看著都要出城了,還是沒打听到娘和兄弟的消息,二人開始慌了,
「怎辦……娘會把老七帶去哪兒?」
賈五蓮搖頭,賈六蓮一臉驚慌道,
「娘不會想不開吧!」
賈五蓮忙呸呸兩聲,
「少胡說,娘那性子,斷不會想不開的!」
向氏此人自私自利,性子霸道暴躁,對別人萬般的不好,對自己卻是最好的,旁的婦人被娘婆二家拋棄,多半真要去尋短見,可向氏……別人死光了,她都不會死的!
「那……我們怎辦,這偌大的京城,上哪兒尋他們去?」
賈五蓮想了想道,
「回去告訴四姐去!」
二人又匆匆忙忙回來告訴給了賈四蓮,賈四蓮一听臉色也變了,她與五蓮想得一般,向氏決不會去尋短見的,
「我猜著娘,多半是帶著老七去尋落腳地了……」
向氏如今娘家呆不住了,賈家又回不來了,多半是會想法子尋個能落腳的地方,不過……這還得是向氏身上的銀子沒有被向家人給哄去了。
賈四蓮有些擔心,以她親娘貫來的對娘家人言听計從的樣子,她怕的是向氏的銀子被向家人給哄過了手,再尋個借口將人給趕了出來。
賈四蓮不擔心向氏,怕就怕娘把老七攥在手里,不許他回家,再以此同爹討價還價,再弄些銀子。
「我去找找!」
賈四蓮將面攤交給了兩個妹妹,自己叫了一輛馬車去了向家附近,這廂一直往南,一路走一路打听。
她猜測著昨兒天快黑了,向氏母子被趕出來,多半是會尋間客棧住的,以親娘的摳門兒性子,她必是不會去正街住大客棧的,于是專往那小街小巷里尋去。
果然……待尋到苦井胡同時,里頭傳來喧鬧之聲,賈四蓮循聲過去,在一間又破又爛的客棧門前,听到了里頭傳來了熟悉的哭嚎聲,
「我不管!我就要兒子,你們兒子沒給我找著,就讓我回去,我回去如何同家里人交待!」
實則是向氏根本沒地方去,賈家她更是不敢回去,若是讓賈金城知曉自己把兒子弄丟了……
向氏想到賈金城暴怒的模樣,身上的肥肉就是一抖!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