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有客來訪

江朔沒想到蟄居地下快兩年的時間,甫回地上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太白舊友元丹丘,怎能不喜,趕緊撲上去跪倒磕頭,元丹丘忙伸手攙扶他起來,笑道︰「哦喲喲,江湖少盟主的大禮我可受不起,朔兒無需多禮,快起來,兩年不見,你卻又長高了不少。」

江朔正是生長旺盛的年紀,這兩年雖蟄居茅山地底,但他每日習武煉,身體生長無半點遲滯,今年他已十五歲,雖仍是少年,卻已隱隱有了青年男子的體態相貌了。

元丹丘再與趙蕤見禮道︰「趙老爺子,你和朔兒這兩年來去了哪里?貞隱先生派眾弟子把茅山都快翻遍了,卻尋你們不著,二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我們可都擔心得緊吶,不想卻在此地重逢。」

斷壟石關閉後與山岩貼合,看不出有石門的跡象,元丹丘從外面回來也不知二人一猿是自地底鑽出,只道他們先自己一步進到洞中。

趙蕤笑嘻嘻地道︰「看來是翻得還不夠徹底,因此尋不著。」

元丹丘奇道︰「這麼說,趙夫子,這兩年來你們真的藏身茅山?」

江朔道︰「是……」

趙蕤卻道︰「不是!」

江朔這才想起趙蕤和他說不可透露句曲洞府之事,忙緘口不言,趙蕤卻不管江朔,他一指白猿,對元丹丘道︰「這段時間,我們與這位白郎一起遨游山林,做了兩年的逍遙仙。」

元丹丘早已看到二人身邊還有一只白猿,但他知趙蕤善獸語,常呼猿引鳥作耍,也不覺十分奇怪,又見兩人衣衫破爛不堪,知道其中定有隱情,但趙蕤是前輩,他既不願意說,元丹丘也不好多問,笑道︰「看二位衣不蔽體的樣子,和‘逍遙’二字可是全沾不上邊,我這里還有幾套換洗的衣服,二位如不嫌棄,就請換一下吧。」

說著取出兩套道袍,元丹丘身形魁梧,趙蕤穿他的衣服尚嫌太大,而江朔身高六尺有余,身姿已近成人,穿上道袍倒頗合身,便似一個英姿俊朗的小道士。洞中有現成的石凳石桌,三人坐下了,元丹丘便叫著要飲酒,江朔自是熟門熟路,在洞中找出酒盞,拿先前翻出的酒葫蘆給兩人倒酒,趙蕤道︰「朔兒,你也是半大小子了,也飲幾盞。」

江朔奉命,給自己也添了一個酒盞,淺淺的倒了一點,元丹丘拿出一些面餅、干果權當酒肴,趙蕤咕嘟嘟滿飲了一盞,嘆道︰「好酒,好酒!在洞里可是快兩年沒飲酒啦……」他自覺語失,忙轉移話題道︰「不說我們啦,丹丘生你怎的在此?」

元丹丘心知有異,也不去拆穿他,道︰「那日兩位突然失蹤,我也在山上跟著一起尋找了半月時間,然而一則實在是毫無線索,二則茅山門徒眾多也不差我一個,想來以趙夫子的身手也不至于受人挾制,因此耽了一個月我就辭別大宗師,離了茅山。」

趙蕤心道︰「慚愧,正是為人所挾,不得已才退入山洞之中。」嘴上卻不說話,只是點頭微笑。

元丹丘續道︰「此後麼,元某先是回了嵩山嵩陽觀,今年開春了還是想做些采藥煉丹的老活計,在廬山采集藥時忽然想到這座上古神爐就在左近,于是便過來開爐試煉丹藥。」

江朔听到此處,插嘴問道︰「劉夫人和長陽姐姐、伯禽少爺還在住在此處麼?」

元丹丘卻搖頭道︰「元某也只比你們早來了十幾日而已,來時前宅早已人去屋空了,劉娘子與一雙兒女不知去了何處。」

江朔道︰「會不會是太白先生在長安受封了官職,將一家子接去京畿團聚了。」

元丹丘奇道︰「怎地你們還不知道,太白已被聖人賜金放還了。」

這句話一出口,連趙蕤也吃了一驚,道︰「太白天寶元年暮秋奉詔,才只三年不到,就放還了?」

元丹丘道︰「哪有兩年,太白到京城時已是天寶元年冬,來年歲末就被賜金放還了,滿打滿算不過一年。听說是把楊貴妃、高力士等一眾權貴都得罪了,不過丹丘不在朝中,具體細節就不清楚了。」

趙蕤聞言不無失落,悵惘道︰「太白蹉跎半生,好不容易做了翰林供奉,卻為小人女子所害,其志不得伸展,如今放還,恐怕此生功名無望矣……」

說也奇怪,趙蕤自己視功名如糞土,不願入朝為官,在大匡山時明皇屢次見招,他都不奉詔,但對自己的弟子李白卻甚有期許,不僅傳他辭賦,更教授他縱橫經世之學,李白學成之後,他又鼓勵李白出蜀求仕。蓋因趙蕤自己雖然滿月復經綸,但濯足清流,不染塵俗,而李白喜熱鬧、好交際,趙蕤便盼著李白能居廟堂有所成就,以證己之才學。如今听聞李白仕途不順,自己文學上就這麼一個得意弟子,只怕己之學問也就此埋沒了,因此惆悵。

元丹丘卻道︰「聖人召太白入京,原也也只是將他當做文學弄臣,一年來盡是填詞作賦,就算沒有小人作祟,太白也沒什麼正經政事可做,要我說賜金放還也不是什麼壞事。」說著自浮了一大白。

元丹丘本也是蜀人,與李白自少年時便相識,後在嵩山出家做了道士,他只覺得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哪有煉丹修道有趣。

江朔卻問︰「那現在太白先生去了何處?」

元丹丘道︰「丹丘離開嵩山時,听說太白在齊州紫極宮高天師如貴處授了道,並造了真,現下應在在于東魯求仙訪道,具體的在何處,我就不知道了。」

趙蕤笑罵道︰「李太白這個小猴兒,去了這麼久,也不說回家和妻子團聚,便又去游玩了。」

元丹丘道︰「去歲太白曾到嵩山訪我,似乎是在雒陽結交了新朋友,攜友出游不亦快哉!」說著與趙蕤一同舉盞又浮了一白。

聊得正酣暢,江朔忽道︰「有人來了。」

元丹丘吃了一驚,他醉心煉丹,被司馬承禎斥為異端,功夫在上清派中算不上一流,但內功也頗有修為,听了江朔之言凝神靜听卻未覺察有人靠近。

趙蕤卻知江朔自服了兩枚龍珠,就變得目達耳聰起來,這兩年來練了玉訣,耳音更是變得極好,江朔此時說來了人,只怕那人還在百丈開外呢。他問江朔道︰「來人現在何處?」

江朔道︰「到院子外面了,是兩個女子。」

元丹丘更是驚異,到︰「出得此洞,行十數丈才到院門,朔兒你怎有如此耳力?」

趙蕤道︰「出去看看便知。」

江朔邊走邊說︰「一位是娘子,另一位卻是個小女孩……咦……莫非……」他想一長一少兩個女子,莫不是湘兒母女?然而她們怎會知道自己在此處?

想到此處,江朔當先急匆匆沖出靄里洞,趙蕤、元丹丘隨著他一起轉過院牆,果然見有兩個女子,一個是一身簡素的娘子,穿著杏色布袍頭戴黃冠,倒似個女道士,另一個是穿著綠衫,尚未及笄的豆蔻少女,竟和江朔所言不差分毫,元丹丘見了心中大是稱奇。

那杏袍娘子騎在一匹白驢上,唐人稱驢為「衛」,婦孺出門多有騎驢的,奇在這驢竟是一身白色,沒有一絲雜毛,看著直如一匹小號的白馬相似,綠衫少女卻是步行,此刻她站在柴扉外正在叫門,江朔道是湘兒和她阿娘,他急忙跑過去,不想心急慌忙居然拌了一跤,以他現在的修為自然不會跌倒,向前一縱穩住身形,但看來也頗狼狽。

那綠衫少女笑道︰「娘子,怎地門內沒人,門外來了個毛手毛腳的小黃冠。」

這時江朔已看清她的面目,這小女孩皮膚白皙,五官秀麗,卻並非湘兒,他不禁大感失望,轉身往回走,那綠衫少女卻躍過來一抓他肩頭,道︰「哎小道士不要走,我有話問你。」因江朔穿著元丹丘的衣服,那女孩兒誤會他是個小道士。

這綠衫少女縱躍的功夫也頗不弱,顯是得過名師的指點,但以江朔此刻的修為,如何能讓她抓著肩頭,他身形不動,只以內力將女孩兒的手帶得滑向一邊,綠衫少女一抓落空,「咦」了一聲,上步再抓,這次明明看著抓上他肩頭,卻如抓了條泥鰍般又滑月兌了,江朔不願與她再做糾纏,晃動身形施展穿星步,幾步回到趙蕤和元丹丘身邊。

綠衫少女回身對杏袍女子道︰「娘子,這小道士會法術,古怪的很。」

杏袍女子卻已看出江朔所使的絕非法術,而是一門極神妙的輕功,心想這荒僻之處如何有功夫如此精湛的小道童,再看緊跟隨而來的趙蕤和元丹丘二人也都是道士打扮,一時倒也琢磨不透。

元丹丘自然也知道江朔所使的是十分高明的功夫,他輕聲道︰「朔兒,你何時學了這麼高妙的武功?體內二已然化解了麼?」話語中頗為欣喜。

江朔回道︰「二尚未完全化解,不過大體不礙事了。」

趙蕤怕江朔一時嘴快說句曲洞之事,在一旁打岔道︰「兩年間自有奇遇,朔兒不僅保全了性命,還習得了上乘的武功,不過麼,這些事我們挨後再說不遲,先解決眼前的事再說吧。」

他拿手一指,但見遠處煙塵翻滾,不一會兒十余名勁裝騎士策馬穿過樹林,向著眾人奔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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