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膽子這麼小,還想當軍官?

作者︰望舒慕羲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大約猜到了劉鈺將來想要干什麼,但劉鈺既不說,康不怠也不問,自先去忙碌漁民的事。

劉鈺則乘船去了一趟劉公島,島的地形實在是太適合作為海軍軍地了。

面對威海衛的一邊是平坦的海灘,而面對太平洋的那一邊則有起伏的山丘。

島嶼兩側也有高地,在面上建造幾座炮台,就能確保停留在威海灣內艦隊的安全。

當然,他是不希望有一天被逼到要靠陸軍和炮台保護海軍,只能停留在港口的海軍等于不存在。

但未慮勝先慮敗,還是要提前考慮一下。

他選定的第一個西洋敵人是荷蘭人,荷蘭人最擅長的就是突襲偷港。

派出快速的船只,在港口艦隊沒有出港的時候搞突襲。

對鄭芝龍、在歐洲對法國人、西班牙人甚至英國人,都這麼干過。

不可不防。

考察了一下炮台位置選擇,又去島上那口井泉看了看,嘗了嘗井里面的水,還行,不算咸。

島上沒有河,但有地下水。既然有一口泉,那麼就可以打幾口井。

爬到山頂俯瞰了一下劉公島和附近的地形,忍不住感嘆一聲。

「鎖鑰渤海,東扼朝日,此地不失,華北無憂。」

居高臨下地大致規劃了一下,劉鈺決定多花一點錢,建一所漂亮一點的劉公島海軍學校。

磚石的最好,預留出安裝玻璃的窗欞,暫時先用紙糊住。

燒玻璃這樣的基礎工業還是要搞一搞的,膠東靠挖金子的富戶這麼多,正是一個可以支撐發展的市場。

堿即可用海藻灰法,也可以用江蘇的芒硝呂布蘭法,讓軍營和海軍學校引領一下消費。

至于陸軍軍營,就大概糊弄糊弄,能住就行。

這一批陸軍他把握不住,只是給皇帝練的,自然只是後娘養的。

…………

五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威海衛的軍營里如之前的每一天一樣,敲響了起床的鐘聲。

六點鐘起床,執勤值夜的哨兵跟著鐘聲吹響了軍號,刺耳的號聲雖然惱人,卻也沒有起床晚了受到的懲罰嚇人,沒有人敢睡懶覺。

作為候補軍官的武德宮內舍未能升入上舍的學生,也作為劉鈺之前在武德宮內舍的同窗,吳芳瑞很清楚這位「練兵使」大人的軍紀有多嚴。

論身份官階遠遠不如,論功績人家早早砍過幾百人,在威海衛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敢叫板的。

人的名,樹的影。武德宮的魁首,自然要尊重,但真正讓他們尊重的是在北邊的戰事,這幾年已經傳遍,更有不少人去慕名看了那位被俘的羅剎王義子,听了不少關于戰爭的故事,漸漸竟成了傳說。

內心尊重,軍紀又嚴,不得不遵守,也不敢不遵守。

起床鐘聲小氣的那一刻,吳芳瑞迅速掀開新配發的被子,匆匆穿好了衣衫,戴上氈帽,跟著同寢的人一起跑到了外面。

作為自己這一班的輪值班長,完成了整隊報數之後,依次向站在前方面無表情的劉鈺報告。

按照新學的軍禮,將手往胸前一橫,用盡力氣喊道︰「報告,二班應到三十人,實到二十九人,一人因吃魚吃的拉肚子,昨日已請假了。」

吳芳瑞知道下一步要做操跑操,這種做操前的報告已經成為每天必備的科目,自己這個輪值班長只當一個月。

剛開始的時候,有人報告聲音不大,被劉鈺痛罵一頓,連說了好幾遍「听不見、大點聲」,以至于有人私下里開玩笑說劉大人在北邊打仗把耳朵震聾了。

報告完畢,回到隊列中,那幾個隨軍的西洋樂手開始演奏軍歌,各隊都開始齊唱那首「排頭兵之歌」。

「古代英雄不曾見,致命炮彈與鐵丸。排槍一響地撼裂,世間再無趙關張。我輩青年均已見,鉛彈亂飛亦昂頭……」

唱完了歌,又要跟著輪值的領操兵做操、跑步。

吳芳瑞是良家子出身,雖然還未真正進過軍隊,但家里一直都是當兵的,對于軍里那一套很是熟悉,卻沒听說哪支軍隊是每天都訓的。

跑完了早操,一天才算是剛剛開始。列隊回到營房門口,各個班回到自己的營房,西洋鐘表各個營房都有一只,必須要在七點四十分之前完成內務。

端著杯子,揮舞著剛發下來不久的豬鬃毛牙刷,弄了些配給的鹽和灰粉,刷牙洗臉的時候可以不那麼嚴肅,同班的人聞了聞不遠處食堂傳來的味道,罵道︰「又是魚!娘的,五個月的時間,吃的魚比之前二十年都多。離休沐還有幾天來著?休沐日我請客,一起去城里下館子。」

吳芳瑞仰著頭,鹽水在喉嚨附近咕嚕咕嚕地唰了一會,呸的一口全吐出來,洗了把臉道︰「離休沐日還有四天,早著呢。魚不是不好吃,而是這做法實在是……誒,豆腐炖魚、魚炖豆腐、魚糜丸子……那幾個打漁的還真能打。」

吐槽完伙食,又沖著那幾個還在那磨蹭的大喊道︰「快點,快點!還得回去疊被子,一會又要檢查被子的稜角。」

一想到還要疊被子,那幾個磨蹭的也不敢磨蹭了,把臉胡亂模了模,就往營房里跑。

疊被子這種事,他們抵觸歸抵觸,但是劉鈺在大課上講的很清楚︰勤務是磨礪士兵服從性的礪金石。

培養服從意識是任何一支軍隊的必要條件,有了服從意識,才有良好的紀律;有良好的紀律,才能完成作戰的意圖;完成作戰的意圖,才能最大程度的減少己方的傷亡。

吳芳瑞記得大課上,劉鈺還給拔高了一下,說對士兵的訓練要求越嚴格,越「仁」。

因為紀律和訓練能讓軍隊獲勝,是以為「大仁」,如霍去病;而如李廣,與士兵同甘共苦,卻連宿營訓練都做不好,跟著他的士兵也得不到軍功,這就是「小仁」。

況且本身也不只是只求知其然,而是要讓這些候補軍官們知其所以然。

連為什麼要這麼做都講清楚了,固然每天做勤務很煩躁,卻也不得不接受。

吳芳瑞心想,反正最多也就做一年。

一年後,自己就能去折磨別人了,折磨那些新兵或者後輩了。

想著一年後就能去折磨別人,吳芳瑞忍不住嘿嘿樂了起來,這疊被子的手就抖了一下,只好攤開重新打理。

打理完了內務就去吃飯,果然如之前猜想的一樣,饃饃配魚蝦蟹殼之類的糜丸子,但凡見過怎麼砸這些魚糜的,必然不會想把這些東西咽進肚子,小魚小蝦螃蟹之類混雜在一起砸碎,吃起來只是為了保證操練的消耗,當然關鍵是為了省錢。

幾口悶完了飯,看看時間還早,跑去上了個廁所,和幾個人蹲在那抽了會煙,眺望著海上正在試航的那艘曙光號訓練船,這幾個人都忍不住嘟囔起來。

劉公島上的建築暫時還在修,海軍的那群人也在營房里住,兩邊根本不怎麼說話。

這些新軍的候補軍官們瞧不上海軍那群人︰自己最起碼是考入了武德宮的,那群人是落榜生。

然而自己的軍裝還是原來的樣式,海軍那群人卻是新定制的軍裝,至少看起來比他們的藍罩衣和氈帽要漂亮的多。

白褲子、深藍大褂、肩膀上還有流蘇,大褂據說是從南邊買來的呢絨料子,看上去很華麗也很鮮艷。

他們這群新軍軍官們就寒磣的多,也不著甲,穿著兵政府發的軍裝,帶著紅纓的氈帽,現在連軍官帶那些第一批良家子士兵一共五六百人,連槍還沒配齊。

單單從軍服上看,他們這些當初考入武德宮的,竟像是後娘養的。

不過好在想想那些旱鴨子前些日子暈船上吐下瀉的模樣,心里總算是好受了一些。

「哎,吳兄,听說沒有,劉大人說過幾天又要考核。這一次是要分馬、步、炮、工各班了。還要要選出一個‘參謀班’,據說只要二十個人。這參謀,你說是干啥的?」

吳芳瑞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但之前上課的時候,不是提過一嘴?說是日後要制定行軍路線、預選戰場、行軍扎營、開戰前制定各種方案以備選擇?」

「那這不是和主將的職責重復了?」

問話的人也想到前些日子劉鈺提起的話頭,頗為不解。參謀干這個,那主將干什麼?

「不知道啊。听那意思,好像新軍的參謀部要制定計劃,而主將只是拍板選擇。所以這叫有制之軍,無能之將亦可勝任?你我還小,劉大人自然不同,但若是換個老勛貴當主將,參謀部只能制定策略,但是控制不了軍隊。可能劉大人是這麼考慮的?」

問的那人琢磨了一陣,也沒想明白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就道︰「不管怎麼樣,都得好好考。也不知道會考什麼,就挑二十個人的話,也難說誰能選上。」

吳芳瑞又仔細琢磨了一下,說道︰「要我說,這參謀班要學的,可能和普通班要學的不一樣。可能參謀班是要學策略,而普通的學員只要學隊列、劈砍、轉彎、陣型?參謀班為將,普通班為哨總、守旅?」

幾個人討論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子午卯酉,眼看著時間快到了,也只好散了去。

回到營房拿出棍子,又要開始每天例行的訓練。

列陣完畢,吳芳瑞被點了名出來,劉鈺沒騎他的那匹白馬,而是選了一匹棕紅色的戰馬,沖著吳芳瑞喊道︰「舉起棍子,戳馬的眼楮、嘴!」

「是!」

大聲喊了一句,就看到劉鈺騎著馬往後退了退,然後忽然加了一點小速度朝著他沖了過來。

馬的速度並不快,十幾步的距離使得馬匹根本提不起速度。

然而即便如此,等到馬沖到吳芳瑞身邊的時候,馬匹雄壯的胸脯和高度,還是讓他忘了劉鈺說的命令,而是下意識地朝著旁邊一閃身。

這一閃身,劉鈺的鞭子幾乎是同時落了下來,抽在了他的肩膀上。

「重復我剛才的命令!」

「是!舉起棍子,戳馬的眼楮、嘴!」

「那你躲什麼?膽子這麼小,還相當軍官?重來!」

「是!」

百余名學員列隊站著,吳芳瑞深吸一口氣,舉著棍子重新站好。

肩膀上被抽的那一鞭子還好,可那一句當著百余人面的「膽子小」,真是讓他怒火中燒。

眼看著劉鈺的馬又一次慢跑過來,強忍著馬匹強壯的胸脯帶來的威壓,大叫一聲,朝著馬的眼楮戳了過去。

這一戳,原本慢跑的馬停了下來,在地上踢踏著蹄子,不願意再往前走了。人沒躲,馬卻躲開了。

劉鈺縱著馬又退回了幾步,這一次吳芳瑞的膽子也大了許多,站的更直,刺的更準,這一次戰馬先慫了,跑到他跟前的時候就想停住,最終也是繞到了旁邊,擦了過去。

如此幾次後,劉鈺停下了馬。

「既然一匹強健的戰馬都不能撞倒手里只握有一根棍子的步兵,那麼,在吼聲震天的戰場上,面對裝備有帶刺刀滑膛槍的步兵,騎兵更不可能正面取勝。」

「你們日後作為軍官,就要用這種方法,給你們的士兵講清楚。又要用這種方法,讓他們下意識躲開的想法消失。」

「到時候,我會隨機抽查。現在,兩人一組,開始進行這樣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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