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府兵

作者︰望舒慕羲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杜鈴提著一個獾子油罐子,走到杜鋒身邊,用手指黏了一些獾子油,涂抹在了杜鋒的臉上。

每一處都要仔細涂抹,大冷天的,模上油脂能防冷。

若不然在外面凍久了,就要裂口子。

「哥,你可小心點。那些走私販子也都是些亡命徒,你們就打他們的馬,打完就跑。」

「還有,不要老盯著雪看。在馬上的時候多閉眼楮,不要讓雪燙了眼。」

「喂馬的時候不能圖省事喂雪,得鑿冰化水……」

「不要打人。萬一人多,還得談。死了人,可就不好談了。你打了他們的馬,他們的大車就拉不走,要麼扔在那,要麼就得停下來裝到別的車上,這都需要時間。爹爹就帶人過去了,只要人多一到,他們要麼給錢、要麼給貨,跑不了的。」

嘰嘰咯咯的如同個小鳥一般,杜鋒笑著輕打了一下妹妹的頭道︰「知道了。用你教我做事?」

「哥,低頭。我給你脖子後面模點獾油。」

杜鋒低下頭,讓妹妹涂了半天,估模著也差不多了,把腳下的鞋月兌了,換上了高筒的皮靴子,羊毛的里兒,冬天萬萬不能凍著腳。只要腳暖和了,身上也不會太冷。

出了門,自己的那匹棗紅色的穆稜馬顯然有些不太情願大冷天出門,正在那不滿地踢著蹄子。

穆稜者,與毛憐同詞,是翻譯問題。

毛憐就是女真語或者蒙古語馬的意思,明朝曾設立毛憐衛,在後世的穆稜河一帶養馬,上貢的貢品也是以馬匹為主。

自明中期,這里就是松花江、遼河水系分水嶺以北最好的牧場,後世稱之為完達山牧場,是上好的山區牧場,也是如今大順在松花江流域各個衛所的主要馬匹來源。

這里的戰馬很適應嚴寒的環境,但也屬于蒙古馬的分支,仍有缺點。

可惜現在對面的羅剎人也還沒有改良出頓河馬,也沒辦法從對面抓幾匹來改良。

棗紅馬的馬鞍子上,掛滿了幾個口袋,里面裝著吃的、火藥、鉛彈。掛著一口刀,兩根備用的火繩。

杜鋒翻了翻馬鞍子,看看有沒有草棍之類的小東西。哪怕是很小的草棍,若是藏在了馬鞍子下面不注意,也很容易磨破馬背。

杜鈴正在給備用的馬蹄釘上抹油,小心地放在一個小布包里,又檢查了一下短銃里面的火藥和鉛彈,這才放心。

《木蘭辭》雲︰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遼東以南人口眾多,土地稀少,完全沒有府兵的經濟基礎。

遼東以北的松花江,地廣人稀,大順在這里復闢了府兵制,但又有些扭曲。

需要府兵們自備馬匹、馬鐙、鞍子、馬蹄鐵等等一系列的軍備;但是甲、炮、槍、火藥等則是朝廷供給,整個松花江流域也嚴禁鐵匠造炮造槍造甲,違者夷三族。

以血稅,頂役稅。

鈴鐺年紀不大,可自小在這種家庭里長大,對于軍械還是了解的。都忙活完檢查完,又叮囑一句。

「哥,小心。」

「放心吧。」

踏在了馬鐙上,翻身上了馬,杜鈴就扶著他的膝蓋,跟著一路送到了門口,一直嘰嘰咯咯地說著話。

「行了,怪冷的,你回去吧。」

回頭沖著門口的母親擺擺手,又輕拍了一下妹妹的頭頂,腳後跟磕了一下馬月復,朝著老三家跑去。

到老三家門口的時候,四個和他關系不錯的年輕人早已準備好了。互相檢查了一下,又牽了一匹馬後面掛上雪爬犁,裝上了馬料等。

一行人出了翰朵里衛城,就沿著倭肯河而上。

前幾天的西北風極大,落在河面上的雪都被風吹了個干淨。

又趕上這幾天極冷,凍裂了冰層,把下面的活水擠了出來,平鋪在河面上又結了層冰,當真是此時天下最好的道路。

胯下的戰馬都是走慣了冰面的,又上了馬掌,呱嗒呱嗒地邁步向前,時不時還小跑一陣。

走私販子當然不會沿著倭肯河直接到松花江,因為那必然經過翰朵里衛城。他們會選擇一些山口沼澤,沿著山另一端的小河進松花江。

發現馬糞和雪爬犁印的地方距離翰朵里衛城約莫有個七八十里,都是荒無人煙的地方。

這天不能騎太久的馬,實在是凍膝蓋,騎了一陣就要下來跑一段,暖暖身子。

一路追了三天,留下了指路的標記,終于追到了一塊沒凍實心的馬糞。

砸開馬糞看了看,戳了戳里面的硬度。

「估計還有十來里。咱們不能沿著河追了,得到岸上走。前面我記得有個大拐彎,咱們就把馬留在這吧。老六,你留下看馬,我們幾個過去。」

杜鋒跳下馬,背好了槍,幾個人又檢查了一下要準備的繩子、干糧、加了鹽的動物油脂,以作長久跟隨的打算。

這一路可能要跟許久,老六留在這一旦得到消息就要回去報信,杜鋒幾人可能要在這拖個三五天。

他們也算是半個山林獵人,干糧加上一罐腌豬油,足以在山林里活個六七日,也不成問題。那些從關里來的走私販子肯定熬不過他們。

岸上是半米多深的大雪,邁一步都要拔半天的靴子,走起來磨褲襠,實在走不快。

不過他們也不準備走路,鑽過那片水冬瓜的樹塘,便是一片松林。

一人多粗的大松樹,從沒有人砍伐過。一些多年老死的大木頭橫在地上,或是夏日里雷擊劈倒的樹,都讓這里極為難走。

五個人選了一株粗大的、樹杈較多的松樹,爬到了樹上,擺月兌了一米多深的積雪。

頓時豁然開朗。

都是常年在山林里的人,走在粗大的樹枝上如履平地。樹枝不相連的地方,就用繩子甩到對面的樹枝上,蕩秋千一樣當過去。

腳下就是三十多米高的空當,紅松樹枝顫顫巍巍的,可是一點都不害怕。

腳下也沒有雪,在樹上蕩來蕩去,極是方便快捷。

不多時,就听到了幾聲馬的嘶鳴。

繞到那個河流拐彎處,五個人就藏在一株大樹上,點燃了火繩,壓好了鉛彈。

很快,一支幾十輛大車的隊伍出現在了河道上。馬匹呼出的熱氣氤氳蒸騰,離得老遠都能看得到。

「我去!發財了啊!」

幾人激動地握緊了拳頭,這麼多的大車,這里面得值多少錢?

一塊茶餅賣到羅剎人那邊就不少錢,再加上大黃的話,少說這是幾萬兩銀子的貨。

杜鋒端著長長的火繩槍,對準了最前面的一匹馬。

他們佔據的位置很好,正是河流的拐彎處,距離並不遠。

不殺人,只殺馬。

打死幾匹馬,綴在後面如同附骨之疽,叫這些人走不快即可。

馬死上十幾匹,很多大車就拉不了。要麼扔在這不要了,要麼停下來卸貨重裝,對這些邊軍而言,無非就是得的多、得的少的事。

「我打最前面的,你打中間的。打完之後,咱們就從樹上往後跑。他們看不到腳印,找不到咱們的。」

「找機會再干幾波,弄死二三十匹馬,別打人。不然不好談。」

杜鋒指了指中間的馬匹,悄聲吩咐。

自己端好了沉重的火繩槍,屏著呼吸,等待著商隊轉彎近到四五十步之內。

砰!

燃燒的火繩點燃了引藥,不等硝煙飄散,杜鋒就跳到了後面的樹枝上。

旁邊的槍聲也響了,這幾人都是好手,河道上的馬頓時倒下去了五匹。

杜鋒明白,這時候要先溜。只要再開一輪槍,再干掉五匹馬,這個走私商隊就要減慢速度,自己這五個人利用地形就能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讓他們寸步難行。

可等跳到後面的樹上後,再看看河道里的動靜,杜鋒懵了,其余人也懵了。

河道里的馬隊沒有絲毫的慌亂,而是迅速將那些裝著貨的馬車圍成了一個圈,訓練有素的程度,只怕翰朵里衛所的人也做不到。

圍在里面的幾輛大爬犁里,嘩啦啦地跳出來一大堆的人,手里都拿著火槍。

前面也傳來了一陣馬匹的嘶鳴聲,前後百余步外都有人,前後的馬隊竟是兜著圈子包抄了過來,標準的包抄戰術。

砰砰砰砰……

不到片刻的功夫,在車陣里的人集結一處,齊射了一輪,打的剛才冒出硝煙的地方樹枝亂飛。

幸好杜鋒等人跑的快,要不然這時候就完了。

「踫上硬茬子了!」

老三嘿呦一聲,顯然是大出所料。

杜鋒看著河道下的動靜,搖頭道︰「不只是硬茬子,這些人恐怕……根本不是商隊。這都是軍中的手段,尋常商隊哪有這樣的本事?」

「管他呢,溜!再不溜,要被包餃子了。」老三甩出一根繩子,綁在了對面的大樹上,踏著樹就往後跑。

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他們以為這只是一群普通的商隊,突襲之下根本不會反擊。

哪想到對方不但反擊,而且井井有條。

有向後境界的,有分兩翼包抄的,還有車陣里齊射掩護的。

這片松林並不大,後面就是暴露的柳樹塘。這些柳樹都不高,每年發水的時候會淹沒一部分,都是一些矮樹,少不得要從雪地里走。

兩翼包抄的人已經在兩側展開,幾人只好又退回到這片松林里。

「完犢子了,大意了。我以為開一槍,他們就亂了呢,以前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商隊。」

老三拍了自己一巴掌,懊惱不已。

杜鋒躲在樹枝上,觀察了一陣,愈發覺得不對。

車陣里的人,絕對是軍中的人,因為他們會齊射,而且會听從命令齊射,里面有指揮的。

眼看著後面已經被圍住,要全是這樣的松林很容易就能跑,可偏偏之前太過輕視,沒注意到後面暴露的柳樹塘。

不管對方是干什麼的,真要是被他們抓住,肯定得死。

走私本就是大罪,這些走私販子也不是善茬,絲毫不介意弄死幾個邊軍,殺人滅口。

杜鋒盯著下面的車隊,越發覺得不對勁。

走私販子要有這個水平,簡直有鬼了。就算不慌亂,依靠車陣固守,也算強一些的走私販子能趕出來的。

問題是听到槍聲不亂,固守之余立刻分出人兩翼包抄,還有騎手去後方偵查,走私販子要都這個水平,那這天下可就真有意思了。

「跑吧?」老三指著之前走過的松林,有些慌。

「跑個屁。跑得了嗎?你們別說話,听我的。」

杜鋒靜下心來,趁著車陣里裝填的空隙,蕩到了靠近的松樹上,躲在了松樹後面,喊道︰「下面的人听著!俺們是翰朵里衛城的,早就知道你們要行不法之事,特在這里等待。我們在這里拖延你們,大軍馬上就到!還不趕緊束手就擒?」

說是讓對方束手就擒,實際上是在告訴對方︰快跑吧,咱們一拍兩散。不然一會我們的人來了,你們要跑也沒機會了。你們要非要弄死我,那咱們就兩敗俱傷,我們的人馬上就要到了,愛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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