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蔻笑了笑,又轉移了話題,「邊境那邊,情況如何了?太子殿下何時回來?」
一提到御顏熠,容清紓便忍不住嘆氣,「顏熠離開京城那一日,我還收到了他的書信。之後,我寄過去好幾封書信過去,卻一直沒有收到那邊的回信。」
「父皇說,那邊情況復雜,往來書信都被阻隔了。讓我顧全大局,不要再寄信過去打擾顏熠處理公務。我沒有听說那邊出什麼大事,可能,是因為他太忙了吧。」
周蔻隨口一問,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當即也只能安慰容清紓,「沒有收到壞消息,那就說明,太子殿下都還好,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容清紓不禁噗嗤一笑,「我如今成日里在這邊忙活,哪有功夫擔心顏熠。他那麼精于算計,又滿月復城府。沒算計利用別人,就算好的了,誰還能讓他吃虧呀?」
周蔻見容清紓這麼沒心沒肺,硬是被氣得不輕,「看來,我是白為你操心了。」
「可不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最近給你開的方子,效果如何?」
周蔻很自然地將手伸給容清紓,方便她給自己把脈,「以前,晚上睡覺時,會手腳發涼。經過這幾個月的調理,已經改善了許多。」
周蔻的身子,比她想象中還要恢復得快,興許是她不再像以往那樣郁結難舒了。
果然,心病解開,什麼疑難雜癥,都能迎刃而解,「身子已經調理得差不多了,那些藥可以不用喝了。」
「听你話里的意思,我的身子還沒好全,為何不需要繼續調理了?」
「是藥三分毒,藥喝多了,會傷身子,自然不必再繼續喝藥。不過,每晚睡前的足浴,還需要日日堅持。」
「我一直以為,你擅長針灸之術,對藥理並不精通。可這麼長時間,你都未為我施針,都是用藥物幫我調理,我的病便去了大半。世人尊稱你一聲神醫,你確實擔得起。」
周蔻說的這番話,確實是誠心誠意的。
「以前,我因為開錯了方子,無意害了一條人命,便一直對藥理敬而遠之。後來,因為明王妃一事,顏熠告訴我,不要對于往事耿耿于懷,而是要向前看,我才慢慢重拾藥理。」
容清紓抬頭望向天邊,目光變得悠遠深邃。
那個方向,正好是邊境的方向。
「況且,學無止境,人也不能一直安于現狀。若是只滿足于金針刺穴之術,那我在醫學的成就,豈非要止步于此。以後,面對那些性命垂危的病患,只能束手無策了。」
「我突然明白,為何棠華公主想要學醫救人了。」
容清紓對此,只是但笑不語。
不過,周蔻提到御棠華,過幾日,她也要去一趟普世寺了。
這時,面色不善的玄寂,緊緊地按著佩在腰間的長劍,向容清紓走來,語氣也是陰陽怪氣,「太子妃,沈柯亭來了。」
玄寂是御顏熠的人,對沈柯亭態度怠慢,也在所難免。
只不過,沈柯亭多多少少幫了她許多,登門拜訪,卻對他招待不周,便是恩將仇報了。
「玄寂,來者是客。對待客人,不可如此無禮,以免失了太子府待客的禮數。」
玄寂很想說,沈柯亭居心不良,趁御顏熠不在京中,便堂而皇之地登門拜訪,對容清紓圖謀不軌。
只是,玄寂也明白,容清紓為人十分冷靜,做事又有自己的考量和主意。
他說太多,反而顯得多管閑事,「玄寂知道了。」
「周蔻,沈柯亭登門拜訪,想來是因為善堂一事,我們一同前去吧。」
沈柯亭高中,按照古御的規矩,是要入翰林的,日後自然也沒有閑暇處理善堂之事。
容清紓多多少少已經猜到,沈柯亭今日登門,便是要向她交接善堂事宜的。
容清紓的羅裙的裙擺,沾滿了泥土,未免失了禮數,特意換了一身的衣裳才去會客。
一到前廳,正襟危坐的沈柯亭,便匆匆起身,朝容清紓行了個拱手禮,「容姑娘,今日在下不請自來,實在冒昧,還希望容姑娘不要介懷。」
容清紓身旁的周蔻,不動聲色地撞了撞容清紓的手肘。
容清紓自然也發現沈柯亭所言的不妥之處,扯出一抹禮貌又略顯疏離的笑意,「沈公子,我已嫁做人婦,日後便喚我太子妃吧。」
沈柯亭藏在袖中的手,松了又握緊,緊了又放松。
一顆心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下,讓他疼得厲害,面上卻裝出一臉的雲淡風輕,「是在下失了禮數,唐突了太子妃。」
容清紓雖然對沈柯亭有著些許的歉疚,但感情就是這樣,若是拖泥帶水,留有余地,反而會傷人更深。
「無妨。」容清紓朝沈柯亭揚了揚手,「沈公子請坐。」
「多謝。」
這一刻,沈柯亭是切身的體會到,什麼是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听聞,沈公子高中榜眼,被皇上欽點入翰林。在此,便向沈公子道一聲喜了。」
「多謝太子妃。」
這一聲道謝,寄予了沈柯亭所有的真心實意。
正是因為容清紓一次又一次的鼓勵,才能讓他在赴考落筆時,文思如泉涌,下筆如有神,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佳績。
「只是,沈公子日後忙于朝中庶務,怕是再無閑暇操持善堂事務了。」
沈柯亭的臉上,既有著無盡的歉疚不安,又有著淡淡的憂愁落寞,「在下明日便要入翰林,確實是分身乏術,無法再全心全力操持善堂事宜。這也是在下今日登臨太子府的用意,還希望太子妃勿要見怪。」
沈柯亭的難處,容清紓自然也能夠理解,「善堂一應事宜,都已經步入正軌。因為這也是利國利民之事,父皇也特意開恩,讓官府大力扶持此事。」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蔻,也清聲道︰「我欠容清紓一份恩情,所以,父親為了家國百姓,也為了報恩,已經向皇上請旨,成為善堂的主事人。所以,沈公子不必再擔心善堂的將來,全心全意輔佐皇上,造福百姓便是。」
容清紓疑惑地望向旁邊的周蔻,低聲細語地問道︰「你剛才怎麼沒有和我說,周叔叔會接手善堂一事。」
虧得容清紓還一直絞盡腦汁地想,沈柯亭離開後,她要物色誰接管善堂。
她剛剛差點就要開口,讓沈柯亭給她推薦合適的人了,那她豈不是又要欠人情了。
周蔻則是輕輕地抿了一口茶,輕飄飄地回了一句,「忘了。」
沈柯亭久久地凝望著慵懶地坐在上首的容清紓,注視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直都沒有移開目光。
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如此地明目張膽,放肆張揚。
這是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不知過了多久,見容清紓不悅地皺了皺眉,才落寞地收回目光,「天色不早了,在下便告辭了。」
「那便祝願沈公子前程似錦,一展宏圖大志,早逢如花美眷。」
容清紓這一句由衷的祝願,讓沈柯亭身子一晃,「那便借太子妃吉言。」
「府上還有其他瑣事,便不送沈公子了。」
沈柯亭的背影漸行漸遠,容清紓也不禁松了一口氣,「這一次,他當是死心了。」
周蔻望著那一抹清瘦的背影,眸光微微一動,卻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