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顏熠笑意加深,卻也沒有再有意調笑,只是輕輕扣動玉簪上的祥雲,潤澤的玉簪便一分為二,玉制的簪身似劍鞘般月兌落,露出鋒利、閃著寒芒的袖珍寶劍。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玉簪如此精妙。」容清紓暗下決定,若她能出去,等她及笄後,也要打造幾只更加精巧的玉簪。
「以前你心虛,不敢看我。」御顏熠一絲不苟地在大理石地面上刻畫山卦象。
容清紓被御顏熠堵得啞口無言,只是不自在地癟了癟嘴。其實,她現在還是有些心虛的。
待御顏熠將卦象補全後,封閉的密室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容清紓不禁問道︰「難道我們漏了什麼關鍵線索?」
御顏熠面容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半蹲在大理石上,雙眸閉合,將恢復如初的祥雲玉簪遞給容清紓,「為我束發。」
「我……不會。」她平日里雖為了方便辦事,常常女扮男裝出府,但若讓她束發,委實是難看至極。
「無妨,我也不會。」御顏熠微微挑眉。
「若是丑,你別介意。」容清紓想著,她束發雖然難看,但也比御顏熠這般披頭散發要好。
「自然不會。」
容清紓接過祥雲玉簪,用削蔥指為御顏熠理順青絲,可御顏熠的鴉發雖如綢緞般絲滑柔順,可容清紓因雙手生疏,接連扯下了幾根發絲。
「熟能生巧,多練練便好了。」御顏熠眼底漾著明朗的笑意。
御顏熠話音將將落下,容清紓又扯下了一縷青絲。
萬般煎熬的容清紓終于將半束的發髻扎束好,將玉簪固定住發髻。
正準備長舒一口氣時,看到御顏熠那又松又垮、歪歪扭扭的發髻,容清紓雙眼緊閉、面部扭曲地移開目光。
那發髻,簡直沒眼看。
此時此刻,她追悔莫及,就不應該一時沖昏頭腦,給御顏熠束發,以至于現在丟臉丟到家了。
御顏熠對此倒是毫不在意,笑意更深地站起身來,「依照這些圖文的隱晦暗示,在刻畫的卦象涂抹這溝道里的漿水便能觸發機關。」
「只是這漿水是死水,甚是詭異,泛著幽幽的綠光,時不時冒出的水泡還有一股尸臭味。」容清紓朝溝里踢了幾塊碎石,碎石並沒有下沉,而是在冒泡的水面上被緩緩腐蝕殆盡。
「這漿水中有綠礬油。」御顏熠從懷中取出用錦帕包住的銀勺。
半蹲著身子,掩鼻將舀出的漿水撒在刻畫的八卦圖上。
「你來過?」御顏熠帶夜明珠還能理解,但隨身帶著銀勺,便很可疑了,他今日顯然是有備而來,絕非一時沖動,看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御顏熠執勺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俯身舀漿水,「我在有幸翻閱過羅漢陣的相關古籍,里面提過前朝帝後陵寢,因而,對破陣之法略知一二。」
「原來如此。」容清紓心里雖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澀感和失落感,卻也沒有因此而質疑御顏熠陪她赴險的真情。
因為漿水中含有大量的綠礬油,大理石上劃刻的卦象一經漿水澆淋,便被腐蝕得越來越深。
沒有大理石的阻擋,隱藏在里面的純金卦象才緩緩上移,直至完全填滿卦象。
機關被觸動後,封閉著的密室石門也緩緩內移,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個石洞。
「左邊便是月兌身之路,雖有機關設阻,但困不住你。」
「你為何不離開?」
御顏熠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古御太子,是一國儲君,一舉一動都有文武百官緊緊地盯著。今日之舉,我必須有充足的理由,否則,我無法向父皇解釋,也無法向朝臣交待,更會牽連你。」
「可你留下來,若是不幸殞命,朝堂必然動蕩不安。」
「古籍記載,皇陵中有珍寶古玩無數,更是有兵書、兵器、農耕、水利、陶瓷等上古失傳典籍。若是我能讓這些古籍重見天日,便是國之重器。況且,即便我折在此處,父皇還會挑選其他親王擔此重任。」
「顏熠,我陪你。」幾乎是月兌口而出,沒有任何猶豫。
她留下來,不是覬覦那些珍寶古玩,只是因為御顏熠這個人。
不管御顏熠是為救她進入這陵寢,還是本就要進入陵寢,見她遭遇不測,才順便搭救她,她都不在意。
今日生死關頭,她確實是後悔了,她和御顏熠之間有鴻溝,無法輕易逾越又如何,那是出去後要擔心的。
此刻,她只想遵從本心,放縱任性一回。
「可想清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若和我一起,我沒有把握帶你出去。」御顏熠鄭重其事地注視著容清紓。
「能和古御的太子殿下共生死,也算是一樁幸事了。」容清紓笑得雲淡風輕。
因為,此刻的御顏熠值得她如此。
倘若他日後變心……
他若無情,我便休。
「好。」御顏熠這抹笑意極其復雜,喜悅有之,感動有之,但更多的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得償所願。
二人相視一笑,視死如歸地進入右邊的石洞。
步調一致,並肩而行。
石洞很長、很長,似乎沒有盡頭似的。
不知走了多久,容清紓突然停下腳步,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喚道︰「顏熠。」
「嗯。」御顏熠眼底的笑意溢于言表。
「誠如你所言,我相貌平平、粗枝大葉,還不解風情,你為何……心悅我?」其實,問這話,她是很沒有底氣的。
此刻,當真是又羞又愧。
「真想知道?」御顏熠笑得饒有興致。
「嗯。」御顏熠是極其注重儀態之人,而她,卻向來不拘小節。
她前思後想,卻百思不得其解。
她與他,除卻都愛下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兩人分明風馬牛不相及,他又為何會對她動心。
難不成真如宮襄宸所言,御顏熠眼神不行。
「想知道,便活著出去。」
回應御顏熠的,是容清紓咕咕叫的肚子。
「來得急,只帶了這個,你將就著吃。」御顏熠從袖子里取出一包油紙包裹的吃食。
容清紓盯著御顏熠的廣袖,目光似乎要穿透而入,看看里面究竟還有什麼。
「沒了。」御顏熠淺淺一笑,抖了抖輕飄飄的廣袖。
容清紓欣喜地接過御顏熠手中的吃食,掃視了一下周圍,除了一些灰塵和碎石,並無它物。
將石子踢開,吹了吹地上的陳年灰塵,一坐地上。
看到仍舊站在一旁的御顏熠,狡黠一笑,「很干淨的,你不坐?」
「這毛病,得改。」御顏熠頭疼地移開視線。
「你那身臭毛病才要改!」容清紓氣呼呼地拆開油紙,看到里面的燒餅時,臉更黑了。
即便放在袖袋里,可能會被擠壓變形,可這燒餅也不至于如此支離破碎、四分五裂吧。
若非是她吃過燒餅,絕對認不出這是燒餅。
但想著,這畢竟是御顏熠的一番心意,雖然色相不好,也許味道非同一般呢。
容清紓抓起一塊燒餅,塞進口里,這味道,果然非同一般。
就跟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差點磕壞她的牙,餅皮是由高粱粉所做,粗糙中帶著微澀。讓容清紓小臉皺成一團,本想讓內陷沖淡那股澀味,但令容清紓吃驚的是,那內餡竟然是黃連做的。
難怪御顏熠讓她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