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越來越急。
啪啪地打著窗欞。
身穿灰色僧袍的三忍大師正站在臨窗榻前給趙桓允包扎傷口︰「殿下這箭傷雖說醫治及時,但體內仍有殘毒,老衲不才,給殿下用了自制的祛毒霜,五日後便可見效,到時候再換一次藥布即可。」
「大師,您這祛毒霜可曾有人用過?」王相令一臉擔憂,「殿下千金之軀,可不能有半點馬虎!」
據他所知,白雲觀里的眾僧都被三忍大師捉來試過藥。
身為幕僚,他不能讓主子身處這樣的境地。
「先生放心,這祛毒霜百試不爽,保證藥到病除,試藥者皆無閃失。」三忍大師雙手合十地退下。
「如此便好。」王相令這才放了心。
「用人不疑,你又何須多言!」趙桓允用袖子掩了傷口,面無表情道︰「要害本王的,不在山野,而是在朝堂。」
銀灰色團花紋衣袖堆雲傾瀉般垂下,了無痕跡。
蝕骨般的余痛陣陣襲來,他動了動指尖,讓人看不出異樣。
「殿下見諒,凡事還是當心點好。」王相令長揖一禮,沉吟道,「此毒只在黑市流通,要查訪起來,何談容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咱們的行蹤必定是一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的,屬下失職,未能察覺。」
「此次賑災並非秘密,人盡皆知,非你之過。」趙桓允負手而立,站在窗前,望著窗外蒙蒙的雨霧,「姜國公接應來遲,是因消息有誤,所以,其中必有內奸,你去查吧,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是!」王相令道是,看了一眼門外,又道,「殿下,魏王世子從通州跟隨至此,您看?」
趙琰一到通州就求見趙桓允,卻不想吃了閉門羹。
主子嫌他魯莽,至今未見。
趙桓允從書架前取了一本經書,撩袍坐在炕幾上翻看了幾下,才問道︰「他是為何事而來?」
「听說世子跟前的雲照和青山在芙蓉閣跟姜二小姐起了沖突,被姜二小姐教訓了一番……」王相令在京城門生遍布,這點事情他一到通州就听說了,只是此事不值一提,他也就沒向趙桓允稟報,如今主子問起,他自然是知無不言,訕笑道,「他們交手時打翻了芙蓉閣的茶碗,世子賠了人家一千兩銀子,才算了事,想必世子是為此事來的。」
秦王世子趙騫行事周正,鮮少有失禮之處。
倒是魏王世子,性子像了魏王妃,動不動就闖禍不說,處事還讓人琢磨不透。
老王妃對這母子倆也很是頭疼,只是看在魏王的面子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跟他們計較罷了。
趙桓允捏了捏眉頭,繼續看書︰「我二哥二嫂怎麼說?」
「魏王殿下這幾日新添了藥,整日昏睡,怕是不知情。」王相令認真分析,「故而魏王世子來此,必是魏王妃的主意,而魏王妃想得必定是先下手為強,以減輕世子受的懲罰,再就是魏王世子反復說姜二小姐剛剛跟裕王殿下退了婚,而裕王殿下跟世子交好,說姜二小姐難為他,其實是沖著裕王殿下去的。」
「婦人之見!」趙桓允臉一沉︰「讓趙琰滾回去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他出府。」
「是!」王相令應聲退下,走到側殿對探頭探腦往里張望的趙琰道︰「世子,殿下讓您回府思過,沒有殿下的允許,您不能出府。」
「先生,三叔是生氣了嗎?」趙琰抓耳撓腮地想知道趙桓允的態度,懇求道,「我來都來了,您讓我見三叔一面吧!」
他就想當面跟三叔說清楚這事。
別人傳的話,他不放心。
「世子,殿下只是讓您思過,並未過多懲罰。」王相令挑了挑眉,低聲道,「您想想,您畢竟是魏王府的人,殿下的親佷子,他能把您怎麼樣?若是您再糾纏下去,殿下可真要生氣了!」
「多謝先生。」趙琰恍悟,一扭頭見姜瑜和柳姑姑款款而來,立刻躲在了側殿大柱後面,「先生,姜二小姐怎麼會來這里,她不會是來跟三叔告狀的吧?」
這丫頭口齒伶俐,黑的能說成白的。
他可不是她的對手。
「世子,姜二小姐在此避雨,並不知道殿下在此。」王相令搖搖頭,哭笑不得,「您還是先回去吧,殿下公務纏身,怕是顧不上這等小事。」
趙琰這才稍稍放了心。
他走了幾步,王相令又喊住他,抄手走到他面前︰「世子,魏王殿弱,世子應該多行好事替殿下祈福,而不是縱奴滋事,徒生煩惱,世子身為魏王世子,肩挑一府榮辱,以後切不可與小人為伍,行小人之事,否則,必定後患無窮!」
趙琰再次道謝。
老老實實地退下。
「殿下,姜二小姐來了。」知客僧進屋稟報。
適才姜瑜主僕倆一進藥王殿。
就立刻有暗衛稟報,趙桓允才讓他請姜瑜過來的。
「多謝師父,讓她進來吧!」趙桓允起身下榻,把手里的經書放回原處,姜瑜不疾不徐地上前福禮︰「臣女見過楚王殿下。」
柳姑姑也緊跟在姜瑜身後跪地行禮。
「起來吧!」趙桓允轉身,目光隨即在小姑娘鬢間的紫玉發簪上落了落,又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本王臨行前讓你打听的神藥,你可打听明白了?」
外面還在下雨。
潮濕的氣息從窗欞縫里鑽了進來,縈繞左右。
姜瑜微微抬頭,男人背光而立,他的臉掩映著暗影之中,依然是記憶中熟悉的眉眼,周身卻散發著一種陌生的冷冽,讓人生畏,四目相對,她率先垂眸,暗暗打了一個寒顫︰「回稟殿下,這種神藥的神奇之處在于,香囊所用金線皆用藥水泡過,因藥性強,所用金線少,故而不易察覺。」
她送趙啟的那個香囊就是如此。
即便殷貴妃知道神藥的事,過了時辰照樣找不到證據。
除非,她能當場查驗。
趙桓允微微頷首,指了指炕前的椅子︰「坐下說話吧!」
知客僧端了茶進來。
「多謝師父。」姜瑜道了謝,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待知客僧退下,才開口問道︰「想必殿下已經見過家父,不知家父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