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意氣高于百尺樓

祭祀已畢,御駕從天壽山回還,再次駐蹕于南沙河別院。

諸事皆如常,惟獨這次朱翊鈞找了個借口,稱高務實祭詞深孚朕意,特賜御酒兩壇、鮮藕十節,並「責難陳善」四字御書,命高務實回京裝裱供于府內。

高務實當即作詩以記,詩雲

龍箋一幅日星光,天藻昭垂自尚方。

久向橫經窺聖蘊,還因納誨奉奎章。

瑯函想見仙台動,蓬室驚聞御墨香。

儒術承恩逢景運,非同常侍漫登床。

朱翊鈞得聞消息大喜,乃親至高務實所住小院,「探討詞章」。

當然,無論賜字也好,回詩也罷,都是他們這對同窗商議好的舉動,無非是找個理由讓朱翊鈞能帶人去高務實的小院罷了。

畢竟高務實去見朱翊鈞的話,就只能他自己進去相見,達不到目的。只有朱翊鈞來見高務實,才能帶上一堆人同行同往。

四大重臣雖然也可能暗暗嫉妒高務實和皇帝的關係之親密,但卻不會對他倆的這種來往表示懷疑。

不過,探討詞章一說,倒也不完全是假的,高務實的確在小院中與朱翊鈞討論詞章了,只不過今天帶的書童不是曹恪,而是侯拱辰臨時客串。

而朱翊鈞帶著的隨行宦官里頭,正有一人是三公主朱堯娥假扮。

哦,其實四公主朱堯也來了,皇帝說她也想看看未來姐夫長什麼模樣,要給姐姐參考一番。

雖然高務實此生功利性極強,百分之九十九的工夫都花在了時文上,但八股寫多了,任何文體都不在話下,探討一下詞章也是沒有問題的,而且為了給侯拱辰創造表現機會,高務實還特意給他機會。

時近黃昏,吟詩作詞倒也頗有意蘊,朱翊鈞與高務實對坐在堂中,身邊各侍立著陳矩與侯拱辰,兩位公主扮作小太監侍候在旁邊不遠處。

此時院中一棵桃樹,正值花期將盡,高務實笑吟道「小桃枝下試羅裳,蝶粉斗遺香。玉輪碾平芳草,半面惱紅妝。風乍暖,日初長,嫋垂楊。一雙舞燕,萬點飛花,滿地斜陽。」

朱翊鈞呵呵一笑「你這比喻可不對,一雙舞燕」

高務實指著院中的一對燕子,道「初夏正是燕子飛舞之時,臣可沒有別指,此非比喻。」

朱翊鈞翻了個白眼「諒你也不敢。」然後又道「這小桃枝下試羅裳的卻是哪家閨秀」

高務實搖頭道「不過夢中仙子罷了。」

朱翊鈞哈哈一笑「夢中仙子求不得,何如憐惜眼前人」說著卻朝自己兩位妹妹所站的位置望去。

這兩位「小宦官」有些不像話,居然在一邊竊竊私語。听了皇兄的話,兩人又打量了一陣侯拱辰,三公主面色基本還算平靜,只是略微有些泛紅,四公主卻在對她說著什麼。

侯拱辰心中有些緊張,但他雖然還算認真,卻缺了些急智,讓他即興賦詩,他就有些為難了。

高務實看出他的窘迫,想了想,對朱翊鈞道「臣這詞不過隨興寫就,也無什麼深意,皇上無須當真拱辰,你可有什麼詠志詩舊作亦可拿來一觀。」

一听舊作也行,侯拱辰倒是鬆了口氣,道「倒寫過一次精衛。」

精衛填海志向不錯啊朋友。

高務實笑了起來「吟來。」

侯拱辰輕咳一聲,理了理嗓子,道「北風蕩天地,有鳥鳴空林。志長羽翼短,餃石隨浮沉。崇山日以高,滄海日以深。愧非補天匹,延頸振哀音。辛苦徒自力,慷慨誰為心滔滔東逝波,勞勞成古今。」

高務實當然要捧場,撫掌贊道「好一個辛苦徒自力,慷慨誰為心,拱辰之志,乃持久之志,此所謂恆心毅力是也,正是古之賢者成大事之根源。」

朱翊鈞卻沉吟道「雖是有恆,未免過于沉痛,失了些少年意氣」不過他前幾日才看見沙灣村那些佃戶的可憐模樣,倒也多少能理解侯拱辰的心思。

不過,他畢竟是個少年天子,正是躊躇滿志,想要一展宏圖、恩澤萬世的時期,此詩雖然能讓他了解侯拱辰的決心與毅力,卻總覺得沉悶了些,不禁對高務實道「務實,這詩太沉郁了,你可有什麼振奮一些的詩作」

高務實哪有什麼詩作,他一門心思就是做官,好讓神州不至6沉,但朱翊鈞這麼問了,卻也不好兩手一攤說臣光想著當官了。

于是沉吟道「此次回鄉年余,回京趕考之前倒也寫過一些,只是未免失之輕狂,只怕說來徒惹人笑。」

朱翊鈞大笑道「你堂堂六狀元,二百年來真魁,便是輕狂一些,誰又敢說只管道來便是」

三公主和四公主本來在一邊悄悄議論侯拱辰那精衛,此時一听高務實竟有「輕狂」詩作,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心有靈犀地一起停止了議論,豎起耳朵來听六狀元的大作。

高務實見朱翊鈞實在要問,只好對不住李文忠公了,苦笑一番,道「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于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八千里外覓封侯。定將捷足隨途驥,哪有閑情逐水鷗笑指瀘溝橋畔月,幾人從此到瀛洲」

朱翊鈞一听,拍案道「好這哪是少年輕狂,分明是少年意氣,這才是六狀元該有的氣魄不愧是讓朕親自書丹的文曲星」

那邊兩位公主也是听得心搖神曳,兩人四目一交,卻又同時看到對方眼中深藏的一抹落寞,不僅兩相輕歎。

朱翊鈞卻沒有關注到妹妹們的神情,他還陷入在讚賞之中,大笑道「你現在可是真真正正到了瀛洲了不過,一萬年來誰著史八千里外覓封侯務實,你是文官,想封侯雖然也難,但並非絕無可為,待將來你為朕平了土蠻,莫說封侯,便是國公也未必不能今日權且說著,將來若有那一日,朕決不食言。」

土蠻便是左翼蒙古,也就是所謂蒙元朝廷所在,乃是大明二百年來的死敵。在朱翊鈞看來,要是能把土蠻抵定,這一功的確不是侯爵配得上的,值得一個國公了,而且這般大功如果真是高務實立下,朝廷上下也沒什麼多話好說。

畢竟,此時的女真還老實得很,其他邊患就算加在一塊,在大明朝野之輩心中,也遠不如蒙元土蠻來得重要。

高務實心里其實沒把土蠻當成生死大敵,不過皇帝這麼說了,他也不能不配合一下,以烘托氣氛,于是笑著拱手謝恩「皇上有旨,臣豈敢不遵不過臣眼下不過一個翰林史官,在其位,謀其事,還是先把纂修完成才是正經,至于土蠻,自有皇上與閣老部堂們運籌帷幄。」

朱翊鈞笑道「你倒是謹慎,不過這話可就沒有先前那少年意氣了,不是說好了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于百尺樓麼」

說著,君臣相視,一齊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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