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翰林面面觀

時間匆匆過了半月,這日一早,高務實依舊早早來到翰林院。這是他前世養成的習慣,除非已經是單位上的一把手,否則他都堅持早到。

至于為何做了一把手就不去太早,那只是為免別人難做你一把手都到了,下屬還沒到,讓下屬怎麼做人所以他做一把手時習慣于掐著上班時間點到。

今日高務實又是第一個來到檢討廳里,檢討廳的當該吏們相視笑了一笑,以往也有新翰林一開始如此勤勉,但過一段時候,就沒有這股勁頭了,堅持下來的不多。所以他們都在私下打賭高務實可以堅持多久。

不過當該吏還是殷勤地捧上簿子和筆,高務實熟練在上面畫了卯,然後坐回公案上。

高務實一坐下,劉合連忙上來給他擦公案,邊擦邊討好地道「修撰老爺,要喝什麼茶咱們茶房今日有六七種茶呢。」

高務實還不知道這是申時行特意安排的,他只當是慣例,很平靜地道「黑茶,品種任意。」

「好咧,今兒個有上好的普洱,小的去給修撰老爺來點,老爺可還要什麼點心」

「點心倒不用了。」這也是高務實前世的習慣,當時他大學時代曾經胖過一陣,後來參加工作做了秘書,覺得形象不佳,于是勵志減肥,除了夜里出去快走鍛煉以及游泳之外,飲食上的習慣主要就是低糖少油、不吃點心。這一世雖然沒胖,但也一直很自律。

劉合連忙應了,然後就興沖沖地去幫高務實奉茶。他已經知道高務實大有來歷,現在恨不得把高修撰當祖宗供起來。

高務實坐在桌案上,陽光透過窗格子,照在堂上。明明還只是四月,但今日這初升的旭日又熱又刺眼,手撫在公案上也能察覺到一絲微熱。

他這兩日經常暗中提醒自己,不要把自己看得多麼與眾不同。雖然皇帝是自己同窗,輔是自己老師,次輔是自己大舅,可是不管怎麼說,現在自己正式為官了,就要一切重新開始。

六狀元什麼的,都已是過去式了,更何況高務實深知那種喜歡吹噓「老子當年如何如何」的人,是很少有人喜歡的。所以他寧可把自己當作一個真正的官場新丁,儘可能保持低調,多看多學少插嘴。

當然,這個低調也只能是「儘可能」了,因為總司纂修大明會典的安排已經決定,再怎麼希望低調,他也不能不做事。

為了重修大明會典了,高務實這半個月來早已把孫繼皋等修的初稿讀了一遍了,而且為了熟悉歷朝歷代典制,還讀了一大堆典籍,什麼、、、、那是不必說了,、、、、、、、、、等等這些,也都不能放過。

現在趁著無人打擾,他拿起一冊在公案上先看了起來,沒過多久,劉合就端了茶來了。

高務實一邊喝著茶,一邊讀了十幾頁,這時孫繼皋與曾朝節到了。

高務實起身朝二人見禮,二人也客氣地回了禮,曾朝節神情自若,而孫繼皋則是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他二人僅差一科,資歷相仿,因此坐得比較近,不久高務實就听曾朝節笑著對孫繼皋道「以德兄,此去內書堂教習,抵近內廷,真可喜可賀啊」

孫繼皋忍不住笑意,春風滿面地客氣道「誒,有什麼可高興的,總不如羅修撰,先一步侍直御前,那才是真箇可喜可賀。」

目前翰林院里姓羅且擔任修撰的,只有一人,就是隆慶二年的狀元羅萬化。

「羅修撰在檢討廳熬了十二年,這才熬出頭來,你比他年輕,侍直禁廬是遲早的事。至于入內書堂教習,也未必比侍直御前差多少。」

孫繼皋暢快地笑著,點了點頭道「但如所願吧。」

高務實心中忖道進經筵講官、日講官,要從修撰、編修這些史官中選拔可不容易,但教習內書堂就不一樣,都是從史館里選拔四名翰林入內書堂教書。這是文臣與宦官結好的路線,對于翰林們而言,的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十年之後那批他教過的宦官如果在內廷混出名堂,對他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幫助。

難怪孫繼皋從重修大明會典的事中抽身出來並不怨憤,竟然是為了教習內書堂。

高務實有點明白了,陳思育將重修大明會典這麼重要的事,交給身為新人的自己來辦,孫繼皋雖然當時表示了一下質疑,後來這些天卻很淡定,看來肯定是陳思育給他打過招呼,有更好的前程等著他。

接下來,眾翰林66續續都來了,只是這些翰林也都有事,不是要去內書堂教習,就是要準備充經筵展書官,都是去當該吏那畫個卯就匆匆離了,真正在史館里不過十來人。

至于蕭良有和王庭撰二人,一到衙門後就先來跟高務實寒暄了幾句,然後茶也顧不得喝,趕緊坐下查閱史冊,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

事實上這幾日檢討廳最勤奮的,除了高務實之外,就是蕭良有和王庭撰,看來修成大明會典直升一級這件事,也被他們二人看做重大機遇。

不過這也難怪,一般來說剛進翰林院,哪能這麼快有機會升遷少不得要被上司按下來,先坐兩三年冷板凳,美其名曰「鍛煉心性」,然後才會有正經差事交待下來。

當然,高務實也知道,蕭良有和王庭撰的努力或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他們倆的能力是明擺著的,能在殿試會試都考取好成績,又豈是易于之輩,無論編撰什麼資料,他們都已經模出些個道道,甚至在查閱會典初稿時,還被他倆找幾處小錯漏來。陳思育對他倆也是夸獎不已。

但正如後來的另一位「文正公」曾國藩所言自古成大事者,一分能耐,六分天命,三分貴人扶持。蕭良有和王庭撰二人,能耐有了,天命看來也不差,現在就差貴人扶持。

他倆個都是官宦之家出身,雖說祖輩父輩官職不高,但正因為官職不高,所以才更能理解「貴人扶持」的重要性,這種思想對他們肯定有所燻陶,因此他倆自然不會放棄給身邊的貴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身邊的貴人是誰不是掌院陳思育,而正是他高務實高修撰。

又過了一會兒,內堂的當該吏忽然來了,一入門就道「今日值東房管誥赦的王編修生了急病,今兒個當不得值,可有誰能替輪值的王編修」

話音一落,在場五六名翰林一併起身表示願往。

史官之中,唯有高務實、蕭良有、王庭撰三人端坐不動。蕭良有是看了一眼就繼續埋頭審稿,顯然不感興趣,王庭撰卻是看了高務實一眼,微微一笑,繼續低頭翻書。而高務實則些微打量了那幾位翰林一眼之後,再繼續低頭看書。

內閣,高務實自然再熟悉不過了,其下屬有兩房,分別是制敕房和誥敕房,房內官吏都稱得上是內閣僚屬。誥赦房用講讀以下翰林五名,每日輪值,寫完誥赦後,要交內閣審讀。入誥赦房輪值,就能進得文淵閣,與閣臣們打交道,難怪這些史官都放下頭上的事,爭著要去。

最後當該吏點了一人,其余沒去都露出郁悶之色,顯然是覺得自己錯過了一次在閣老們面前露臉的好機會。

高務實心中暗笑。

為何這些翰林爭著去充日講官、教習內書堂、輪值誥敕房充日講官可以抵近天顏,教習內書堂可與宦官結為師生,輪值誥敕房則有機會獲得內閣青睞。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子高高在上,宦官、內閣在次,距離權力中心越近,權勢也就越大。

翰林們整日想著就是如何在皇帝、內閣、宦官那建立交情,就算沒有交情,也是力求混個臉熟,因為以上這些,這都是翰林們將來入閣的進身之階。

官員的權力從何而來乃是天子所授,百官替天子牧萬民。

那官員的權力大小呢幾品官都只是明面上的規則,如果是新入官場,還在按照這路數來分辨,那就還沒有入門。

真正規矩是你與天子多近,就有多大的權力。每近一步,就有多一分權力。

如果要類比現代官場,那麼內閣大學士說白了不過天子的秘書罷了,了不起算是個機要秘書,但實際上內閣卻能凌駕于百官之上。為什麼不就是因為他們是文官之中最接近皇帝的麼。

至于宦官,無非是天子身旁管家、僕人、司機,了不起就是個生活秘書,但宦官勢大之時,連內閣閣老都得看其臉色。故而官場上外官不如京官,京官不如翰林官,而翰林官中,能面聖和不能面聖的官員,自也是大有不同。

羅萬化一升日講官,翰林院內俱來道賀,京官里的同年、同鄉也都趕緊活動起來,爭著約見羅萬化,連掌院陳思育也要是賣羅萬化三分面子日講官將來入閣的機會可是很大的。

經筵講官、日講官都只是職位,翰林院里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侍讀、侍講,甚至修撰、編修,按理說都可以擔當,可見官員級別高低,從來不是最重要的條件。

最重要的是,要充任經筵講官、日講官,必須要經內閣題請。所以羅萬化任日講官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至內閣至謝。

高務實身為修撰,按理說也有機會成為日講官,他在內閣也完全基礎可以得到提請,不過他現在手頭有差事,倒也不著急。

至于蕭良有和王庭撰,他倆反而不希望高務實去做日講官,因為做了日講官後,要進文華殿為天子講讀,除了三六九朝參日不講,其余皆講,且冬夏不綴,以後自己能看到高務實的機會就少多了,而他倆自認是沒有機會這麼早就去做日講官的。

因此在他們看來,跟著高務實纂修會典,才是當前最好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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