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無關道理(上)

救命?

高務實怔了一怔,下意識朝梁梧望過去,那眼神中的意思分明就是︰你梁縣尊到底怎麼虐待他了,嚇得他一上來就喊救命?

誰料梁梧也是一頭霧水,滿臉的莫名其妙。

梁梧確實沒有虐待帥嘉謨,他又不是傻子,本府府尊和徽州府尊是同鄉加同年不假,可這帥嘉謨畢竟不是正經逃犯,他安肅縣令更不是人家的當管。

至于他的人把帥嘉謨給拿了這事,原本就有些誤會在里頭,可不是他梁縣尊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當然,拿了之後,由于梁梧作為地方官,心里多少也覺得帥嘉謨這廝有些多事,所以對于下面的人把帥嘉謨關押在牢里這事,也就沒出聲,多少有點讓帥嘉謨知道「官威不可犯」的道理。

可是,這都不代表梁梧要對帥嘉謨用刑或者虐待——他絲毫沒有這樣的動機,甚至沒有這樣的權力。

因此帥嘉謨這一句救命喊出來之後,面對高務實質疑的眼神,梁梧頓時怒了。

在帥嘉謨這個多事訟棍面前,梁縣尊的態度可就不像對高侍讀這般小心翼翼。他一拍桌子,把眼一瞪,怒斥道︰「帥嘉謨,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救命?本縣要害你性命了嗎?」

「啊?小民不是說縣尊老爺要害小民,實在是……有其他人要害小民,求大老爺救命!」帥嘉謨這時候悄悄抬起頭,謹慎地朝上座瞥了一眼。

這一眼瞥過去,帥嘉謨心里猛然一怔︰怎麼坐在客座上首的是個穿大紅絲斗牛服的少年?這少年是何來歷?如此年紀,便可服大紅斗牛,難不成是某位小公爺、小侯爺?

可是,也不對啊,小公爺小侯爺按例都應該是掛名在錦衣衛當差,身穿飛魚才是正理,就算陛下別有賞賜,那也應該是著武官常服、打麒麟補子,以示聖上嘉賞,哪有轉而往下穿斗牛的道理?

可若說是文官家中出身,就算他是因為祖輩父輩的功勞而恩蔭了官職,那也只是有官職在身罷了,不可能恩蔭一件超品斗牛服穿戴呀。

這是何理?

「誰要害你?」梁梧見高務實不說話,只好開口問道。

帥嘉謨心中疑惑,卻不敢多問,但梁梧這一問,他也不好回答,只好遲疑著道︰「這……小民也不敢斷定。」

哪里是不敢斷定,分明是不敢說罷了,梁梧又不傻,自然听得出來。

只不過,要是高務實不在場,他倒可以裝傻充愣,現在卻不行了,這位小師弟一看就是個比鬼還精的,哪能糊弄得過去?

「帥嘉謨,你要真想有人救你,就實話實說!本縣也不瞞你,你面前這位,乃是當朝高閣老之佷,以《龍文鞭影》一書名揚四海的太子伴讀高公子,尊諱務實,你若真有冤屈,高公子自然會為你主持公道。」

高閣老的佷兒?太子伴讀?《龍文鞭影》的作者?

帥嘉謨雖然正學比較一般,但也有生員身份,只是沒混成廩膳生,不過一個增生罷了。但增生畢竟也是生員,也是正經讀書人,歙縣方面近來也有《龍文鞭影》傳入,他也有所了解,聞言連忙道︰「不知是高龍文當面,小民失禮之極,萬乞海涵。」

帥嘉謨這一聲「高文文」叫出口,高務實馬上注意到他身上的服飾正是生員衫,寬袖皂緣,皂條軟巾垂帶。

「帥嘉謨,你是生員身份?」高務實忽然發問道。

「回高侍讀,小民乃歙縣增生。」帥嘉謨連忙答道。

高務實笑了笑︰「既有功名,何不早言?如此形象,未免有損斯文,且起來說話吧。」

帥嘉謨下意識看了梁梧一眼,梁縣尊把臉一沉︰「你本是歙縣書吏,原本也算官府中人,徽州府衙發了憲牌讓你到案,你卻還跑到北直隸來,這里頭原本是有個蔑視上官之罪的……但高侍讀見你也是讀書人,特地恩許你站著回話,那你便起來就是。」

帥嘉謨見梁梧說話的時候雖然官威堂堂,但一雙眼楮總是朝高務實瞟去,心里哪里還不明白這二位到底誰說了算?

當下他的口風就有了變化,站起身拱手躬身一禮,道︰「謝高侍讀,謝梁縣尊。」

高務實嫌梁梧擺官威有點浪費時間,干脆接過話頭,直接問道︰「你方才所言救命,究竟是因何而起?」

「此事說來話長,小生本是歙縣書吏,因發現歙縣一筆人丁絲絹稅有異……」

高務實打斷道︰「此事我已詳知,你不必復述,就說你徽州府發出憲牌要你到案之後的事吧。」

帥嘉謨一怔,卻連忙道︰「高侍讀,你誤會了。小生是離開徽州之後,徽州府才發出憲牌的。」

高務實呵呵一笑,問道︰「既然當時你已經離開徽州,你又怎知徽州府發了憲牌要你到案?」

帥嘉謨心中一凜︰這位高侍讀年紀雖小,思慮卻是周全。

他忙道︰「高侍讀容稟,小生原本是走水路,打算先北上池州,從池州上船去鎮江,然後沿運河北上。不料才剛到池州,便發現池州府已經得了徽州府快馬傳訊,要求協拿小生回徽州到案,只是……」

「只是你覺得,你這一回去,徽州府定然無視你此前的種種證據,強行斷案,把此案定性為你無中生有,所以即便你知道徽州府已經發了憲牌,仍然一意孤行,要北上京師,是這樣嗎?」高務實淡淡地問道。

帥嘉謨變了臉色,一時不知道高務實的立場,但心里已經涼了大半,怔了半晌,才嘆了口氣︰「是。」

別說帥嘉謨,便是梁梧也有些詫異,此前自己這位師弟雖然也沒有表露明確立場,但似乎並沒有對帥嘉謨的行為有明顯的反感呀,為何一開口就把帥嘉謨逼成這樣?

高務實卻不解釋,反倒盯著帥嘉謨看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即便徽州府有斷案不公的可能性,但那畢竟還沒有發生,眼下他傳你過府到案,于情于理都沒有問題,你有什麼理由置之不理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做,其性質與畏罪潛逃也相差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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