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宮里宮外(圓九)貴妃與皇貴妃

說是說親筆信,但高務實並不懂西班牙語,他的親筆信肯定是用漢語的,只不過會附帶一份西班牙語翻譯件。

翻譯並不是問題,大明一直都有同文館,干的就是翻譯的活。當然,高務實並不打算找同文館的人來翻譯,他也並不需要。

京華做了這麼多年的海外貿易,區區翻譯哪里需要借力他人?同文館干的活,不僅南疆也有人干,而且京師一樣也有。

不過有一說一,京華招攬的人倒也不是什麼專業翻譯人員,而是各類西方知識分子,其中最多的事建築師和傳教士。

傳教士且不多說,這年頭的傳教士幾乎個個都是學者級別的。就說建築師,想當初高務實建西山別院時,就已經招攬了不少歐洲來的建築師為其效力,雖然其中意大利人比較多,但西班牙人也是有的。

何況就算真沒有也不打緊,找個意大利建築師用拉丁文寫翻譯件就行了。人家可是西班牙的公爵閣下,考慮到西班牙的天主教信仰異常虔誠,公爵閣下也肯定是虔誠的天主教徒,那他打小讀的聖經自然是拉丁文寫就的,他不可能看不懂拉丁文。

至于為什麼不找傳教士……嗯,傳教士和建築師不太一樣,後者一般只要錢到位,什麼事都好商量,但前者就難說了,人家搞不好身負特別任務呢?高務實在這個問題上,還是本著能謹慎一些就盡量謹慎一些的態度,以免出現意外。

總之這事沒什麼好操心,工匠學堂里就有相關人才,也不虞消息外泄,只要交代一聲便有人去辦。

又稍微與黃止汀聊了一會兒,身心疲憊的高務實還是提早安寢了。黃止汀把侍女打發走,親自侍候高務實睡下,自己卻道了個歉,繼續完成沒寫完的信件去了。

次日一早,高務實去內閣當值。因為昨日已經商議好了,因此他剛到內閣便有觀政進士送來一大摞奏疏,說這些奏疏全都要求對昨日皇上咳血暈厥全力調查。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高務實對其中的文章可謂一個字都不想看,因為文章本身如何遣詞造句根本沒什麼意義。他只是問道︰「實學派與心學派的奏疏各有多少封,余下的又有多少?」

觀政進士道︰「實學派六十一封,心學派四十九封,其余七十三封。」

高務實微微點頭,吩咐道︰「知道了,你且去忙吧。」觀政進士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剛才這個數據基本符合高務實的預期,大致上這也和各方人士在朝中的佔比大差不差。實學派的人數比心學派要多,但大致上雙方還能算是「勢均力敵」,只是其中實學派一方略佔優勢。

至于「其余」這部分比實學派還要多,那其實並不奇怪。朱明皇朝的理學正統搞了快兩百年才被心學 烈沖擊,後來又出現實學沖擊,但歸根結底,心學和實學都並不完全反對理學,而只是各自提出了不同的「理」罷了。

因此可以這樣說,心學和實學本質上都認為自己的根基還是理學,只是這根基本身有點問題,需要剔除其中錯誤荒謬的那部分,換上自己認為正確的那部分,然後才能形成完美的理學。

既然如此,贊同傳統理學的人多一點也沒什麼大問題,甚至理所當然,這就是所謂慣性。

不過,理學這一派一貫被稱之為中立派,那當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于傳統理學雖然仍有很多人信奉,但他們是沒有「組織」的,在政壇上基本也是一盤散沙。

如果不是出了一些沖擊儒家根本觀念的大事,這些人平日里很難就某件事達成完全一致,經常都是各說各話、互不認可。

而這就讓他們人數雖多,可實際在面對實學派或者心學派時卻很難捏成一個拳頭,最終使得其中大部分人在政壇只能靠邊站,分點權力的邊角料,根本無法與實學派或心學派在政治層面相抗衡。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王家屏作為當今朝堂最大的中立派,他昨天面臨朱翊鈞堅持不肯調查翊坤宮的態度時,第一個想到的辦法就是自己以辭職相迫。

這一方面說明王家屏確實性子剛烈,另一方面也要看到,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他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掀起朝廷輿論風潮。

好歹人家也是當朝首輔,如果他號召半天卻應者寥寥,那多丟人啊?這樣的話還不如不去號召呢。而如果他選擇二話不說就自己帶頭沖鋒,那麼即便是「死」,至少也「死」得康慨意氣,沒準還有機會獲得千古美名,怎麼說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啦。

不過這事終究沒發生,因為沉一貫和高務實的聯手力勸。他倆聯手意味著在朝中掀起輿論風潮是可行而且幾乎必定成功的,王家屏也就不用擔心丟大臉。

不僅不必擔心丟臉,而且這波輿論風潮算起來將會是他領頭的,無論外界心里是不是跟明鏡一般,至少面子上都得承認他王元輔才是「帶頭大哥」。

哎呀,那簡直就是他這輩子在號召力方面的高光時刻。都已經決定不久之後便要告老還鄉的人了,還能找著這麼一個機會,王家屏全身心投入進此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正因如此,他昨晚積極聯絡,又對外透露出實學、心學兩派在這個問題上已經達成一致,終于說動如此多人于今日上疏,要求皇帝徹查——當然,即便很多人未曾明說,但矛頭所指都是徹查翊坤宮。

高務實望著一大摞奏疏稍稍思索,取過閣票,一張張全都寫上「朕知道」、「已閱」、「知道了」等字,卻未有更具體的表述。

這里要說一下「票擬」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及怎麼寫的。

明朝草創之初,曾進行一系列制度改革來加強君主權威,如「洪武九年汰平章政事,參知政事。十三年正月誅丞相胡惟庸,遂罷中書省。」同時撤銷尚書省,改為六部直接受命于皇帝。

然而,大規模撤銷中樞決策機構,使得直接呈送皇帝本人的公文數量呈幾何倍數增長,皇帝個人即便勤于政務、宵衣旰食,也于長時段時間及精力上難以維系。再者,皇帝個人也無法保證其通曉各個方面的政務,使得中央文書處理效率與質量下降。

因此,朱元章決意于大內添置一批顧問以備咨詢。洪武十五年,彷照唐宋舊制,設置華蓋殿、武英殿、文華殿、文淵閣、東閣諸大學士,以其常授餐于大內,常侍皇帝與殿閣之下,故名為「內閣」。

但是,最初的內閣既非官署,亦非官名,只是簡任文臣入閣,參與機務。到了永樂年間,解緒、黃淮等七人首先受命任職于文淵閣。

當時的閣臣們的工作只是參贊機要,而不得干預九卿諸司事務。至仁、宣之朝,由于閣臣皆永樂朝耆舊,威隆權重,內閣之權遂逐步膨脹,而閣臣也開始獲得代皇帝草擬本章之。

當然,票擬制度誕生尹始,票擬權並非獨屬閣臣。「宣德中詔少師吏部尚書賽義、少保太傅戶部尚書夏元吉輟部事。朝夕侍左右顧問,賜珊瑚筆、格玉硯條旨,然不與閣職。」可見票擬由內閣專掌也須經歷一發展過程。

而同樣也在宣德朝,司禮監秉筆太監又獲得謄抄批紅之權。于是,皇帝、司禮監及內閣三者形成相互掣肘、彼此制衡的鼎立之勢,而貫穿有明一朝的票擬制度,也于此時初具雛形。

那麼,票擬制度之實施流程究竟如何?

其程序大致是這樣的︰大臣奏章遞進以後,經通政使司官員和宮門守衛,送到司禮監之文書房,文書房登記後,交司禮監呈送皇帝審閱;皇帝閱後再由司禮監交文書房送內閣票擬,內閣票擬後,再經過以上程序抵達御前,經皇帝同意後由司禮監批紅,經文書房「落底簿」[注1],然後經過內閣發至六科,六科審核無誤,即交六部執行,如有違失,則可駁回。

[注1︰所謂落底簿,即用以記錄票擬底文之「絲綸簿」,設立于正統、景泰朝時期,後曾廢弛,又至遲于萬歷中期恢復,關于其樣式現已無考。]

此外,皇帝還可以把這份奏疏壓下,既不發下也不打回內閣,而是做冷處理,這個就是廣泛見于各種和影視劇中的「留中」——實際上大多數皇帝並不常用「留中」,不過萬歷是其中一個例外,歷史上的他是很喜歡留中的。

以上這段程序之中,頗有幾處需要解釋之處。

其一,就是高務實剛才票擬「朕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有人覺得詫異,你高務實票擬怎麼敢寫「朕知道」?「朕」是你能自稱的?其實不是這麼回事。

內閣票擬本職為「代王言」而非自言,即「票擬」本質上並非閣臣將自身對于奏疏處理的意見上報,而屬于代替皇帝進行批答。

既然是代替皇帝批答,那麼皇帝若在本章發閣前已有定見,則會派遣太監口傳要旨,為內閣事先確定原則;若皇帝尚無定見,則僅派太監赴閣商議。

所以,某些和影視劇中將「票擬」理解為閣臣將自身處理意見書于票簽之上,以待皇帝裁決,這屬于錯誤臆斷。

高務實今日負責擬票,那就是要按照皇帝的語氣來寫,因為理論上如果皇帝看完同意,就可以讓司禮監秉筆太監拿朱筆照抄票擬而一字不易,這樣可以避免司禮監的權宦們在文字上玩些小花招。

其二,宣宗朝時,司禮監獲得了替代皇帝批紅的權力。「宣廟始……中易紅書批之,上或親書或否。」「凡每日奏文書,自御筆批數本外,皆眾太監分批,遵照閣中票來字樣,用朱筆楷書批之。」

這里宣宗的本意是委托部分識文斷墨之太監,來負責謄抄並無異議的內閣票擬,以減輕批閱負擔。

一般來講,司禮監批紅權分掌于秉筆太監與掌印太監二人之手。秉筆太監代替皇帝批朱,而掌印太監則負責對于批紅審核蓋章。

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司禮監太監實際所為,並非僅止于「謄寫抄錄」,而是將自身意見與影響力注入朝廷中樞體系,這點等下再說。

其三,票擬並非閣臣于中央文書處理體系中向皇帝施加自身意志唯一方式,即便皇帝所下達詔書並未按照閣臣票擬之言,內閣仍有駁回權,即所謂的「封還執奏」。

「封還執奏」制度屬于一種內閣對皇帝不適當政令的抵觸表達方式。流程基本是這樣的︰皇帝下令內閣草敕,若內閣認為其屬于「亂命」,則可封還詔令,並同時附上疏議,以提出內閣認為正確的處理意見。

這是有先例的,如嘉靖元年楊廷和就封還了世宗的「大禮儀爭」。

不過這里又必須說明,「封還執奏」並不具備強制效力,皇帝個人可以繞開內閣,「旨從中出」。之前說過,皇帝任命內閣輔臣,廷推是公認最具合理性的,廷推不出合適人選或者皇帝始終不滿意廷推的人選時,皇帝就可能直接以「中旨」任命。

只不過這種方式往往不被朝臣公認,甚至反而會滿朝共譏被任命的大臣,以至于很多大臣在接到皇帝中旨任命入閣之後不喜反驚,連連堅辭不就,甚至嚇得上疏請求辭官回家。

當然,中旨之下也有例外,比如高拱當年同閣的殷士儋就是接中旨入閣,以至于高拱雖然當面不說什麼,但卻經常無視他的存在。搞到最後,殷士儋來了脾氣,差點在內閣上演全武行,鬧完之後他也覺得沒臉再在內閣待下去了,于是堅決請辭走人。

說回封還執奏。其實,封還執奏這個做法的成功率並不高,皇帝是否采納完全依賴于皇帝的個人修養。貿然使用封還執奏駁斥皇帝,甚至會為自身招致禍端,故而若非原則性問題,亦或雙方矛盾極其尖銳至難以調和,閣臣一般不會選擇以這種姿態當眾對線皇帝本人。

別說皇帝了,就說在單位上或者公司里,當領導明確表達意見且下達了指令之後,你跳出來當眾指責領導是個腦殘,做出的決策純屬智障……你覺得是領導有事還是你有事?踫上氣性大的領導,怕不是當場就讓財務給你結清工資滾蛋了。

根據剛才所說的程序,所以高務實這里看到的奏疏,理論上應該是皇帝已經看過的,但皇帝沒有派司禮監的太監來和他說明情況,也就是說皇帝沒有明確表達這件事該怎麼定調。

這也不奇怪,畢竟昨天皇帝的意見只有他高務實一個人是當場听到的,而且高務實也沒有答應為鄭皇貴妃月兌罪,而是向皇帝表示說,他認為鄭皇貴妃是被人利用了,其本人對皇帝並無歹意。

換句話說,高務實是告訴皇帝,鄭皇貴妃那里是可以查的,也經得起查,頂多查出個有人利用鄭皇貴妃來陷害皇帝。

皇帝不肯查翊坤宮,主要就是擔心查出個鄭皇貴妃真要承擔諸如「弒君」這樣必死無疑的大罪來——雖然他堅稱這絕不可能。

絕不可能麼?或許事實的確是「絕不可能」,但查到最後的結果卻未必是「絕不可能」。

為什麼這麼說?

笑話,楊玉環本身有必死之罪嗎?可是,當逃到馬嵬驛的禁軍集體鼓噪,認為不誅楊貴妃不足以平三軍之怒,更不足以除三軍後顧之憂時,那楊貴妃就是有罪,就是其罪當誅啊!

現在朝廷是什麼情況?朝廷的情況就是滿朝上下皆認為鄭皇貴妃干預國本,意圖慫恿皇帝立自己的兒子朱常洵為太子。

朱常洵的聖卷從何而來?朝臣們當然認為是由于皇帝對鄭皇貴妃的愛屋及烏,否則怎麼會動搖大明兩百年來的立嫡立長的祖制呢?

即便現在有了皇嫡子,這國本之爭要爭也頂多在嫡、長之間爭一爭,你朱常洵一個皇庶三子有什麼資格參與其間?還不是因為你母親是鄭皇貴妃?

所以,皇帝會認為一旦徹查翊坤宮,外廷必然施加壓力,即便鄭皇貴妃「絕無此意」,也會被含沙射影,甚至移花接木把別人的罪責推給她。而調查結果一旦確定,那就連他這個皇帝都無法挽回了。既如此,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堅持絕不調查。

而高務實那天孜孜不倦地解釋和勸說,不管他明面上是如何說的,歸根結底,潛台詞不過就一句︰臣保證調查結果絕對公正,絕對不會冤枉鄭皇貴妃,反而還能查出幕後黑手,為鄭皇貴妃洗清嫌疑。

當然,這里還有一點隱藏得更深的意思,那就是……鄭皇貴妃多多少少還是會擔點責任,即「被人蒙蔽利用」。而這一點,就需要皇帝自己去好好權衡了。

皇帝要權衡的至少有兩點︰其一,高務實的擔保可不可信。這一點也分兩種可能︰一種是高務實這話根本就不可信,那就沒有後續了。

第二種可能是高務實的話的確可信,但是有沒有可能出現意外呢?所謂意外,也就是高務實的確答應了,也的確秉持公正的立場去查,但因為其他原因之故,高務實沒能做到他所保證的事……那還是完蛋。

要權衡的第二點則為,高務實言外之意是需要鄭皇貴妃承擔「被人蒙蔽利用」的責任,但這個責任到底有多大,會導致什麼後果?

鄭皇貴妃不是外廷臣子,有些責任是沒有明確法度可言的。外廷臣子如果「被人蒙蔽利用」,按照高拱時代定立下來的考課法,應該屬于「不職」,也就是不稱職。一般來說,處理辦法通常是降職調用。

但鄭皇貴妃並非外廷臣子,這「降職調用」似乎並不合適。倘若合適的話,妃嬪如何降職調用?把皇貴妃的「皇」字去掉,降為貴妃?

朱翊鈞不是天真之人,他早就是一位成熟的帝王了,听得懂高務實的言外之意︰皇貴妃該承擔的責任就是降級。

該如何降級,或者說降為什麼名號,高務實沒有明說,但朱翊鈞顯然是不願意給鄭皇貴妃連降數級的,頂多就是從皇貴妃降為貴妃——甚至就連這一點點委屈,朱翊鈞其實都非常不願意讓鄭皇貴妃受。

當然,從皇貴妃降為貴妃,這「委屈」或許也不能說只是「一點點」。

在後世的影視劇中,貴妃這個名號可謂是遍地開花。著名如唐朝的楊貴妃、《清平樂》中的張貴妃、《鶴唳華亭》中的趙貴妃等等,這些人物或者確有原型,或者純屬虛構,但基本是都有一個共同的屬性,那就是帝王寵妃。

但是,貴妃就貴妃,比如楊玉環那麼得寵也不過就是貴妃,這皇貴妃又是什麼,從哪冒出來的?

巧了,「皇貴妃」這個稱號,還真就是從大明朝冒出來的。

先說「貴妃」吧,「貴妃」這個名號的出現就跟許多和影視劇對它的定位一樣,就是因寵妃而生,歷史上第一位「貴妃」是南朝宋孝武帝劉駿的寵妃殷氏。

這位殷氏極受劉駿寵愛,也因其愛屋及烏,他數次想要改立殷氏的兒子劉子鸞為太子,可惜因為各方面因素,終未能如願,殷氏也在滿懷期待中離世。

劉駿悲痛萬分,追封殷氏為貴妃,還賜「宣」為謚號。請注意,「宣」可不是一個簡單的謚號,尤其是在其作為女子的謚號之時。

為何?因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太後的謚號就是「宣」,由此也足見劉駿對愛妃寵愛之深。愛妃離世不久後,孝武帝就在悲痛中去世了。

孝武帝去世後,即位的就是後來鼎鼎大名的昏君劉子業。這廝怨恨父親不愛自己,怨恨父親寵愛殷貴妃和弟弟劉子鸞。恨到什麼程度呢?他竟然想挖掘自己父親的陵墓,被臣下阻止後竟然又拋糞在父親陵寢之上,並且挖掘了殷貴妃的陵墓和紀念殷貴妃的寺廟。

不僅如此,他還毫無意外的下令殺死了弟弟劉子鸞。好消息是,他因為治國暴虐,不久被叔叔劉或推翻。

說回「貴妃」,從劉宋開始到明朝前期,除唐代短暫改制以元妃為眾妃之首外,中國歷朝歷代在絕大多數時間里,貴妃都是僅次于皇後的尊榮位分。

在沒有皇後的情況下,貴妃就是後宮的實際當家人,比如唐睿宗的豆盧貴妃、唐憲宗的郭貴妃、宋高宗的吳貴妃、宋孝宗的謝貴妃等,她們之中不乏繼立為後或榮封太後之人。

近千年的時光里,貴妃在皇家中都是不可輕視的角色,直到皇貴妃的出現,她的風頭才被壓了下去。

可能是由于這個「皇」字在古代真是太有誘惑力了,無論什麼東西,只要加上一個「皇」字,好像都能瞬間變得高大上不少。

「貴妃」似乎也是如此,原本已經足夠尊貴了,可還要在前面加一個「皇」字。但事實上,皇貴妃的產生相比貴妃可是要復雜得多。

「……宣宗即位,封貴妃。故事︰皇後金寶金冊,貴妃以下,有冊無寶。妃有寵,宣德元年五月,帝請于太後,制金寶賜焉。貴妃有寶自此始。」——《明史‧後妃傳》。

按此,皇貴妃的起源要追朔到明朝第一位繼後孫氏身上。孫氏是朱瞻基當太孫時所納的太孫嬪,她與朱瞻基感情非常好,但礙于太孫妃胡氏是祖父朱棣選的,朱瞻基也只能讓愛人屈居側室。

待到朱瞻基登基即位,做了皇帝的他雖然沒有直接立側室孫氏為後,但為她爭取了一個特權。按照明朝慣例,皇後冊封有冊還有寶,冊是冊封的冊書,寶指的是皇後的寶璽;貴妃冊封時按例只有冊而沒有寶,用以區分嫡庶尊卑。

但朱瞻基實在寵愛孫氏,便向母親張太後請旨,為孫貴妃制作原本只有皇後才能擁有的金寶。由于有了寶璽,便有別于過往千百年所有的貴妃,因此孫貴妃便因此有了「皇貴妃」之名——畢竟若不帶「皇」字,則其印綬談何言「璽」?

但其實那時候的孫氏實際封號仍然是貴妃,「皇貴妃」只是宮廷內外的一種尊稱,並未形成完整的制度。

明朝第一位正式擁有「皇貴妃」名號的是景泰帝的唐妃。在景泰七年,景泰帝鄭重其事地讓朝中兩位重臣石亨和胡前往冊封唐妃為皇貴妃。

這個冊封陣容相當豪華,石亨就不必說了,那是英宗、景泰年間首屈一指的實權派人物,胡更是從太宗朝[注︰當時稱朱棣為太宗,嘉靖後改稱成祖。]到景泰朝的五朝老臣。

聯系在當年二月杭皇後的崩逝就不難發現,景泰帝對唐氏應該是寄予厚望的,倘若景泰帝沒那麼早生病,唐氏極有可能會正位中宮。

當然,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石亨、曹吉祥等趁景泰帝重病發動南宮之變,擁立朱祁鎮復位,朱祁玉被降為郕王,唐氏被降為郕王侍妾,而早先已經被廢的汪皇後又成為了郕王妃。

不久後,朱祁玉離奇暴亡,朱祁鎮下令唐氏等「無所出」之妃嬪殉葬,故而明朝並不承認唐氏的皇貴妃的身份。

朱祁鎮崩逝後,太子朱見深即位。在即位之初,朱見深尊封兩宮太後時,稱嫡母為皇後,而稱生母為皇貴妃。

此處表明,朱見深的生母周氏在天順年間應該已經是皇貴妃了。即便是不承認唐氏的皇貴妃身份,周氏也應當是明朝第一位皇貴妃。

但這件事奇就奇在周氏在《英宗實錄》的記載中卻又出現了矛盾︰她只被冊封為貴妃,但卻賜予冊寶——剛才說過,既然有「寶」,那就應該冊封為皇貴妃才對呀。

想來此處朱見深雖然稱呼自己的生母是先帝的皇貴妃,但實情應該與宣宗時的孫氏相同,只是口頭上這麼稱呼,周貴妃實際地位仍是貴妃。

如此,按照史書記載,明朝第一位皇貴妃就是明憲宗的萬貴妃。萬貴妃是明朝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寵妃,雖然比朱見深大17歲,但依舊得到了朱見深一生的熱愛與傾心,這其中的故事本書前文曾經提過一嘴。

寵歸寵,但礙于父親和母後,朱見深不能冊立萬氏為皇後,然而對于這樣的寵妃,朱見深自然要給她格外的榮耀。

此處需要更正一個經常被人搞錯的地方,那就是萬貴妃是在成化十二年十月才由貴妃晉封為皇貴妃的,並非朱見深一即位就冊封其為皇貴妃的。此外,大明朝廷當時發布了歷史上第一份皇貴妃冊文。

這份冊文完整記錄在《明憲宗實錄》中,這里就不多摘抄了,只提出其中一句關鍵︰「位亞坤儀,峻陟列妃之首」。

這句話便是明朝給皇貴妃的定位,至此,「皇貴妃」這一後宮「新貴」的地位就基本已經塵埃落定。

但需要指出,明朝的皇貴妃並無人數的限制,比如在原歷史上的萬歷朝,皇太子朱常洛生母王氏和福王朱常洵生母鄭氏,就曾一度並為皇貴妃——這其中有朱翊鈞的某種算計,不多解釋。

總之自此以後,在帝王後妃之中,皇後之下最尊貴的位分便是皇貴妃,而貴妃則又次之。

由于多了一個「皇」字,皇貴妃手中有寶璽,因此在天下人眼中,皇貴妃無疑變成了……怎麼說呢,大概就是「副皇後」。

天下「副」字號的人都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特點,那就是當「正」字號的那位一旦出了意外,則「副」字號的那位便自然而然的首先有資格頂上。

這個資格,就是朱翊鈞猶豫不決、沒有派司禮監太監來和高務實說明皇帝是否對這些奏疏「已有定論」的原因。

換句話說,即便到了現在,皇帝依舊沒有拿準主意,而是想先看看高務實作為今日內閣的主筆閣老會如何票擬。

然而高務實以上這些「朕知道」、「已閱」、「知道了」等票擬,實際上也沒有「代王言」明說如何辦。

不過,這並非高務實不打算明確,他在把其他人的奏疏全部貼上這些模稜兩可的票擬之後,找到首輔王家屏親自所上的奏本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然後拿出一張小票,工工整整地用館閣體寫上一行字︰

「元輔所見深符朕意,著內閣核議具奏。」——元輔說的這些都和朕的意思一樣,你們內閣趕緊開會研究,看看具體怎麼查,然後拿個章程來給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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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二合一。昨天發現衛生間下水道進了老鼠,而且還正好在我洗澡的時候它鑽了出來,當場嚇我一大跳,但還是被我穿著拖鞋踩了它一腳。那老鼠疼得一轉頭,我當時也是有點慌,生怕它能咬到我腳,于是松開了,它又 進下水道跑了。

然後我和老婆一合計,她說難怪最近下半夜好幾次听到有聲音,得整理一下看看。結果就是全家物什大挪移,果然發現某個不常用的衣櫃後面有老鼠屎和被它偷過去的食物殘渣……不僅昨晚,今天還整理了一上午……最後說一句,地漏是個好東西,以後堅決要和高務實一樣謹慎,再也不敢忘記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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