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操心

作者︰須彌普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趙明枝又累又疲,見車停下,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三分,不自覺已經拿手去搭。

等觸到掌心寒沁沁,原是裴雍臂上精鋼袖,她才恍然回神,還未下車,只稍垂眸,便與對面人幾乎平視,望進那一雙眼眸。

其中眸光沉沉,情緒難辨。

左右前後不是宮人,就是隨從,她本有許多話,俱不便說,此時頂著原本面貌,反生從來未有拘束,又莫名局促,良久,嘴唇微動,才用細微聲音喚一句「二哥」。

裴雍扶她下來便自垂手,听得這一句,面上神色未變,只微微側身,仿佛要面向前方帶路,可才走幾步,就趁著無人留意時偏轉回頭,輕聲交代道︰「你先歇息,得空再叫我來。」

他送得趙明枝至此,眼看要到殿門口,才轉身挪步,目送人進了殿,領著一干手下向外退。

這一退正與帶著太常寺禮官並若干侍衛、宮女進門的呂賢章相面而行。

呂賢章見得裴雍一副就要出門模樣,臉上頓時浮現放松神色,連忙原地站定,又做施禮問好。

而裴雍回了一禮,也不多說,自先大步走了。

一旁同行的禮官待人走遠了,不免吁出一口氣,又不自覺去擦頭上汗水。

呂賢章看他動作同表情,問道︰「怎麼,不過打個照面而已,裴節度就這般嚇人?」

那禮官尷尬道︰「本來同朝為官,不當如此才是,只節度套甲著盔,像是才從戰場下來樣子,鋒芒畢露得很,下官一時未有防備……」

呂賢章嫌此人氣短,不再同他廢話,眼見睿思殿殿門大敞,趙明枝已居于其中,當即輕輕咳嗽一聲,示意對方跟上,當先跨階而入。

趙明枝听得宮人通傳,又見得這一行人進殿,早把先前兒女心思按下,開口使人看座。

那禮官自報家門之後,卻不肯坐,只上前行禮賠罪道︰「因狄兵縱火擄掠,太上皇又早去夏州,陛下更在蔡州,此處無人看守,更難修葺,下官倉促得了詔書,本想收拾後頭宮殿以供公主安住,只尋來找去,雖此處也殘破不堪,卻也只有此處稍能入眼……」

睿思殿本只是閑來看書之所,不是什麼大殿,里頭只有些紙木本冊在。

從前狄兵進宮搶奪,自然朝著金銀珠寶而去,至于這後頭宮殿,因無貴重物什,那群匪兵只在外放了把火便跑了,雖燒了半庫藏書,幸而中間有重石間隔,倒是將主體框架留了下來。

趙明枝听這禮官解釋來龍去脈,自然不會多做責怪。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南逃,隨駕從官也好,京中留守官員也罷,大多連俸祿都難得按時足量發放,不少兵卒軍餉也做拖欠,又哪里有銀錢來修葺大內。

更何況即便有些剩銀,維持衙門運轉都難夠,無數刀刃等著去用,相比起來,她已有地方落腳,哪里還能挑剔許多。

趙明枝少不得先做道謝,又溫言安撫幾句,再問些京師近日情形。

那禮官雖有些誠惶誠恐模樣,人倒也老實,問什麼說什麼,提到京城形勢,因對的是公主,並非什麼奢遮權臣,就多了幾分隨意。

他只簡單說了幾句,便嘆道︰「城中人口一日少過一日,先前雪大還罷,眼下風雪一停,日日都有無數人一早排在城門處等著出城往北……」

「自張副帥忽然病逝,城中上下人人憂心,本已經亂得不行,又兼四處北面流民徘徊,每日打架斗毆、偷盜搶掠者數不勝數,半月前忽起大風雪,壓垮了城西流民棚,死傷無數,也無人無地收尸,只好草草拿雪埋了……」

眼見這禮官越說越不像,呂賢章連忙重重咳嗽一聲,道︰「怎的忽然在此處危言聳听!眼下殿下親至,自能穩定人心,人心一穩,那些個難題自然迎刃而解……」

又道︰「你難道不見今日城中人人聚集觀看場面?這樣人心向背……」

趙明枝只得道︰「京師困頓之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許多難處亟待解決,我其實並無多少用處,此刻參政既至,又有裴節度在,正是群策群力,各施所長之時,當使一城上下各安其職,各守其責才是。」

再道︰「雖知參政好意,只我朝情形,而今景況,已然無須遮掩,現下也好,將來也罷,還請放膽直言,莫做半點粉飾才好。」

呂賢章被這一番敲打,本來沒有什麼,只因開口的是趙明枝,卻叫他面上微微發紅,一時有些窘迫,只好應是。

他站在原地,又不願走,只拿些能說的話來說。

譬如自家在過來路上早已有了想法,因張副帥病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朝中著他權知京都府,這差事本來大小事項繁多,捉盜、巡凶、刑名、賑災、管稅、點戶等等,千頭萬緒。

呂賢章便一樣一樣將自己近日打算和盤托出,計劃要做什麼,做成什麼樣子,哪樣在前,哪樣在後,為什麼會這樣計劃。

他其實並沒有幾句閑話,然而實在事情太多,又見趙明枝听得認真,時不時還發一二句問,當即越發來勁,不免滔滔不絕。

而一旁那禮官位卑言輕,哪里敢做提點,只能安靜旁听。

直到外頭天色盡黑,呂賢章手邊茶水添過兩回,被那輪回之水憋得人有急意,才猛地回悟,忙做告辭。

趙明枝奔波一日,雖只坐著,因一直提著心,其實早已身心俱疲,只呂賢章所言確實是她正關心的,只能強打精神去听,此時自然不會再留,便道︰「辛苦兩位官人甚久,本有心備飯,只是今日初到,忙亂得很……」

著宮人把那兩個送走了。

呂賢章過了那一陣子興奮表現,一出睿思殿,整個人便困頓起來,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酸澀眼楮。

因天色早黑,後廷全無幾個人去住,更是漆黑一片,四下荒涼,連路也亂糟糟的,好容易看到外頭星火一片,幾乎是剛跨出宮門,就听見後頭落鎖聲響。

呂賢章後知後覺,急忙問一旁隨行人道︰「殿下回得趕,宮中誰人今夜輪值?可有安排妥當?」

那人一愣,猶豫道︰「按理當是禁衛來輪……」

倒是一旁那禮官知道得多些,道︰「下官听了一耳朵,好似是混了西面廂軍並禁軍,一同輪值,由裴節度親領……」

又道︰「都說西北獨得很,眼下來看,明明全不是那樣——那裴節度看著雖冷,倒十分忠心,今日白天那樣恭敬還能說是做給旁人看,夜晚也這般親力親為,若非忠良,怎能如此賣命?」

他還待要夸,借著前方隨從手中燈籠光照,看見一旁那呂參政驀地竟轉頭去看緊鎖宮門,臉色變得極是難看,莫名不敢再說,心中卻是嘀咕起來。

——這呂官人年齡不大,資歷也尋常,運氣倒是不錯,攀爬得實在快。

只他一個外官,怎的那樣關心宮中事情。

有那裴節度守著,安全得很,誰人能越得過去?

簡直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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