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陰暗的倉庫里，牆角散發著潮濕的氣息，一盞昏黃的燈光自上而下的形成一團模糊的光暈，空氣里的灰塵和光起舞，漂浮流動，形成一束金閃閃的光線，讓夏顏的心中無端生出一種溫馨的感覺。
但下一秒，李鳴集從兜里掏出來的東西卻讓她入贅冰窖。
李鳴集將夏顏的身份證在指間靈活地轉來轉去，然後大拇指輕輕一彈，身份證向上飛起，復又落到地上。
夏顏低頭看著自己的身份證，所以李鳴集是因為這張身份證才開始懷疑自己的嗎？
可是她是什麼時候把身份證弄丟的呢？
夏顏仔細想了想，但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把身份證落在李鳴集那里的，身份證這種東西，用不著的時候真的是毫無存在感。
「解決了你的疑問，現在有心情听我的故事了嗎？」
李鳴集的話喚回了夏顏的神智，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
對她來說，李鳴集暴露得越多，她得到的證據也就越多，現在只差李鳴集的作案動機和作案手法她就可以完成任務了。
說起任務，夏顏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從自己上了李鳴集的車之後，054就沒再出過聲音，她在心底嘗試著呼喚了一下054，但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這讓夏顏的心中蒙上了一層陰翳，心中忍不住猜測，054的突然消失會不會和任務有關？
她閉上眼楮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任務面板，發現一切正常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只要能正常完成任務就萬事大吉，至于054並不在她的關心範圍內，互相利用而已，沒必要談感情。
這一點她拎得非常清，在她看來，感情就像是一杯水，潑出去一點是一點，不會再有收回來的機會，就算收回來了，也不是原來的那杯水了，所以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要隨便將水潑出去。
李鳴集突然「嘖」了一聲，眼神里翻涌著不耐，落到夏顏身上，語調陰沉的開口道︰「你如果再走神的話，可就沒機會了。」
夏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好像听到了李鳴集磨後槽牙的聲音。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夏顏趕緊收拾好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正襟危坐，像個乖巧的小學生一樣看著李鳴集，等著听他所謂的故事。
李鳴集看見夏顏這副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將針管里的空氣抽進來，放出去，如此循環往復，在這樣緊張的氛圍里，李鳴集終于開了口。
「我每天都會去看她，就躲在你們女寢拐角的那顆柱子後面，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我。」
李鳴集沒有說名字，但夏顏知道，他說的是姜梨。
夏顏沒有說話，等著李鳴集繼續往下說，但李鳴集卻不甚滿意的斜眼看著夏顏，臉上的意思很明顯︰你怎麼不回應我？
夏顏控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面上擠出一個微笑，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然後呢？」
得到了回應，李鳴集收回了眼神，繼續說道︰「她每天都是一個人，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做著她的護花使者，直到有一天……」
李鳴集的話音戛然而止，夏顏疑惑地抬頭看去，卻發現他的臉沉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眼神里也充滿了赤果果的殺意，一看就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夏顏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他的霉頭，只好安靜地縮起來假裝自己不存在。
李鳴集的右手死死地攥著，似乎是在同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格做著抗爭，幾個呼吸之後，現在的李鳴集佔了上風。
他吐出一口濁氣，眼底帶著紅血絲，聲音沙啞的開口道︰「她談戀愛了，我不反對，我可以永遠默默地在黑暗里保護她，但是她怎麼能去做小三！她該死！小三都該死！」
夏顏不明白李鳴集為什麼對小三有這麼濃烈的恨意，難不成他被小三傷害過嗎？
「她既然自甘墮落做小三，那就配不上我一直以來對她的默默呵護，我要把一切都收回來。」
「當我再一次站到她面前，她不記得我了，只知道我是隔壁班的同學，這樣也好，沒有人會懷疑是我下得手。」李鳴集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夏顏，眼底血紅，嘴角掛著人的微笑，他攤開了手︰「你看，她都死了那麼長時間了，警察也沒有查到我不是嗎？」
夏顏咽了咽口水，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李鳴集這個樣子真的太嚇人了，借著背後昏黃的燈光，活像地獄里索命的惡鬼。
李鳴集將手里的注射器拎到夏顏面前，輕聲細語地說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拿注射器到底要干什麼？我告訴你呀，她就是這麼死的……」
李鳴集一邊說著，一邊將前面長長的針頭扎進夏顏胳膊上的靜脈里，然後將針管里的空氣注射了進去。
夏顏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姜梨就是這麼死的嗎？往身體里注射空氣，為什麼？她為什麼沒有瀕死的感覺呢？
李鳴集將針管拔出，對著燈光看了看注射器的刻度，語氣頗為可惜︰「啊呀，拿錯了，這個是10ml的，她當時可是足足注射了150ml呢，你要不要試試？」
夏顏捂著自己的胳膊，站起身就要跑，卻被李鳴集一把揪住領子拽了回來。
「逃跑可不是明智的選擇，你如果乖乖地，我倒是可以考慮讓你多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夏顏向前拽著自己的衣領，讓自己能夠順暢地呼吸，她的聲音有些發抖︰「你為什麼非要殺了我？」
李鳴集听到這句話，竟然松開了薅著夏顏衣領的手，單手拄著下巴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來看著夏顏，一臉無辜地說道︰「應該是因為你發現了我的秘密吧。」
夏顏一愣，什麼秘密？
李鳴集伸出兩根手指，在夏顏的衣服兜里掏了掏，拽出一個小紙包，打開之後，里面放著一顆黃色小藥片，夏顏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李鳴集的臥室里拿了一顆瓶子里的藥，可這個藥是什麼？為什麼李鳴集會說這是他的秘密呢？
李鳴集用大拇指和食指拿起藥片，放在眼前對著燈光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這個藥叫做氯丙 ，能夠迅速控制一個精神病人的躁狂癥狀，你說如果你把這個藥片拿去醫院，是不是就會發現我的秘密了呢？」
夏顏干巴巴地開口問道︰「所以……你真的是……」
李鳴集毫不遮掩地點了點頭︰「是啊，之前跟你吃火鍋的其實是另外一個我，只不過現在他出不來。」
「那他怎麼才能出來……」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出來的機會了，懦弱、無能又膽小，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意義，他們就像陰溝里的臭蟲，就應該每天活在暗無天日的環境里，光和太陽只會讓他們無地自容，你說對嗎？」
夏顏看著李鳴集狀若癲狂的樣子，使勁吞咽了一下，還是出聲反駁道︰「不對，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存環境的權力，無論是暗無天日還是陽光普照，他們都能夠生存下去，只有人適應環境，而沒有環境適應人。你上學的時候生物老師沒教過你嗎？」
李鳴集被夏顏的天真逗笑了，他用力一彈，將手中的藥片彈落在地，在燈光下轉了幾個圈後平穩地躺在那里，表面沾著灰塵，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但是還有一句話叫做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是嗎？優勝劣汰是自古以來的真理。」
「我不否認你的說法，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無論是你、我還有……沉睡的他，我們都是一樣的，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永遠孤獨，我們需要親戚，朋友，愛人，需要理解、配合、幫助，這才是人類，否則我們和動物又有什麼兩樣？」
李鳴集對夏顏的話嗤之以鼻，總有人想要站在道德制高點去評判別人的生存方式，但有些事情沒經歷過根本無法切身體會，他再次抽了一管空氣靠近夏顏，溫聲細語地說道︰「做動物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听你在這里虛以為蛇，好了，我的耐心用完了，再見。」
說著，李鳴集作勢要將第二管空氣注射進了夏顏的胳膊，夏顏盯住那根尖銳的針頭，咬了咬牙，飛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它。
針頭刺進夏顏的手心，流淌出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很快形成了一小灘。
李鳴集似乎也有些驚訝，在他眼里，夏顏就像是砧板上的魚，任他宰割，卻沒想到這條魚還會垂死掙扎。
見到注射器被夏顏的血染紅，李鳴集皺了皺眉，然後輕嘆一聲，起身走到桌子面前，從那個黑色手提包內，又重新拿出了一根新的注射器。
只听「嘩啦」一聲，李鳴集將手提包里所有的東西都倒在了桌子上，炫耀似的對夏顏展示著︰「這里差不多有100支注射器，你想拿多少都可以。」
夏顏扔下注射器，攥緊手心，向門口瞥了一眼。
倉庫的大門緊閉，而夏顏所處的位置是距離大門最遠的牆角，如果她想利用李鳴集整理注射器的時間跑到門口好像不太可能，但如果繼續待下去，她真的不確定自己最後是會被李鳴集殺死，還是會因為扎了太多針導致失血休克死亡。
李鳴集耐心地將所有注射器都拉開，然後拿著抽滿空氣的注射器朝夏顏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準備好了嗎？帶著痛苦一起沉淪，迎接你生命的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