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里被布置成了書房,只窗邊放著一張羅漢床,便知曉偌大的府邸,只怕他也就佔了這方寸之地歇息而已。
環顧一圈,她有些納悶,轉頭看向南宮斐。
「殿邊怎麼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南宮斐卻撓著後腦勺,滿口的歉意。
「抱歉,府中簡陋,委屈你了。」
謝青清愣了一下,失笑道︰「是你委屈才是。」
「怎麼也不帶個人伺候?」
「好歹也是個王爺呢,該有的排面還是要有。」
南宮斐卻搖搖頭︰「陛下疑心重,我本就只帶了一千騎回京,怕他們受委屈,便都留在了京外。」
「反正我也一個人習慣了,孤身進宮陛下也安心些。」
「再說,我原也未曾想多做停留。」
「邊關日子苦,自己能顧好自己,便也不習慣人伺候了。」
謝青清听到這些話,竟莫名有些心疼。
見慣了南宮燁的奢靡,再看南宮斐,竟是一個天一個地。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南宮斐,卻叫她心里妥帖得很。
她正感動,南宮斐似乎想到了什麼,忙不迭地說道。
「我明兒叫人找些知根知底的人來伺候如何?」
「免得你來,竟連口茶水都沒有。」
見他竟然只是為了怕怠慢自己,便去尋人伺候,謝青清一時不知是哭是笑好。
她干脆打趣問道︰「那為了你這份心意,我不得天天來你這兒喝個茶才好?」
南宮斐一怔,隨即脖子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謝青清瞧著有趣,又咯咯笑了起來。
听到她笑,南宮斐越發手足無措起來。
見他跟只大笨熊一樣,傻呆呆地站在哪里局促不安,眼神飄來蕩去的就是不敢瞧自己,實在有趣得緊。
不過她來也不是來逗他玩的,宮里離太久了恐生變故,所以她正了顏色說道。
「之前在花園里的那些話,你可想好了?」
「你留下的只言片語,我怎麼咀嚼都弄不明白。」
「所以就冒險前來討個說法,你也別存心糊弄我。」
說罷,她還瞪了他一眼。
南宮斐忙擺手。
「沒有沒有!」
「絕不敢糊弄你!」
「只是茲事體大,我當時有些恍惚。」
「他畢竟是我兄長,再者,是父皇親自定下的繼承者,我……」
謝青清見他竟然這麼說,氣得哼了一聲。
「糊涂!」
「你仔細想想,若你父皇尚在,可會認同他如今的行事做派?」
「可還會將偌大的江山,萬萬計的百姓性命托付在他手里?」
若南宮斐是個玩弄權術之人,或者一味地迂腐,謝青清也不會再多走這一遭。
但她初見他,便莫名地覺得他純良,是個可以信任之人。
謝青清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直覺,加之她能看透人的靈魂,所以選擇南宮斐也是有一些把握的。
只是,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她仍舊沒有多少把握,能夠說服南宮斐行大逆不道之事。
而听了她的話,南宮斐又沉默了起來。
他垂著腦袋不敢看她。
謝青清氣惱,伸手過去,直接扯掉了他臉上的面具。
南宮斐大駭,想要阻止,卻哪里快得過謝青清的速度?
「別看!」
他偏過臉,惶恐不已。
謝青清打量他的臉,緩緩靠近,在他驚愕的目光中,伸手捧住他的腦袋,將他的臉掰向自己。
瞧著他臉上縱橫交錯的傷,如一條條蜈蚣一般,拉扯得五官都扭曲變形,猙獰可怕得如同惡鬼。
謝青清卻心尖刺痛,莫名的心疼不已。
她疼惜地看著他的每一條傷痕,細膩白皙的玉指,劃過他臉頰的一道傷痕,語帶溫柔地輕輕問道。
「疼嗎?」
南宮斐渾身一顫,臉上的肌肉鼓動,喉骨上下滑動,半晌赤紅著眼,緩緩搖頭。
謝青清仔仔細細地撫模過每一條傷痕,想象著刀劍戈矛劃過時的場景,不由得紅了眼眶。
「怎麼會不疼。」
南宮斐嘴唇微顫,許久用力後退一大步,轉過身去道。
「別看了,很丑。」
謝青清嘆氣。
「不丑,很帥,每一道傷疤都是你的功勛!」
「沒有人有資質因此而嫌惡你半分,他們不配,你明白嗎?」
南宮斐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他見過了太多因為他面容而憎惡驚恐的表情,卻從未有一人說是他們不配。
然而,她的一句話,卻讓他因為臉上的傷耿耿于懷的心,瞬間治愈。
是啊!
每一道傷疤都是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殺才留下的,而每一次這樣的搏殺,才將遼金的狼騎抵擋在了關門外。
他憑什麼要因面容上的傷而感到羞愧?
不該是看到他的人而感到敬畏嗎?
他緩緩轉身,終于願意,用他崢嶸的面孔,面對別人,而她是第一個。
「謝皇……」
「叫我清清。」
謝青清見他眼中帶著釋然,打斷他的道謝。
「這里沒有什麼皇後,只有謝青清。」
「叫我清清,否則我叫左一個武王殿下,又一個武王爺的客道了。」
這樣的威脅如同兒戲,南宮斐卻笑著點點頭,甘願被威脅。
「清……清。」
「南宮斐!」
她笑彎著月牙一般的眉眼,直視他的臉和眸子,輕輕地喚。
這大抵就是天籟了!
南宮斐心想。
听著從她嘴里喊出的自己的名字,陌生又熟悉,好似還帶著幾分繾綣,令他迷醉。
「抱歉,方才我有些孟浪了。」
「只是我不希望你會因為面容而困擾。」
謝青清知道,自己的舉動有些過于曖昧了。
她原也不會如此,但見他眼中的痛楚,莫名的便心疼得不行。
明明她從未曾對他人如此,除了……
想到了秦戰和梵夜,她竟然露出一抹急切。
莫非南宮斐……
迫不及待地,她靠近他,嗅著他靈魂傳出的味道。
漸漸地,熟悉的氣味飄蕩入她的靈魂。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南宮斐和秦戰、梵夜兩人的靈魂氣味,竟然一樣!
如果梵夜還能用巧合來解釋,那麼南宮斐呢?
謝青清不相信,這世間的巧合會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