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北拼斗 第十章 夜幕下

作者︰黑角人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其實自打沈三金、馬雄才他們領兵走了以後,宋金德的日子並不好過,一來戰事一起,岳陽城里百業荒廢毫無生氣,想找個尋歡作樂的地方都不成。況且整個岳陽城都在人家蘇哈昌的眼皮子底下,這位世子大人的脾氣是最見不得那些蠅營狗苟的事了。二來,那丟失了十萬石糧草的事,雖然暫時是搪塞過去了,但宋金德總感覺是個把柄捏在了沈、馬二人手上。如果襄城的戰事順利,也還好說。可要是這兩人城下受阻損兵折將,難保這兩人不怨恨他宋金德,到時候再到蘇哈昌面前參上一本,不管是貪墨還是資敵,怕也是百口莫辯。所以,這些日子宋金德雖然佔了湘、鄂總督的官邸,但也總是心神不寧。

這一日,天剛擦黑,寂靜的街市上還下著小雨,宋金德在府衙的內堂上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忽然,屬下來報說有人來到府外告狀,說是要檢舉自家掌櫃販賣私鹽。宋金德一听差點沒笑出聲來,按說歷朝歷代販賣私鹽都是殺頭的重罪,要說檢舉私鹽也算合理,可現下是什麼情形?大津朝的官都跑了,大申國的官才剛來,哪有鹽引發給商戶,這大街上賣的不都是私鹽嗎?還有什麼可以檢舉的?笑歸笑,但時下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如找個樂子排遣一下也好。于是,宋金德便命人把告密者領到了堂內。

宋金德高坐在正位上,斜著眼瞄著堂下那個幾乎是縮成一團的告密者,實際他是跪著的,但從上看下去,感覺這人就是一灘爛肉趴在了地上,也不敢抬頭。宋金德這下可來了精神,他就喜歡在這樣的爛人面前擺擺威風!

于是,宋金德慢悠悠地開腔了︰「你是什麼人?」

「回,回大人的話,小的,小的是城中瑞來商行的伙計。」從那人哆哆嗦嗦的話里听得出心里的緊張。

「狀告何人哪?」

「小的要告我們商行的掌櫃,他,他賣私鹽!」

宋金德心里暗笑著問道︰「私鹽?怎麼個私鹽?」

「就是,就是我們商行賣的鹽他沒有鹽引。」

宋金德「啪」的一聲用力拍了下桌子,引得堂下那個告密的人全身上下打了個激靈,然後質問道︰「你是要哪家的鹽引,大津朝的?眼下這衙門是誰坐,你不知道嗎?」

這話嚇得堂下告密的伙計,許久不敢出聲。

宋金德當然還沒有過癮,他接著逼問道︰「說!」

那伙計知道,再不說話怕是要惹禍了,于是慌忙說道︰「大人,大人有所不知,自打這兩省戰事一起,這從南直隸那邊過來的鹽道就斷了!這岳陽城里幾乎已經無鹽可賣了!我們,我們掌櫃的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門子,前些天居然弄到了好幾石的鹽,這些天都在高價販賣,賺了好些錢呢!這不就是私鹽嗎?」

宋金德一听「高價」兩字,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轉了起來,這下他的聲調緩和了起來,說道︰「你抬起頭來!」

「小,小的不敢!」那個還是戰戰兢兢。

「有什麼不敢的?你家掌櫃你都敢賣了,還怕什麼?」宋金德這話明顯有譏笑的意味。

「小的知道這是來這賣了主子,所以哪有臉見人啊!」伙計這話倒說的擲地有聲。

「大膽!」宋金德肯定是被他的話刺痛了,他咬著牙走上前去,一腳就將面前告密的伙計踢翻在當場,而後恨恨的說︰「好大的膽子,誰教你在這里胡說八道的!」

伙計也不敢起身,只是眼淚汪汪地看著眼前這位大申國的大紅人,雙手不停地作揖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小人的掌櫃向來克扣小人的工錢,小人這才來提告的!大人明鑒!」

「明鑒?明鑒個屁!好,你倒是說說,你家掌櫃的如何搞來的私鹽?又是如何高價販賣的?快說!」宋金德氣呼呼地說著,並隨便找了個邊上的椅子坐了下來。

那伙計小心翼翼地往身邊看了看。宋金德當然明白,他沖著手下說了句︰「這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

周邊的人應了句︰「是!」便全數退了出去。

這時,那個伙計才開口說起來︰「大人,這原來吧,湘、鄂兩省的鹽都是采買至南直隸的海鹽,價廉物美。據小人所知,這引窩和鹽引都是朝廷,哦不,前朝布政司一年一換,這每年單是鹽稅上大小衙門都賺得盆滿缽滿的。而且,鹽商們還有向前朝捐資助兵呢!現在這兩省打起戰來,鹽路是斷了,唯獨我們掌櫃的不知道從哪里能搞來這麼多的鹽,販賣的價錢是平日里的三倍多呢!小人還听說,過些天還有大批白鹽運到,大人想想,這官府,就是咱大申國的大人們,可是什麼甜頭也沒嘗到!這不是私鹽是啥?」

宋金德一听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玄機在這兒呢,他一模腦門說道︰「說得好!我現在就派人跟你去,把你們掌櫃的帶到這來,這案子我親自查!」

「大人,可不敢啊!小人,這要是帶著兵爺們查了商行,小人以後還怎麼在這地界上混啊!」伙計伏地哀求道。

「怕什麼?你為大申國做了事,大申國自然保你平安!」宋金德正色道。

「可,可小的總還是得留點臉面在這世上,不然,走在街上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呀!大人啊!」

伙計的話說得宋金德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他罵了句︰「好了!好了!不中用的東西!滾下去吧!」

看著伙計小心的退了下去。宋金德一臉的亢奮,他趕忙叫來了隨從兵士,命他們火速沖到瑞來商行,把掌櫃的抓來!可他不知道的是,這正是玄素清布的一個局,那個告密的伙計不過是這個局的藥引子,那些讓宋金德害臊的話,也是素清特意讓伙計當著宋金德的面說的。

不一會兒工夫瑞來商行的掌櫃就站在了宋金德的面前,同時從商行里搜出來的賬本,也一並擺在了宋金德面前的案頭上。

宋金德隨意翻動著眼前那本皺巴巴賬本,也不抬眼看那立于堂下的商行掌櫃。少時,他才悠然地問了起來︰「狗一樣的東西,敢在這里販私鹽!你倒是說說,你有幾個腦袋呀?」

掌櫃卻並沒有被宋金德的話嚇到,他鎮定地說道︰「私鹽?大人說笑了!這自古販鹽者誰不知道私鹽是掉腦袋的營生!大人這話可得有憑證!」

「大膽!」宋金德狠狠地拍了下木案大罵道︰「還敢狡辯!你不怕我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

沒想到這堂下掌櫃的臉上竟然浮出了一絲笑意,他從容應答道︰「大人若是非說我販的是私鹽,我又能如何辯駁呢?只是,如今這湘、鄂兩省姓了‘申’,我這手里拿著前朝的鹽引,當然賣不了官鹽。不如,大人給我指個道,誰不想做這合法買賣呀!」

「哼!巧言令色!」宋金德微微一笑,說道︰「這道法嘛,也不是沒有,只是這一你得識相,這二嘛,你這鹽到底是哪來的,你得交代清楚了!」宋金德說話間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這個掌櫃,此人,身形魁梧健壯,乍一看不太像個唯利是圖的商行掌櫃,不過,從面相上來看給人的感覺還算靠得住。

「大人哪,這識不識相的,我可說不好!」掌櫃的說著話,竟然自覺的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而後又不緊不慢地扯起長衫,蓋在了疊起的雙膝上,接著說道︰「大人明鑒,小人不過一介商販,從生到死,圖得不過就是個‘利’字,大人就不一樣了,您謀的是大義,是天下。大人要是非讓我識大局看大勢,小人怕是眼淺福薄。但要是論起‘利’來,小人的話怕是也難登大雅之堂啊!」

宋金德听得出來,眼前的這個人是要上道了,于是他吩咐左右道︰「你們都下去吧!」

手下趕忙應道︰「是!」而後紛紛退了出去,堂上只剩下了宋金德和瑞來商行的掌櫃兩人了,而這瑞來商行的掌櫃卻正是南川會的孟良。

見到四下無人,宋金德開口說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孟良听出了對方語氣里的傲慢,他微微一笑,輕輕作了個揖說道︰「宋大人!」

「喲,眼力不錯!既知道了我的身份,就應該曉得將來該怎麼做了吧!」

孟良卻不急著說話,只是好像微微地點了下頭,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這讓宋金德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拎起桌上賬本的一角,說道︰「你這堆爛紙還是擺到茅房去吧!別放在這臭了爺的堂屋!」說完一抬手便把賬本扔到了孟良的腳邊。

孟良顯然也不願徹底激怒宋金德,他依然微笑著起身,從地上撿起賬本,又悄悄地從袖管中抽出了個什麼東西夾在了賬本里,而後又工工整整地擺到了宋金德面前,說道︰「大人還是好好看看才是!」

宋金德應該是注意到了孟良手上的小動作,他再次翻開了賬本,這回赫然印入眼簾的,是一張面值三千兩的銀票。宋金德心里一驚︰這麼多錢!這販鹽的可是真闊啊!他立刻就感覺到了一股子熱血沖上了腦門。

就在宋金德努力按壓著就要跳出胸膛的心髒時,孟良說話了︰「大人時才言重了,這賬嘛,是人作的,這路嘛,當然也是人走的。這城外關山重重,機關層層。沒有路條,小人就是插了翅膀也運不來一粒鹽。這鹽是白的,這銀子嘛也是白的,有了鹽就有銀子!有了路條,這銀子就能走過千難萬險,就能進得城來,還能擺在大人的桌案上!您說,這是不是就是您說的道?」

「嘔?你是個明事理的人,可你要是不讓我知道這路條的出處,我又怎麼能幫你趟過重重機關呢?」其實對于瑞來商行背後的那個影子,宋金德心里已經猜到了個八九分了,可他就是要讓面前的這個掌櫃說出來。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大人,這路條嘛,當然是給守在路口要道上的將兵們看的了,您又何必多問呢?」

宋金德心一沉,果然是沈、馬兩人,只有他們的手下守著關隘要道,好家伙,怪不得讓他們去打襄城,老大不願意呢,原來是這城內有這麼個善財童子啊!

孟良注意到了宋金德臉上表情的變化,他抓緊機會接著說道︰「大人,這財可聚不可散哪,小人的商行可是小本經營,這頭上的菩薩越多,香火功德的……」

宋金德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他不待孟良說完,便豎起手掌攔住了他後面的話,宋金德說道︰「別說了,你既識得我,便應該知道我的手段!以後,依我的便是!來人哪!」

門外很快進來了一個親隨,宋金德吩咐道︰「你去,取我的通關腰牌來!」

不一會兒,親隨便取來了宋金德的通關腰牌,宋金德毫不猶豫地親自交給了孟良,囑咐道︰「以後,你便執此腰牌通行,但凡是申軍把守之處,無人敢難為你,若有人問起,你便說是采辦軍備所需,隘口將官自會放行!」

「好!小人記下了,大人只管放心,小人敢斷言,這湘、鄂富庶之地,將來必是大人的福地!」

孟良說完這話,與宋金德相視一笑,本來想要返身離開的,可宋金德並未完全放下心來,非要留他下來小酌一陣,孟良當然應允,心里則欽佩素清的料事如神,席間孟良便照著素清先前交代下的言語與之攀談,給自己編造了一套天衣無縫出身和經歷,可能是之前那三千兩銀票打下的基礎吧,宋金德對眼前這個小老弟有一種先入為主的信任感,兩人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回去的路上,孟良坐在馬車上偷偷模出了宋金德給的腰牌,這塊三角形的牌子,可能是因為燙著金的緣故吧,托在手里沉甸甸的,背後的小字刻著宋金德的名號,孟良長長地舒了口氣,果然就像少主說得那樣,這貪財的人再精明,到了銀票面前也是個十足的蠢貨。這鹽哪是走官道來的,還不都是南川會的船從江上運來的。想到這些,孟良的臉上笑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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