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覆巢之下 第十一章 太子臨岸

作者︰黑角人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太陵城外的崎尾港,與北方的平州港很不一樣,平州總是冷冷清清。可在崎尾港里,只要天邊還有一絲光亮,這進出港的船只就來往不停。而且進出的不僅有遠洋的大船,還有無數穿梭于碼頭和大船之間的小貨船。當然這里的繁忙而有序,得益于背後的眾所周知的規矩,那就是無論哪里來的遠洋大船,都必須插上南川會的三角黑旗方能進港,這南川會的旗子可不簡單,分為黑旗與藍旗,不論你是賣貨還是買貨,只要你想進港,就必須插有南川會發的黑旗,有了黑旗從南洋到大津更遠到扶桑國,保證暢通無阻。即便你船上一門炮也沒有,這路上也不會有人敢打劫你。進了大津朝南方的不管哪一個海港,進港之前都有一個船門,其實就是幾艘船體碩大的商船守在海港外的,分兩邊排開,遠看是商船,近看那些船上全是大口徑的火炮,看上去就知道威力嚇人。插有黑旗的用不著擔心,正常通過就好,否則就看你敢不敢靠近這些隨時能吐出火雷的龐然大物了。進了港之後,就會有南川會的人架著小船上來核驗你的黑旗,認可後發給三角藍旗,掛起來後便可以與碼頭上的商販們交易了,水頭嘛,當然是南川會抽走。

其實早些年間朝廷也發過勘合,但是官家衙門間的各種利害關系,導致這勘合時有時無,遠涉重洋的來了,領不到勘合便不能交易,好在後來南川會做大了,這海上的經商環境才算好了起來。

這一天夜里,有一艘船悄悄地進了港,不插黑旗也不插藍旗,到了白天居然插了支紅旗,它停在了崎尾港最外處,與那幾艘炮船靠得很近,但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從吃水深度來看,這艘船應該是艘沒載貨的空船。

這船上的客人便是經過十來天從北方漂泊而來的袁思孝他們,這十多天可把這些個上林衛的大內高手整得夠嗆,先是翻江倒海的吐,好不容易能憋住了,又暈的腳底打晃,這海上的風浪真的不是陸上能想象到的。說真的就連出去撒個尿都不敢兩個人一塊去,好幾次了,一個浪過來,船身一顛,不是你尿到別人身上,就是別人尿到你身上,反正都得帶一個人的尿回到艙里。

但此刻,船老大好像並沒有想放他們馬上上岸的打算,而袁思孝好像也不著急,也不是因為一路疲憊的原因,而是思孝覺得南川會不太可能非要把他們帶到太陵城再行加害,這點事,海上就干了,再說了,南北隔絕也有些年了,這陸上的情況也不清楚,與其貿然上岸,不如等等看這老頭或者南川會後面的動作,再見招拆招吧。而更關鍵的問題在于,要在陌生的南方環境里立足,沒有一個強大的勢力做背景,怕也是不太現實的。

就在一兩天的等待以後,這天早上,海面上飄來了一只小船,這只小船看來是要擔負相當重要的使命的,因為,當它剛剛穿過濃霧還在靠近大船的路上時,這大船上就無聲地忙活開了,船老大領著水手們往下放著救生舟,全程只有手勢,沒有人說一句話。袁思孝看著陡然緊張了起來,他忙拉住船老大問道︰「怎麼了,這是?要上岸嗎?」

老頭根本不搭理思孝,一擺手甩開了他,繼續干著手里的活。思孝哪里肯放過,又要伸去拉,可老頭早有準備回手一擋,雙方的手肘狠狠撞在了一起,但思孝畢竟是個上林衛的將官,身上功夫了得,這一較量,老頭是吃了些虧的,于是老頭敷衍了句︰「慌什麼,上面來人了,還不是為了你們?」說完老頭又忙起來不說話了。

從現場情況來看,思孝也感覺雖然水手們都在忙,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沒有忙亂,應該不是想加害他們。但還是不能大意,于是,他趕忙吩咐手下們都進艙,圍好太子。自己則堅持在甲板上守著,以觀其變!

很快船員們大都上了救生舟,但卻又沒有離遠,只是在大船邊守著,又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有老船長暫時還沒有離船,他在船尾平緩處放下了登船梯,等著搖過來的那艘小船靠上來。

終于,那小船靠了上來,船老大在上端緊緊地扶住梯子,小心翼翼的不讓梯子晃得太厲害,從小船上一前一後上來了兩個人,前一個是個壯漢,他上來後跟老頭一起死死抓緊了梯子,以方便後面那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上船,那人上船後,只見老頭趕忙單腳跪了下去,那個人微笑著伸手拍了下老頭的肩膀,說了句︰「辛苦了!」

老頭回應道︰「職下但憑少主吩咐!」

來人點點頭,又伸手托了下老頭的手肘,老頭趕忙說道︰「謝少主!」而後起身,把剛上船的兩人引進了船尾處的一個小的貨倉里。

不用說,後面上來的肯定是南川會的大人物了,但他只帶了一個隨從,這讓袁思孝放心不少,這個大人物讓人感覺有些不同,年紀輕輕的,行動表情上卻顯得老成穩重,從衣著上來看,質地上看能覺出華麗來,顏色上看卻很是素雅,反正應該不是個嚴厲的人,船老大雖然畢恭畢敬的,對這個比自己年輕極多的大人物極其尊重,但卻感受不出一點害怕的樣子。

南川會的這三個人沒有去搭理站在大船中間甲板上的袁思孝,直到那兩人進了貨倉,船老大才忽然走到思孝跟前,這老頭好像突然換了一個人,開始莊重了起來,只見他很是客氣地沖著思孝作揖拜道︰「大人,我家少主有請,請隨我移步後艙!」

思孝心里的謎團終于要解開了,于是也不遲疑地跟著老頭進了後艙,這是大津神機營總兵官袁思孝,與南川會少主玄素清的第一次見面。

素清見到面前這位高壯的行武之人,不動聲色地說了句︰「袁將軍請坐。」

思孝也打量了眼前這位儒雅明睿的南川會少主,剛要在他對面坐下,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頭︰他怎麼知道我姓袁?思孝不由的停下了要坐下去的動作,不過,很快,他轉念一想,這一路之上,雖然一行眾人千萬個小心,怕還是難免紕漏,相互之間的稱呼估計早就被水手們偵知了。想到這些,思孝算是明白了,于是他趁著在場的幾位還沒有察覺到,趕緊又緩緩坐了下去。

思孝坐定後,從容地整了整衣裳然後才開口說了起來︰「敢問尊駕是?」

素清沒有開口,倒是船老大嚴肅地回復了思孝︰「這正是我們南川會的少主!」

「原來是玄公子,久仰,久仰!」思孝抱拳施禮。

素清仍舊看著思孝不動聲色地說道︰「將軍千里護主,英武忠義,不愧為本朝袁國公之後,真當世關聖帝君也!」

袁思孝一听暗暗吃驚,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底細的?要知道,這一路行來,特別到了這船上,周遭之人敵我不明,所有人個個謹言慎行,怎麼這會兒人家什麼都知道了?會不會,他們知道的也不多呢?思孝想著要怎麼開口試探下對面的玄素清,可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倒是素清看出了思孝有些不知所措,臉上浮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說道︰「將軍何必起疑?豈不聞龍鳳需依藻繪而呈祥瑞,虎豹憑借炳蔚而碩身姿,將軍孤帆扁舟十數人,獨闖南境,若無有襄助,只怕是難免龍游淺水、虎落平陽吧?依我觀之,現下避于艙內之少年,必是非常之人,將軍肩上所負之重該是天下吧?」

思孝听著素清的一番話,表面上很是平靜,可心里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完全捏住了,而且越來越緊,其實思孝也知道素清的話有道理,就憑他們這些人,若無人幫助,登岸後前景很難預料,加上他們身無憑證,貿貿然跟人說太子駕臨,怕只會招來禍端。所以,他們必須要得到南直隸方面的實力派系撐腰,南川會當然是個不錯的選擇,可讓人擔心的是,眼前這個少東家年紀輕輕但目光卻好像能洞悉一切,這叫思孝有些害怕了,真要是一個局,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自己根本不是他或者說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此刻袁思孝干脆就以沉默應對玄素清,既然做不到見招拆招,那就冷眼相對,看你還有什麼路數。

素清當然看得出來思孝的擔心,他絕不是莽撞之人,來之前他可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先是船老大提前上岸向他報告了船上一行人的情況,為首的姓袁,說話有南直隸口音,而且身著一種特殊的軟甲,這與尋常的北方武官明顯不同。

听來這些消息,素清一下就想到了上林衛的烏金甲,今天登船一見袁思孝身上的軟甲,素清就更加確定了,這種看似烏黑卻能在陽光下閃耀出金黃色的軟甲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在素清的印象里,早年間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樣子記不清了。

這種甲冑只有上林衛高層武士才有配穿,而且一旦退出上林衛,這烏金甲就必須交還大內,不得私攜。因此,身穿此甲者必是皇帝近衛。再說了,這南直隸的袁國公府上確有一人任職于上林衛,據此,素清斷定這領頭的帶有南直隸口音的人必是袁思孝,而一直躲在他們這個隊伍里的那個少年,十有八九就是太子了。雖然他日夜期盼的就是北邊能撤下來個正統的能繼承大津皇位的人,所謂名正言順,扶這樣的人起來,才能最大可能的避免將來眾人奪位的風險,再說南邊的這兩個藩王,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玄素清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力相助的。

但這會兒素清嘴上說會幫忙,卻沒有表現出十分的熱情。一來,素清必須完全確定這支隊伍的身份。二來,即便出手相助,兩家合力,那也得有個主次,否則一旦情形有變,大家各懷異心,局面就不好控制了。還有就是素清料定,若是思孝身後真有大人物的話,對他來說,這背後的巨大干系,加之前方的險境,最終一定會壓垮這個威風八面的上林衛將官,所以這也是判斷這些北來之人身份的辦法之一。

思孝還在沉默,此刻他的心里正翻江倒海,他清醒的知道,如今即便是乾聖帝駕臨,依現下的情形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所以如果向過去那樣硬要拿出皇帝近衛的架子,讓人听令于自己,那真是昏招中的昏招,可要是此刻不接受南川會的援手,就只能自己上街大喊「太子來了」,這下場跟前一種選項好像也差不多。所以思孝只能冥思苦想如何能體面地跟這玄公子達成妥協。

素清卻不願意等下去了,他做出馬上要起身離去的樣子,語氣略帶生硬的說道︰「將軍若執意不能信任我南川會,我們也不強留,只是將軍需慎思,南北已經阻隔多年,如今北都罹難,消息傳至南都,欲稱王登天之徒大有人在,府衙司鎮各懷鬼胎,將軍身系大任,似匹夫懷玉行之鬧市,若無所庇護,則萬刃之下安能善終天命?!」說完也不待思孝的反應,直接起身就往艙外走去,同時還不忘交代一旁的船老大︰「速速送他們上岸,傳令下去,南川會所有弟兄不得礙其行事,也不得隨行跟蹤!他們是生是死與我等再無干系!」

老船長忙回答道︰「尊令!」

思孝一看這情形,正要張口上前勸住素清,只是話還未出口,只听見艙外傳來一個聲音︰「公子留步!」思孝抬頭一看,只見太子已經站在了船艙門口,身後還緊緊跟著兩名上林衛武士,思孝立刻跪了下來喊了聲︰「太子!」這一聲「太子」讓在場的幾個人都驚住了,只有素清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下太子,這個臉上滿是英氣的少年站在人前,給人一種端端正正的感覺,太子伸出雙手扶在素清的雙臂上,眼中滿含熱忱地說道︰「先生于萬難之境,舉忠義,匡正道,萬里施援,搭救小王于播遷之中,小王與大津皇族上下皆感激萬分!」說著,太子放開素清後退一步,彎腰深深鞠躬。

素清趕忙說道︰「不敢!不敢!」同時鄭重地雙膝跪下︰「臣玄素清,自今日起,與殿下鞬相隨,盡瘁同于武侯,心王不異郗鑒。不求翊善之名,只願幃幄之中報效方寸。」

太子俯身扶起了素清,同時又沖著思孝責道︰「將軍迂腐!先生千里相救,如今又屏退左右相見,你想想,他豈會不知這艙內藏有甲士十數人,若欲行加害又怎會只身犯險?」

「臣糊涂!」思孝听了太子的話,懊悔成分。

「好了,好了,都快起來吧,小王這次能有驚無險地到達南直隸,二位均功不可沒,待局面穩定,我必不負二位,可現如今情勢危如累卵,此刻當速速商議今後之舉!」太子心里焦急的很。

「殿下所言極是!」素清邊說著,邊親自引太子入艙內,正南趕緊在正中間設了正位,然後知趣地退了出來,連同船老大守在了船尾,此刻艙內只剩下太子、素清、思孝三人。

思孝忙抱拳向素清致歉︰「公子莫怪,只因袁某身系大任,故不敢輕慢,誤會公子了,還望公子海涵。」

「將軍不必客氣,將軍所負之重,素清感同身受。我今日登船願與將軍共保太子,匡復大津!」

「好!有先生相助,我大津必然復興!」太子仿佛一刻之間卸下了這數十日以來的焦慮。

接著三人的商議進入了正題,首先素清開口問道︰「太子,將軍,此番南巡,可有傳位詔書、玉璽隨身?」

素清這一問,戳中了太子和思孝的痛處,思孝搖著頭說道︰「我等確是奉先帝遺命南巡,然事起突然,掌印黃門出逃投敵,故而先帝無法用印,便難書遺詔,我等又千里奔波,連這烏金甲都是藏于一口棺木之中,方才躲過盤查逃出大興城!唉!」思孝說著,深深地嘆了口氣!

素清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說道︰「自齊逆北圍大興,這南都懷有異心之人便已摩拳擦掌了,前些時日,這南都四鎮總兵便興兵發難,謀舉壽王監國,而圖定策之功,好在人謀不臧,事之不成。可現如今北都失陷的消息,已傳遍太陵城的大街小巷,若我所料不差,這太陵城里的壽王恐又蠢蠢欲動圖謀監國了,而其身後必有三鎮總兵支持,如果我們貿然行事,很可能反被誣偽,要是這樣局面就很難翻轉了!」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先生可有良策化之?」太子再一次焦急了起來。

「我等身著烏金軟甲,此乃皇帝侍衛,太子有烏金軟甲護衛,豈能有偽?」袁思孝說道。

「將軍想想,這南都之人有幾個見過烏金軟甲?即便是那些司鎮軍士見過,可也難保他們不心懷不軌,到時他們咬死不認,你我又何以自白?」素清說出了擔憂。

「難不成我等就只能坐以待斃?」袁思孝話里話外憂心忡忡。

「將軍莫急,素清方才想到關鍵之人,或可依其自救,只是太子與將軍尚需在這船上稍待兩日,待我回岸安排妥當,定保太子及諸位無虞!」片刻間素清已拿定主意。

「先生有何法?可否面授一二?」太子急切地問道。

于是素清便將機宜說于二人,這下太子和思孝才暫時放下心來。之後素清便帶著正南下船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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