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故都亂局 第一章 北進勤王的紛爭

作者︰黑角人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大津朝的南北兩方以長江為界,南都太陵城所在的南直隸就在長江的南岸,三百年前大津朝在太陵城建都立朝,但只待了一代,太宗朝就將都城遷到了北都大興城,但大津皇祖爺的陵寢仍在南都。因此,大津朝實行兩京制,南北兩直隸,皇帝在北都坐朝,每三年來一次南都祭祀祖陵,而北南兩方各有一套相同的職官體系。當然,實際的權力還是集中在北方,南方的內閣六部大都用來安置將要致仕,或在北邊的政治角力中敗下陣的高級官員,所以,南都雖然在名義上統領南方各省,但實質上並無太多權力。

然而,北邊一亂,情勢就微妙了,原來要听命服從的北方,現在斷了消息,可一時間誰也不敢自行其事,于是權力與難題就在各府衙間游游蕩蕩,最後似乎又集中到了南都內閣的三個老頭身上了。

南都這種紛亂局面從這一年的三月中旬就開始了,那時北都大興城剛剛被圍,發往南方的邸報、塘報都已斷絕,北方的情況無人知曉,形勢陡然嚴峻了起來。接著開始有從北邊逃難出來的人們失魂落魄的跑到南直隸來了,帶來的消息都是諸如「賊勢洶洶,從賊者甚眾」;「大興城危在旦夕」之類的,南都百姓開始人心惶惶了,有些可怕的流言開始在坊間傳播起來,什麼「北邊官軍無糧,與飛齊軍一塊劫掠百姓」、「乾聖皇帝為了自保要把南邊劃給飛齊軍」等等,其中最不可思議的是說「三十多年前從北都出逃而不知所蹤的懷明太子,要從南洋殺回來統領軍隊抵抗飛齊了」反正林林總總,說什麼的都有。

好在又過了幾天,北邊又沒動靜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南都這才又平靜了下來。

坊間是安靜了,可官府卻一直都慌亂著。南都的內閣、六部本來就是些一把年紀坐等致仕的閑官,這一下子要面臨這種混亂的時局,確實是有些力不從心。這不,內閣首輔冉之祺此刻正垂頭喪氣地坐在勤思堂的太師椅上。

這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須發早就皓白如雪了,但臉上的五官還是稜角分明,給人一種鶴發童顏的感覺。平日里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可這時候不行了,心腸再寬厚的人怕是也很難經得起這連續不停的滋擾,不得已他只得用手臂支著額頭,把一臉的煩惱埋在手掌心里。

而在他眼前的除了兩個面無表情也一言不發的次輔吳士榕和季維柄外,還有就是那個天天都是一大早就來,完全不顧旁人獨自「慷慨陳詞」的潞王殿下了。

在冉之祺眼里,這就是個三十多歲還不知人事的大傻子,平日里就知道窩在王府里吃喝玩樂,輕易也不出門。這都胖得不成人樣了,肚子鼓成什麼樣就不說了,這連走兩步路都困難,每次來勤思堂都是讓家丁給用轎子抬到堂外,下了轎還得有人專門給扶到堂內坐下。據說這轎桿都得三天一換,就怕路上突然就斷了,再把這大胖子給摔爆了就不得了了。可是他現在正在說的居然是要領兵北上勤王的事,天老爺呀,還勤王呢?先得找個能馱得動他的馬吧!

冉之祺正想著,突然听到堂下高喊道︰「壽王到!」

冉之祺無奈地抬起頭往堂外望去,壽王那瘦小的身影正快步往堂上走來,冉之祺只好站起身來迎了出去,剛好在堂廳的門口與壽王打了個照面。剛要抱拳施禮,壽王卻似乎並不打算理會他,只是沖他草草抱了抱拳,嘴里「嗯嗯」了兩聲就沖著正堂大步走過去了。冉之祺討了個沒趣,可一回頭壽王已經旁若無人的坐在了正堂主位上了,還沖著站在堂外的下人們沒好氣的說了句︰「還不下去!沒看我和潞王都在嗎?軍國大事也是你們听的?」

藩王確實比在朝官員高一個層級,所以壽王坐到了主位上,冉之祺也沒什麼好說的,倒是一直坐在下坐的潞王有些驚訝和不快,他好像想要撐著站起來說點什麼,但又什麼都沒說就坐下了,雖然兩個人年齡相仿,但論輩份壽王是乾聖皇帝的堂叔,他潞王是堂弟,差著輩呢,所以也就只好這麼著了。

待冉之祺他們都落座好了,壽王掃視了一圈這勤思堂里的眾人,開口說道︰「今兒個,正好內閣和潞王都在,咱就議一議這北上勤王的事兒!」

果然又是勤王的事,按大津朝的規矩,藩王只享俸祿,不得干預地方政務,若平日里有不法行徑,地方官員還可上折子檢舉,一經查實削藩、殺頭前後腳的事。因此,太平日子里,藩王們別說是內閣大臣了,就是見到地方官也是畢恭畢敬的,從不敢耍皇族的威風。誰曾想這大興城一被圍,個個卻都抖起來了,勤王?哼!大家心里都明白,誰要是爭到了這領兵之權,只要在這太陵城里舉起刀晃上一晃,然後再找個籌糧啦、整兵啦之類的由頭賴著,等到大興城破的消息一到,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南邊登基稱帝了。反正隔著一條長江,飛齊也未必打得過來,大不了劃江而治嘛,再來個南北朝唄。

看大家都默不作聲,壽王接著說︰「依寡人看,這勤王的事,事不宜遲,得盡快發兵才是!潞王,你說呢?」

「正是,小佷也正是為這勤王的事來的!大興城危在旦夕,我等卻只能坐壁上觀,小佷痛心不已呀,我願親自領兵,渡江討賊勤王,還請內閣與兵部會商,整兵調糧,助我一臂之力!」

「潞王忠義之心感天動地啊!」壽王接著話茬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邊搖著頭一邊說道︰「只是,前番遣兵勤王,行的就是這渡江之法,可這江上可渡之地對岸皆有賊兵把守,若被其半渡而擊怕難免慘敗,況且即便渡過江去,北岸與大興城也相距遙遠,恐難救于萬一呀!」

「那皇叔可有辦法?」潞王心想裝什麼裝,大家都是公認的飯桶,誰不知道誰呀!

「寡人主張走海路!」壽王自信滿滿。

突然一陣︰「咳!咳咳!咳!」一旁端坐的次輔吳士榕正低頭往嘴里送著茶,一听壽王的話,差點沒嗆得背過氣去,他彎腰使勁咳嗽著,剛喝到嘴里的茶水不停的從鼻子和嘴里流出來,身邊的季維柄趕緊上前掏出手絹給他捂住口鼻,並輕輕拍著吳士榕的後背。一邊說著︰「少敏(吳士榕字),身體不好就回去歇著,別苦了自己!」

吳士榕此刻說不出話,只能抬起手擺了擺。

壽王不知道是不是沒看出來異樣,接著說道︰「我軍可從海上發兵,而賊兵沒有水師,我軍可一路暢通直抵平州港,登岸後那里距大興城僅百余里,天兵朝發夕至,出其不意必能大破齊賊。」

壽王說完,又看了看這堂上的每一個人,吳士榕還拿著手帕捂在嘴上,季維柄和冉之祺兩人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倒是潞王憋著一張臭臉也不說話,可能在想著怎麼樣反駁他吧。反正堂上一陣死寂。

其實,冉之祺心里暗笑不已,這壽王真是名副其實的飯桶,走海路?也不想想這時候海上刮得是什麼風,刮的是東北風,這風要嘛讓你飛上南天門,要嘛就讓你下海喂魚蝦,還勤王呢,只怕勤的是龍王吧!

這時壽王急了,喝道︰「你們倒是說話呀!這北邊禍亂洶洶,皆你等臣僚誤國,若寡人在大興城,斷不至于如此!」

這時冉之祺開口了︰「壽王殿下憂國憂民之心,實令下官感佩,這勤王之事十萬火急,實不相瞞我等閣臣已會同兵部,調撥糧船五十,兵艦一百,兵士五千,明日便可齊集太陵城外水師營內,壽王殿下明日便可督師出征,我等拼盡全力,亦將籌集後援糧草源源不斷發往陣前。殿下意下如何?」

壽王一听蒙了,看來剛才用力過猛了,誰真的敢上北邊拼命去呀!這下倒好,這屋里四雙眼楮都看著自己,得想想如何月兌身了。

壽王定了定神,先清了下嗓子︰「嗯,寡人,嗯,要不寡人明日先往水師營里慰勞將士,再與各位商議北上時日如何?這兩軍陣前無兒戲呀!」

「壽王所言極是,事緩則圓嘛!要不還是請二位王爺先回府歇息,待萬事俱備咱再商議不遲,二位殿下放心,我等定當鞠躬盡瘁!」冉之祺趕忙就坡下驢。

三位閣臣忙起身相送,那兩位也不再多說,大家又一團和氣的散場了。

三人回堂落座後,季維柄先開口了︰「冉閣老,這勤王之事,南川會那有沒個說法?」

「唉,老夫素來與南川會沒什麼來往,自然也听不到什麼動靜。」冉之祺搖著頭說道。

「不應該呀!」吳士榕皺著眉頭說道︰「這都十多天了,大先生那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兩個落魄的王爺看來是沒知會過南川那邊,我倒是听說,他倆都聯絡了四鎮總兵,但也不知道這四鎮到底支持誰。」

冉之祺接過話茬說道︰「眼下這當口,老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本來吧這大先生的南川會,就不是官府衙門,在老夫眼里總是個不入流的,可人家手里呢,捏著咱南直隸的錢袋子,這天下人都知道,比起北邊這南邊富得流油,可誰知道這錢來的既不靠地,也不靠天,全靠人家南川會手里的茶、絲、瓷往南洋、西洋賣。不然就咱這七山一水二分田的,怕是連個月俸都發不出來。咱這兒有個什麼事的,光衙門說了可不算,沒人家大先生點頭,什麼也辦不了。現下這北邊亂了,半個月前咱和兵部都下了令,讓四鎮點兵北上勤王,可結果呢?這四位總兵倒好,你等我,我等你,湊齊了也有五十來萬人吧,一塊到長江邊上吼了兩嗓子,就回來了,說是沒足數的船。唉!不打就不打吧,這往後咱總得抬個王爺出來監國吧?這下可倒好了,四鎮總兵和南川會誰都不吱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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