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听,你是不是想金光燦爛?」
唐青呵斥。
「不不不,九斤師傅,我不想金光燦爛,是大毛娘從床底下的一只破箱子里拿出了無數金光燦爛交給大毛去買別墅。」
包打听見唐青生氣,不敢再神叨。
唐青臉色陡變,不由自主從理發椅上站起身來。
王木匠也大吃一驚,干瘦的身子在長排條凳上以最快速度挪到包打听身邊。
「你是說大毛娘藏有值錢的東西?」
「大毛娘怎麼可能有值錢的東西?」
唐青和王木匠兩個人的頭差不多抵到包打听的癩子頭。
「九斤師傅,王師傅,何止是值錢的東西,是那金光燦爛的硬通貨呀!」
「你說的當真?」
唐青還是不相信。
「九斤師傅,我別人那里可能忽悠,你這里我怎麼可能忽悠呢?」
「是金條?」
「嗯,貨真價實的‘大黃魚’。」
「有多少?」
「三十多根。」
包打听伸出三個手指在唐青面前轉了十幾下。
「哎呀,我的娘額。」
王木匠一拍腦門,一吐舌頭,難以置信。
唐青也難以置信,這窮的叮當響的大毛娘怎麼可能有三十多根「大黃魚」呢?
見唐青和王木匠還不是很相信,包打听站起身來說道︰
「九斤師傅,王師傅,你們現在跟我去城南那個新樓盤,大毛和傻姑還在那里挑別墅呢,殺豬佬和上海阿姨也在。」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唐青自言自語,站在原地傻了一樣。
「九斤師傅,已經有好幾家金店去大毛家看過那‘大黃魚’了呢,其中一家開出了不錯的價錢。」
包打听不像是說假話。
「那三十多根‘大黃魚’買一幢別墅綽綽有余吧?」
王木匠也站起身來。
「據金店的人說,每根至少十萬,三十根至少三百萬,你說有沒有余?」
「綽綽有余,綽綽有余。」
「王師傅,怎麼樣?是去城南看大毛他們挑別墅還是去一品香喝兩盞?」
「挑別墅有什麼好看?去一品香吧,我中飯反正也不回家吃了。」
「好 ,王師傅大氣,您車上請!」
包打听彎腰請王木匠上他的黃包車。
「得 ,小李子,前面帶路。」
王木匠坐上包打听的黃包車向一品香飛馳而去,也不顧唐青一個人愣在人民理發店里。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唐青還沒有回過神來。
「九斤師傅,現在有空呀,給我剃個頭。」
一位街坊走進人民理發店。
「噢,好。」
唐青為街坊剃頭,但始終處于恍恍惚惚之中,要不是她功夫了得,說不定剃個頭破血流。
「九斤師傅,錢。」
「噢。」
「九斤師傅,你慢忙。」
「噢。」
唐青恍恍惚惚收拾好剃頭工具,恍恍惚惚走出人民理發店。
「青,你怎麼回來了呀?」
「吃中飯了嗎?」
「噢。」
唐青恍恍惚惚回到了家,這個家自然是她真正的家,老爸老媽在的家。
「你到底吃了沒有呀?」
「沒有吃我給你做,我們已經吃過。」
「噢。」
「你怎麼啦?」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噢。」
唐青老媽見唐青一進門只知道「噢」,一坐在凳子上也不多說話,有些慌張,拉過唐青老爸到廚房,低低的聲音問道︰
「你看青兒她是不是得了精神病?看上去好像傻了一樣?」
唐青老爸探出頭,往主屋張望了一下後,回過頭對唐青老媽說︰
「不要瞎說,精神病就是神經病,你不神經我不神經,你女兒好端端會神經?這樣,你為她燒一碗雞子榨面捧過來,我先過去和她說說話。」
「那你好好地和她說啊,千萬不要動氣,不要刺激她。」
「我有數。」
唐青老爸返回主屋,在唐青身邊坐下。
唐青沒有像往常一樣和老爸打招呼,還是傻傻地坐在凳子上,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院子里一盆小蔥。
唐青老爸平時閑不住,在不大的小院里用泡沫箱種滿了蔥、韭、大蒜之類的日常小菜。
「你老爸厲害吧?不但頭剃的好,連蔥、韭、大蒜也種的不錯吧?」
唐青老爸見唐青在看蔥,就從蔥說起。
唐青沒有反應。
停頓了一會,唐青老爸接著說道︰
「你看看,我們家的這方小天地不比別人家的大別墅差吧?」
「差遠了,差十萬八千里,差天上和地下,差海洋和陸地,差小強和你和老媽,差公公婆婆和死去的他,嗚嗚嗚……」
唐青哭了起來。
「怎麼啦?怎麼啦?」
唐青老媽急匆匆從廚房趕過來。
「沒事,讓她哭一會,你去燒榨面吧。」
唐青老爸沖唐青老媽使了一個眼色,臉上還掛著笑。
「你?這……」
唐青老媽看看唐青老爸,又看看撲在桌子上放聲大哭的唐青,遲疑了一會,返身回廚房。
「嗚嗚嗚……」
唐青哭個不停。
唐青老爸也不勸慰,反而自顧自起身去院子里擺弄那些蔥、韭、大蒜。
「喂,你怎麼不勸勸她呀?問問她怎麼回事?有你這樣當老爸的嗎?」
唐青老媽輕手輕腳走到唐青老爸身邊輕聲埋怨。
「你燒好了?」
「燒好啦。」
「端給她吃,吃好保證沒事。」
「真的假的?」
「你快端過去就是。」
「噢,好。」
唐青老媽順便掐了三四根小蔥,返回廚房將小蔥切成小段灑在燒好的雞子榨面上面,端到唐青的面前。
「嗯?雞子榨面?!」
唐青抬起頭,抹了一把淚水,狼吞虎咽吃起來。
「先擦把臉,這雞子榨面又沒有人和你搶。」
唐青老媽遞給唐青一塊濕毛巾。
唐青一只手接過濕毛巾胡亂擦了一把臉,另一只手夾起一筷雞子榨面「吱溜」一聲吞吃下去。
「青他媽,如果青兒給你買上大別墅,你是搬到大別墅去住還是依舊住在這里呀?」
「我才不稀罕什麼大別墅呢,外面看上去漂漂亮亮,里面卻是冷冰冰,沒有一點人情味,那有我們這老屋好。」
「你怎麼知道大別墅里面冷冰冰,沒有一點人情味?」
「青她爸,想想就有數呀。」
「想想就有數?怎麼個有數?」
「你想,這買大別墅是我們普通人能輕易去買的嗎?即使手頭暫時錢夠,買了後你得裝修,裝修好你得買家具,住進去後你得打理,天天花錢不說自己還受罪。」
「受什麼罪?」
「搞衛生的罪,孤家寡人悶得慌的罪!」
「青她媽,這搞衛生可以雇保姆,不一定遭罪,只要有錢。你說的孤家寡人悶得慌的罪倒是很難受!人啊,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家里人之外,街坊鄰居之間的那一份親情和友情也不能少,否則自己關在冷冰冰的大別墅里面生活還有滋味嗎?」
「青她爸,這殺豬佬和大毛都去買大別墅,怎麼也不我們打個招呼,商量一下?」
「和我們商量?我們算他們的什麼人?」
「他們確實與我們沒有什麼親屬關系,可殺豬佬沒有青兒有今天嗎?大毛沒有青兒有今天嗎?青兒一年到頭往他們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錢?」
「青她媽,青兒花那麼多心血和錢還不是希望他們過上好日子嗎?他們如果住上大別墅,青兒不是可以不用再操心了嗎?」
「這倒也是。」
「老爸,老媽,我去店里還了。」
唐青走出家門,步履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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