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南國 第七十八章  夜行

作者︰不慕桃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張不周看著「臨淵」兩個字,不知何解。

張韜咳嗽一聲,煞有介事道︰「《淮南子 說林訓》里曾言,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結網。後有董生改為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意思是空懷壯志,不如實實在在地付諸行動。我希望你能夠以此為戒,凡事不能空想,一定要思之有悟,行之有節。」

張不周躬身行禮︰「孫兒受教了。」

儀式結束,張韜示意張不周自行離去,招手叫來大管家劉福︰「去給那個書生十兩銀子。他娘的,為了背這麼幾句話,老子的頭發又白了好幾根。要不是看孫子被震住了,老子一文錢也不給他。」

張不周捧著臨淵劍回房,白露一路上纏著非要看看。頂不住她的嘰嘰喳喳,張不周索性前往武場,四兄弟也跟著一起,國公所賜的寶劍,誰不想開開眼。

將臨淵劍從劍匣中取出,入手便是一沉。劍鞘精鋼所制,這劍身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眾人圍著站成一圈,張不周提劍在手,擺了個帥氣的造型。見眾人眼楮直勾勾地盯著臨淵劍,張不周哈哈大笑,快速地拔出寶劍。

沒有預想中的驚嘆聲,反倒是一片沉寂。張不周看向眾人錯愕的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低頭看向臨淵劍,也愣在了當場。

劍身的長度和寬度與一般的劍無異,分量不輕。只是劍身上不知道為什麼,附著一層厚厚的銹跡,這才使得劍身要重上許多。

舉起銹跡斑斑的臨淵劍,張不周欲哭無淚︰說好的寶劍呢。

白露忍著笑安慰他道︰「公子別傷心,說不定這劍就是這樣子的呢。別看它生銹,可能會更有威力。」

張不周道︰「更有威力?拿這把劍砍人,估計連皮都扎不透。靠什麼殺人,破傷風嗎?」

不知道張不周所說的破傷風是哪門哪派的招式,陸升實在忍不住笑道︰「公子,佩劍嘛,當然是好看為主,你看這劍鞘多漂亮。有我們幾個在,也用不到公子親自出手。」

張不周嫌棄地將臨淵插回劍鞘,一把塞進陸升懷里︰「拿走拿走,別讓我再看見它。」

莫名其妙的生銹寶劍臨淵讓張不周原本滿懷期待的「十八歲佩劍」頗有些虎頭蛇尾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張韜忘了看,把這把生銹的劍送給了自己,有心去問吧,又擔心張韜老臉掛不住,惱羞成怒之下別再沖自己發火。

白露跟著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張不周笑道︰「干什麼呢,做賊啊。」

白露連忙示意他噤聲,頗有些害羞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上面繡著一只鳥。

張不周接過香囊︰「咦?這不是我上次見過的那個香囊,繡了一只鴨子的那個。」

白露作勢要搶︰「人家都說了是白鷺,白鷺,你要是不喜歡就還給我,不送你了。」

張不周將香囊高高舉起道︰「送我的?」

白露搶不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還能是送誰的。人家知道你生辰,特意去學的女紅。你還來取笑人家。」

張不周翻看著香囊,確實是初學者的手藝,難怪自己會將白鷺當成鴨子。自己也看白露繡過,只是沒想到是送給自己的。見白露抱著胸氣鼓鼓的樣子,張不周道︰「好啦,是我眼拙沒看出來。白露姑娘親手繡的香囊,我怎麼敢取笑呢。你放心,我一定隨身佩戴。」

白露心內歡喜,嘴上卻道︰「誰稀罕,愛戴不戴。」

張不周想將香囊戴上,可是別別扭扭地怎麼也戴不好,白露一邊念叨著真笨,一邊伸手給他整理好。

戴好香囊,夸張地擺了個造型,白露看著不禁笑出聲。

「不生氣啦?」張不周湊到白露身邊,緊挨著坐下。

白露站起身「挨這麼近做什麼。不怕你的宋姑娘知道了生氣。」

張不周模了模鼻子︰「好端端的,又提她干什麼。」

白露哼道︰「你不知道吧,那叫宋念卿的,跟公子是同一天生辰呢。」

與張不周同一天生辰的宋念卿,沒空也沒什麼資格去過生辰,她正一邊受著宋思思的狂轟濫炸,一邊在紙上謄寫自己能想起來的制糖之法。

宋思思雙目通紅,咬牙切齒地罵道︰「宋念卿,你個雜種,怎麼,就那麼喜歡那個小白臉,連新宋國的國之秘寶你都拿出來,當嫁妝啊。」

宋念卿置若罔聞。

宋思思沖上前去,將她寫到一半的紙團作一團,直接塞進了嘴里。宋念卿轉過頭來,平靜地看向她。

宋思思在她面前囂張慣了,往常宋念卿都是逆來順受,眼下雖然表情平靜,可是卻讓宋思思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

「我之所以會將秘方拿出來,不是像你所說的什麼嫁妝,也沒想給自己謀一點的好處。我和謝管事談過了,以秘方做擔保,換你自由。」宋念卿淡淡道。

宋思思愣在當場,一臉的不敢置信。

「當年的事,已是當年。那會兒你還小,親眼見到父母死去的慘狀,又在康樂坊受人欺侮,因此戾氣深重,這些我都理解。我只是想著,你是不是也該念及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罵我的時候顧及一下用詞。我是雜種,那和我同父的你又是什麼。」宋念卿的話里難得帶了火氣。

宋思思被她的話鎮住,隨即道︰「少指責我,至少我沒做叛徒。」

宋念卿將她吃剩一半的紙從嘴里摳出來,宋思思死死咬住她的手指,宋念卿卻像沒知覺一般,只顧著將紙拽出來。等到宋思思松口,手指已經被咬的鮮血淋灕。

宋思思不知所措,宋念卿則是滿不在意地拿過紙擦拭著血跡。「我往日里一直勸自己說,你還小,不懂事。現在我想通了,你不是不懂事,你是滿心都是仇恨,讓你看不見別的事。謝管事答應我,只要制糖之法證明有用,就可以為你求得自由身。到時候你就可以像一般百姓家的姑娘一樣生活了。在那之前,我會拼命干活,給你攢下安身立命的本錢。至于以後你是繼續想著報仇,還是好好活下去,都與我無關了。」

宋思思道︰「你有這麼好心?」

宋念卿道︰「我不想再跟你解釋什麼,時間一到,你自然就知道了。」

「除了制糖之法,你沒答應別的?比如說,被那個張不周收入帷帳,當個寵妾?」

宋念卿臉上終于有了情緒波動︰「我雖然不想報仇,可是委身仇人之後,我做不到。」

十八歲的生辰一過,張不周就催著白露收拾東西,要回莊子上看看。白露原本是想著裝上幾車稀罕物,都被谷雨否決了,換上的都是些常見物品,光是生火做飯用的鐵鍋就裝了一車。

張不周贊許地點點頭︰「還是谷雨姐想的周到。」

白露也不傻,想明白了為什麼要裝這些東西,不服氣道︰「鐵鍋哪里不能買,非要這麼遠帶過去。重死了。」

陸升笑嘻嘻道︰「又不用你背,哪里重了。」

白露作勢要打他,兩人追逐著跑開,谷雨道︰「公子這次去莊子上,別忘了去二先生那里佩玉,老公爺可是特意叮囑過的。」

張不周頭疼道︰「知道了。不會忘的。好端端地跟莊戶們學著叫什麼二先生。」

谷雨一愣︰「在莊子上呆久了,大家都這麼叫,就習慣了。」

一想到回到莊子上就是自己最大,想干什麼就什麼,張不周興奮不已︰「快點,看看東西都裝好了沒,帶齊了就出發吧。」

正月十五過完,陸斗、李大嗣和程耳三人都告了假回去探親,只有陸升賴著不肯走。谷雨忙的很,這次也走不開,所以這次回莊子只有陸升和白露兩人陪著。

蜀州城徹底恢復了生氣,西涼退去後,來往的商隊明顯多了不少。張不周和陸升各自趕著一輛車,時不時就要在狹窄的官道上和對向的車隊相會。好在車廂上高高的飄揚著「鎮國公府」大旗,只有過往的車輛給他讓路的份。

過了正月,天氣漸暖,路邊的樹木也在拼命吐綠。雖然路況還是一樣的顛簸,不過一路上和白露逗著趣,倒也不無聊。

馬車比騎馬要慢很多,又不著急趕路,天色全黑的時候,干脆就停了下來。尋了個寬敞的地方,將車廂里的東西搬一些下來,好騰出空來睡覺。

草草吃了些干糧,張不周鑽進車廂,白露裹在毯子里不肯露頭。

「有這麼冷嗎,干嘛裹得這麼嚴實。」張不周疑惑道。

白露臉蒙在毯子里,甕聲甕氣道︰「冷啊,怎麼不冷。快睡覺吧。」

不知道她又搞什麼蛾子,張不周鑽進自己的毯子,覺得擠,干脆伸出一只手去,將白露連人帶毯子整個攬過來抱進懷里「嗯,這樣子就寬敞多了。」白露裹在毯子里,被張不周的動作嚇了一跳,半天沒等到他別的舉動,臉卻紅到不行,心跳也砰砰地猶如打鼓一般。胡思亂想間,睡意上涌,昏睡過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張不周被尿憋醒。想著一定是晚上的干糧太干了,喝了太多的水,才導致自己起夜。掀開車廂的簾子,揉揉惺忪的睡眼,生起的火堆還沒滅,借著微弱的光,張不周找了處地方放水。

痛快淋灕地放完水,剛要回去接著睡,幾乎微不可察的的說話聲傳入耳畔,張不周全身汗毛瞬間豎起。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哪來的人聲。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不周躡手躡腳地靠過去。穿過一片竹林,一條小路出現眼前。同時出現的,還有圍坐在火堆旁的幾個人影。

距離還是不夠近,只能看見那幾人穿著黑色的夜行衣,面目都籠罩在和衣服一體的帽子中,看不見臉。張不周蹲子,一點一點地前移,好在聲音比剛才要大了些,可還是听不太清楚,只是依稀地听到「南唐」、「青蓮劍宗」「李煜」幾個詞語。

在寒夜里蹲了半天,張不周只覺得手腳發麻,見沒听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對這群古古怪怪的人也沒什麼興趣,正準備回去睡覺,一個名字傳入耳畔︰張不周。

張不周後退的身影一震,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又一個黑衣人說了一句︰張不周。這次比剛才還要清楚,張不周想要離得再近些,听听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事情和自己有關,卻沒看清腳底下,一根枯枝被他踩得「 嚓」一聲。

眼見黑衣人們迅速站起身,提上兵器,張不周忍不住就要轉身逃跑,正要動彈的時候,一道黑影出現在身旁,在張不周驚呼出聲之前,穩穩地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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