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南國 第十六章  三嬸

作者︰不慕桃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蜀州往西五十里,有一處田莊,是趙光賜給鎮國公府的食邑之地。蜀地多山脈,少見便于耕種的大片土地。一品鎮國公食邑三千戶,只能封在距離蜀州都城較遠的都安縣。這里是多條江河交匯之處,水源充足,氣候溫和,國公府很大一部分的用度,就是產自這里。

一大早從鎮國公府駛出幾輛馬車,打頭的一輛上,靠車廂的座椅鋪著厚厚的行李,張不周趴在上面,面目猙獰的嚎叫著。

張韜說到做到,讓張不周帶著一眾下人去府上的田莊禁足。張不周昨天受的傷還疼得很,上藥包扎之後連衣服都不敢穿,露著後背。出城之後的路不好走,馬車顛簸的厲害,時不時震得張不周淒慘大叫。

白露在一旁小心安慰著,谷雨默不作聲。

中途休息的時候,坐在後面馬車的張三恭上了張不周的馬車,看他那副現世的樣子,忍不住失笑道︰「幾年沒見,想不到小時候那個有點慫的小孩子,剛下山就敢惹這麼大的禍。」

張不周正色問道︰「三叔,事情你也都清楚了,我問你,咱們國公府在這件事情里究竟是怎樣的角色?」

知道張不周擔心的是什麼,張三恭寬慰道︰「放心吧,國公府在整件事情中,絕對未收取一分不義之財。」

張不周繼續問道︰「那我實在想不通,這麼明目張膽的惡行,祖父他不可能不知道。無論是什麼人摻雜其中,身為一道節度使,難道害怕了那些人嗎?」

張三恭輕嘆一聲,反問一句︰「你覺得在劍南道,誰的權勢最大?」

張不周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咱們鎮國公府」

張三恭繼續說道︰「那,在劍南道,應該是誰的權勢最大?」

張不周沒有反應過來,張三恭繼續說道︰「你剛剛下山,對朝中局勢不清楚。但是你要記住,你祖父還有我,都不希望你卷入任何跟朝廷有關的事情。這次的人口販賣案,你不知道情況,捅了也就捅了,無論是什麼結果,自有你祖父擔著。趕你來田莊,一方面是蛛網殺手還未查清,城中形勢復雜,怕有人混水模魚。另一方面是七年未下山,你應該去你母親的墳前看看,再去探望一下你的父親。至于我問的那個問題,你想不清楚就慢慢想,想通了記在心里就行了。記住,這一切都和你無關。」

張不周心中疑惑,只能強壓下去。相比那個拗口的問題,眼下還有一個難題在等著他。

張二良。

這個自己應該稱呼一聲父親的男人,讓張不周感到非常為難。從記憶中得到的信息,在自己出生那天,母親楚懷瑾不幸離世。從自己記事開始,父親就是一個冷漠的形象。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不許府上的教書先生近身,一直親自教導自己,很是嚴厲。小小的張不周,不知何為父愛。十歲那年生重病,父親連看都沒來看自己,還是祖父來二房看自己才發現,送上了青城山,可惜還是沒有保住原身的命。

張不周揣測,張二良應該是患上了創傷應激綜合征,每次看到自己都會想起逝去的母親,這是他不喜歡自己的原因吧。記憶里的父親,總是一襲白色長衫,氣質出眾。仿佛那天上的謫仙人,不染塵埃。除了在張不周面前,都沒有見他發過脾氣。

作為中原大地第一江的長江重要支流,岷江從蜀州北麓山脈發源,挾地勢之位向東南而下,有大小支流九十余條,上游有黑水河、雜谷腦河;中游有都安縣內的黑石河、金馬河、江安河、走馬河、柏條河、蒲陽河等;下游有青衣江、大渡河、馬邊河、越溪河,是蜀地,尤其是蜀西的重要水源。

都安縣內,走馬河將縣城一分為二,南北各一半,國公府的封地在南城。張不周被白露攙扶著下了車,躍入眼中的場景讓他大失所望。名為縣城,其實就是一個超級放大版的村子,目之所急,別說三千戶,兩千戶都不夠。

看出他眼里的失望和疑惑,谷雨解釋道︰「都安是咱們國公府的祖地,老國公就出生在這里。從這里起兵,跟隨先帝一起征戰天下。因為在隴西一戰中,國公率領的蜀軍作戰最為勇敢,殺戮最多,西涼人在三年前的那次犯邊選擇了從肅州南下,進犯蜀州。首當其沖的就是張家祖墳所在的都安縣。都安城池被毀,人口三去其一。後來大軍將西涼人趕出蜀州,將戰場轉移到西涼境內。為了支撐蜀軍作戰,這里一直沒有人力財力重建。」

遠處的荒山上,一座壯觀的陵園映現眼中。張不周突然心跳加快,悸動不已。那是一種無比奇妙的血脈相連的感覺,張不周只覺得一種悲傷從心底涌上來,瞬間彌漫全身,不受控制的紅了眼楮。

看到他的奇怪表現,谷雨順著他的視線說道︰「夫人的墓,就修在那里。」

強行壓抑住悲傷,張不周感到奇妙又震驚。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和靈魂屬于兩個人,那個埋在遠處墓里的人,是這具身體的母親,可是自己的靈魂居然隱隱和其相通。張不周在那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親,那個溫柔的女人,對自己寄托了無限的希望和熱忱,在沒等來自己孝順的時候就撒手離去。

車隊進入莊子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張不周心緒不寧,草草吃過一口飯後臥床睡去。張三恭忙著和田莊的管事議事,谷雨收拾著帶來的東西。

張不周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

夢里的那個女子,穿著綠色的衣裙,頭發被一支木簪扎起來,笑容溫婉。一臉憐愛的看著他,輕聲道︰「原來你叫不周啊」。

張不周向她走去,可是無論走出多少步,她還是站在一丈外,笑吟吟地看著他。夢里的張不周,崩潰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出一聲 ︰

「娘。」

從大汗淋灕中醒來,張不周才發現,趴著睡的自己,枕頭被眼淚打濕了。窗外天色已亮,夢里人影無蹤。

白露听見房里有聲音,敲門進來,先給張不周換了藥,重新包裹以後說道︰「三爺請了莊子上的管事們來,要跟公子您見個面。三爺那邊還有事情要忙,吃過中午飯就要回府了,中元節的一切事宜,都交給您來安排。」

張不周還沉浸在夢境里溜著號,心不在焉的答應著。田莊上有三個管事,一個是主管張家在這里的祖宅,也就是張不周現在住的院子。昨夜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看不清楚。張不周從後院到前堂的路上,雖然沒看見幾個下人,但是院子里還算干淨。昨夜自己住的那間房,雖然被褥都是舊的,不過房間里絲毫沒有霉味,顯然一直有人通風打掃。

在三叔的引薦下,三個管事都來向張不周問好。年齡較大,留著一把山羊胡,面色黝黑神似包公的,是掌管看守祖墳、祠堂祭祀一眾事宜的張家本族長輩,叫張松;而另一個一張苦瓜臉,一樣的黑,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在田間勞作曬出來的那種,是主管莊子種田事宜的程三民。至于主管祖宅的謝意,出乎張不周預料的是,這居然是個女人。

張松沉默嚴肅,頗有長輩派頭。程三民老實巴交,言辭不多,一副地道的農民模樣。

謝意今年三十四歲,身上的衣物一看就是上好的蜀錦,做工精良。有點像旗袍的衣服設計將她的身材展現的淋灕盡致。一雙杏花眼,瞪大了的時候像一只笑面虎。

謝意沖著張不周笑道︰「公子昨夜睡得可還安穩?每逢晴天啊,我都會讓下人們將被褥拿出來曬一曬,開窗通風。這老宅雖然平時冷清,可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會來人。」

張松對她似乎頗為不滿,撇過頭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什麼。

正在喝茶的張三恭听見最後一句,一下子嗆到了,咳嗽起來。謝意上前幫他輕拍後背,張三恭連連擺手示意無事。

張不周看著張三恭通紅的臉,心下了然,這八成是三叔的女人,只是三叔也老大不小了,不知道為什麼還不成婚。看他的樣子,顯然是不時溜過來和謝意相會,要是如此的話,干嘛不娶進府里,這麼偷偷模模的,追求刺激嗎?

張不周笑道︰「謝管事有心了」

看張三恭不再咳嗽,謝意趁著背對眾人,偷偷瞪了他一眼,坐回了座位。張三恭正了正神色,說道︰「中元節要到了,老爺子打發我提前回來安排。只是府上還有其他事情,我必須得返程。今年一切事宜,交給不周負責,三位管事從旁協助。」

眾人應承下來。張不周趕緊道︰「我什麼都不懂啊,搞砸了怎麼辦?」

張松道︰「小公子放心,老朽主持祭祀一事將近二十年了,不會出差錯的」。

按照輩分,這位可是和張韜同輩,張不周畢恭畢敬的道︰「那就有勞大爺爺了。」

吃過午飯,見張三恭就要上馬車走,張不周一把拉住他。大拇指和食指摩擦,在張三恭的眼前比劃著。張三恭一臉懵的問道︰「什麼意思。你抽筋了?」

見他不懂,張不周道︰「錢呢?安排祭祖什麼的總得要錢吧,你不給我錢我怎麼安排」。

張三恭笑道︰「我當什麼事,要錢就直說,手比劃來比劃去的像抽風似的。錢呢,已經準備好了,不過交給你我是不放心的,他們可是給我講了你上次帶他們逛街花了多少錢。我都交給谷雨了,有什麼支出的地方,你和張松去找她要。」

張不周︰「真不知道誰才姓張」

張三恭道︰「茲事體大,到時候你祖父會回來的,別出岔子「,看他支支吾吾好像還有事,問道︰「還有什麼事」

張不周賤兮兮地靠近他,低聲問道︰「三叔,那個謝管事,我該怎麼稱呼?」

張三恭疑惑道︰「什麼怎麼稱呼,謝管事就叫謝管事唄?」

張不周道︰「不用叫三嬸嗎」?說完轉身就跑。

滿臉通紅的張三恭低聲笑罵︰「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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