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蓁蓁偏過頭時，才發現兩個人離得那樣近。
她的目之所及之處，可以看見他過分好看的眉眼，離得近，她仿若能看見那淡漠眼神下的墨色，那墨色仿若鋪染開，層層疊疊，和眼角淚痣呼應，似乎要把人吸進去。
她坐著，他站著。
為了給她講題，秦葉川幾乎是從後面將她整個圈攬住了，一只手撐在桌上，另一只手拿著筆在給她講題。
清爽的薄荷香縈繞在她周圍，很淡，卻很是蠱惑人心。
「听懂了嗎？」
四個字喚回了她渙散的意識，商蓁蓁連忙移開目光，低下頭看卷子，看見草稿紙上已經寫了一堆密密麻麻東西……
「沒听到……」商蓁蓁猶豫了幾秒之後說道，暗罵自己居然被美色所誘惑。
然後她听到了一聲幾不可聞的笑聲，若不是因為兩人靠得極近，她根本不可能听見。這一瞬間，商蓁蓁覺得自己臉上猶如火燒！
仿若心聲被看穿的感覺。
「你笑什麼？」
秦葉川微垂著眼看著她，他可以看見女孩微紅的臉頰，以及那已經嫣紅的耳垂。
喉結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連忙轉開了視線，定了定心神，避開了商蓁蓁的問話︰「這里沒听懂？」
商蓁蓁點頭。
秦葉川又耐心地給她講解了一遍，商蓁蓁這一回特別全神貫注，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聲笑的刺激，她覺得豁然開朗。
「听懂了！」
秦葉川又看了看她其余的訂正情況，覺得她的領悟力還是可以的，給了她公式之後基本都做出來了︰「這里錯了，應該是……」
把她做的錯處再次挑出來講解完畢之後，秦葉川終于退開了，站直了身子，這讓商蓁蓁松了一口氣。
打住！這是個紙片人！
不要瞎想！
好好做任務！好好活下去，然後回家！
回家？秦葉川眼神露出些許的古怪。
「要不要喝點東西？」
商蓁蓁正準備再刷一張單獨的物理卷子，听到這句話才發現秦葉川還沒有離開︰「咖啡有嗎？」
「黑咖啡？」
「可以，幫我加點糖？」
「好。」
秦葉川端著熱咖啡進來之後，見她已經在認真刷題了，便沒有再打擾，放下杯子就退出去了。
給客廳的四個人也端去了黑咖啡，嚴昊是第一個苦著臉叫出來的︰「這也太苦了，秦哥，糖呢？」
只有商南枝面不改色喝了一口，其余兩個人蹙著眉，強忍住吐出來的想法咽進去了。
秦葉川淡定地說道︰「沒有糖，提神用的。」
四人︰……
「那就繼續講題。」秦葉川把白板上的公式擦干淨，就開始給他們講解新題。
－－
偏僻小鎮。
上次落下的雪已經化了，顏青玉幫著外婆在地里摘菜。
忙碌了一陣子，外婆給她剝了一根脆女敕的小蘿卜遞到了她的眼前，顏青玉立即放下手里的東西，接過，嘗了一口。
甜絲絲的，帶著些蘿卜的辣。
「還是外婆種的菜最好吃了！」
見她吃得歡快，外婆笑得臉上皺紋都明顯了些︰「玉丫頭，城里是不是不高興啊？」
顏青玉一愣，頓時覺得清甜的蘿卜失去了它的味道，勉強揚起笑臉︰「外婆，城里挺好玩的，我期末還考了第一呢！」
「外婆從來不擔心玉丫頭的成績，玉丫頭在外婆心里就是頂尖尖的好孩子。但是外婆感覺你心事重重的，是阿萍對你嚴格了？」
顏青玉連忙搖頭︰「媽對我可好了，外婆，我真沒事。」
老人故作怒容︰「玉丫頭是覺得我人老了好欺負嗎？你分明有心事壓著，本就沒幾個可以說說心里話，你這樣憋在心里會難受的！」
一字一句敲在顏青玉心上，她撲過去抱著老人，低聲哭了起來。
老人這才又露出了笑臉，任由她抱著哭了一陣子︰「哭出來之後，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顏青玉悶聲點頭︰「謝謝外婆。」
「咱們祖孫倆說什麼謝謝，玉丫頭你從小跟著外婆長大，外婆當然看得出來你心情不好。阿萍她啊，從小就固執得很，如果她會變通一點，也不至于……」老人輕輕嘆息。
當年的事情，雖說那男人也有錯，但也是顏萍自己太固執了，害得玉丫頭出生之後就跟著受苦受累。
「媽對我很好的，是我自己不好，外婆不用擔心了。」
老人月兌下沾滿泥土的手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有事可以來找外婆，我的玉丫頭最懂事了！」
顏青玉淚眼婆娑，緊緊抱著面前的老人，眼前浮現出了那本被撕得破爛不堪的畫集。
商南枝的畫集，被發現了。
她分明放在了抽屜里，還是被顏萍發現了。
這是顏萍第二次打她，第一次是她年少時故意考砸，第二次是發現了這本畫集。
「顏青玉！你是想步入我的後塵嗎？那些人的家庭不是我們能夠高攀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不明白嗎？」
「當年那個男人的母親對我百般挑剔，還帶著世家小姐一起來看我笑話，笑我粗俗，笑我出生低賤，笑我不懂餐桌禮儀……而你生物學上的父親，不為我袒護一句，硬是勸我去學那些所謂的規矩……」
「古往今來講求門當戶對，咱們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大富大貴，媽只希望你有出息，以後找個合適的人，你為什麼偏要走上這樣的道路！」
顏青玉沒有爭辯一句話，臉上還殘留著被打了巴掌之後的紅印，她的腳邊是那本被她珍藏但現在已經面目全非的畫集。
她低著頭癱坐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顏萍對她劈頭蓋臉一頓罵。
顏萍為了斷絕她的心思，擅作主張，替她推掉了寒假補習，然後連夜坐火車把她帶來了這個她從小生活的偏僻小鎮。
似乎是想告訴她，她與商南枝是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但是顏萍忘記了她自己就是個固執的人，而她身體里流淌著的是和她相同的血脈。
當年的顏萍是不顧一切想要和父親在一起，也是不顧一切地離開了她的父親。
越是阻止……
越是野心瘋長……
那個悄悄發芽的種子，正在顏青玉心里瘋長成一顆鮮紅的朱砂痣。
此痣，名為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