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為民帶著幾人走在晶華的小道之上。
「你沒事吧？」金圓圓悄悄從後面靠近，趴在王向中耳畔問道。
王向中搖了搖頭，旋即回道︰「我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金圓圓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們現在不是在去檔案室的路上嗎？」
「我認為，左為民的行為有些奇怪。」王向中解釋道︰「我們雖然是從水木大學特別邀請而來的專業團隊，但從左廠長的態度來看，他對我們有所提防，並不願意我們在這件事上橫插一腳。」
「而他剛才又立馬轉變態度，主動邀請我們查看數據。」
王向中搖了搖頭，此時他也沒辦法完全把控到左為民的心理活動，但此時後者竟然允許他們前去觀摩數據……
畢竟現在核心問題基本已經坐實了，只差數據驗證環節，而左為民曖昧不明的態度，則表明了在這一切的行事邏輯背後，一定掩埋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可不要亂說，」金圓圓听到王向中的話，也是臉色微變，「你可別胡說八道了，別再惹得葉老不高興。」
王向中搖了搖頭，對于這個單純的丫頭，和她談談科學技術倒還可以，要說察言觀色，人情世故，恐怕她還差了一大截。
「葉教授，不知道有句話當說不當說。」王向中靠近葉志華，悄聲說道。
「說吧。」葉志華臉色有些沉重地回道。
「不知道您有沒有感覺到，這個左廠長對我們好像很有意見。」王向中低聲道。
「確實是如此，」葉志華點了點頭，「他並不是在針對你，我能感覺到，他針對的是我們整個團隊。」
就算王向中看起來就是個高中生模樣，但左為民作為一個老廠長，活了一大把年紀、久居高位的他不可能情商低到直接稱王向中為「高中生專家」，很顯然，這就是完全的嘲諷，連帶意下所指，大概就是嘲諷葉志華團隊都是一群小毛孩。
作為團隊核心的葉志華，無論如何都要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學生。
「你也不必太擔心，」葉志華擠出一絲笑容，模了模王向中的後腦勺，道︰「有的事情就讓我來解決吧。」
既然得到了葉教授的肯定答復，王向中也是確認了自己心中所想，即是這個左為民廠長，必定是有什麼問題。
……
晶華晶圓廠，檔案室。
左為民叫來檔案室管理員，直接命令對方將大門打開，然後向著王向中幾人比了一個請的姿勢︰「你們不是想看數據嗎？來，里面請。」
「牛主任，」左為民又掃了一眼牛玉鵬，道︰「讓他們隨便看，另外再給他們派發安保卡，整個廠里任他們隨便逛。」
「這……」牛玉鵬听言，也是愣了片刻，旋即說道︰「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怎麼，他們不是你們李董請來的人嗎？」左為民露出一道頗為詭異的笑容，「可是你說的，大家互相給個面子。」
「那……行吧。」牛玉鵬也是嘆道，似乎是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說罷，左為民壓根也不管剩下幾個人的態度，只是逐個掃了一眼，旋即拂袖而去。
王向中見狀也是輕輕搖了搖頭，連「你們李董」這句話都能說出口，想必這廠里的矛盾真的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過了一會，牛玉鵬道︰「我去給你們注冊安保卡，檔案你們隨便看。」
他們都是牛玉鵬可以信任的人，因此也並沒有找什麼人負責監督幾人查閱檔案的問題。
此時的王向中也沒時間去管晶華廠里的家長里短，當即便是開始詳細地查閱起檔案來。
檔案上展示的數據和牛玉鵬說的倒是大差不差，在 片生產這一環，良品率大概在85%左右，剩余的不良品也可以回爐重造，總良品率達到了將近95%，可以說是已經達到了生產標準。
而在晶圓生產這一環上，數據卻顯得有些參差不齊，無論是切割打磨，或者是化學拋光這一環節中，良品率總體在80%以上，從這個時代來看，這個良品率數據倒也還算可以。
但是在光刻以後的數據卻有些不對勁，在每個統計周期的初始，良品率都能保持在60%以上，基本上可以達到正常的盈利水平，但在一周內這個數據將會線性遞減，一直到了下個統計周期之前，整體的良品率已經不足8%。
8%良品率是什麼概念？就是基本相當于產了一堆垃圾，開機就等于賠本。
配合 片生產線的數據來看，當 片生產了一段時間後，光刻機的整體良品率就會下降，而在停工一段時間後，光刻機的良品率就會恢復到60%以上，然後再次逐漸遞減。
看到這里，王向中也是深吸了一口氣，看來元凶果然是氯化氫沒錯了。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保持整體的良品率，就必須停掉廠里現有的 片生產線，轉向從外廠進口 棒，這不僅直接提高了晶圓的制造成本，同時還必須廢掉一批 片生產設備和場地，這明顯不太符合晶華的利益要求。
而在數據方面看則更加奇怪，如此明顯的數據對比，加上稍稍的行業常識就能得出結論，難不成這個左為民是在故意隱瞞什麼不成？
「大家也看過數據了，不知道你們都有了什麼樣的結論？」葉志華見到每個人都基本完成了數據查閱工作，于是也是笑著問道。
「我認為晶華的生產水平急需提高。」藍展博率先開口道，「剛才在我的觀察和周期性的遞減數據表明，廠里的機器一定是存在問題的，尤其是光刻機，需要排查它的可用性，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進行一次檢修工作。」
很官方，很學術，但很可惜，觀點不是很全面。
「不錯，」葉志華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白馬，「你呢？你得出什麼結論了？」
「我的結論和大師兄基本一致，」白馬也是收起了往常的隨性態度，嚴肅說道︰「而且據我觀察，光源可能是個大問題，連續生產下出現的誤差，極有可能是因為光源過熱，加上材料膨脹系數導致工藝出現缺陷。」
這個猜想很不錯，只不過其它知識太匱乏，導致猜想變形了。
「說的好，」葉志華也是笑著點了點頭，又看向金圓圓。
「我不覺得問題出在淨室里面。」金圓圓認真地說道。
這一句話著實是讓藍展博和白馬兩人微微動容，如果金圓圓的話是認真的，那就說明她站在了兩人的對立面。
「很好，」葉志華也是瞳孔一縮，顯然對金圓圓別樣的解釋有更大的興趣。
「昨天我和王向……王師弟一起參觀了 片生產線，」金圓圓解釋道，旋即又看了王向中一眼，繼續說道︰「他告訴我， 生產線中涉及到的氯化氫氣體，很可能順著通風管道進入了生產線中，進而影響產品良率。」
「你們可以仔細對比一下 片的生產周期和晶圓生產線的周期，」她指了指桌上擺放的兩打資料，「如果將它們畫成圖，就可以看到， 片生產波峰和晶圓良品率波谷在周期上保持一致，但周期相反。」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王師弟告訴你的？」白馬直接被這一番話給驚呆了。
藍展博听言後則是皺了皺眉頭，旋即徑直走過來，將桌上的資料拿起，進行詳細對比。
葉志華瞪大了眼，本來他只是帶王向中來長長見識的，卻沒有想到，這關鍵的謎題竟然是會被這個不起眼的小小本科生所發現。
「向中，你又發現了什麼？」葉志華有些惶恐地看向王向中，此時他竟然開始隱隱有些期待起來，不知道王向中那邊會有什麼新發現。
「不瞞你們說，我覺得你們的猜想都有問題。」王向中嘆了一口氣道。
狂！太狂了！
在場所有人都是被這句話所鎮住了，尤其是金圓圓，更是露出了不解之色，她的話可都是照搬的王向中的理論，怎麼又立馬被對方否定了呢？
「與其說是生產線上出了什麼問題，」王向中面色如霜，「不如說是人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