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中見李錦光答應得竟然如此爽快，臉上也有幾分訝異之色浮現，也是有些疑惑地問道︰「你都不問我具體的合作內容嗎？」
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好合作內容，李錦光若真要問起來，自己也答不上話，只不過心里覺得有些不自在罷了。
「這有什麼好問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實誠人，而且，」李錦光神秘一笑，直勾勾看向王向中的眼楮︰「你是個有野心的人。」
「你……」王向中臉色僵了一下，旋即臉色變化，被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取代。
他倒是知曉李錦光待人接物的手段了得，只是沒想到他的眼光竟然如此毒辣——盡管自己的確是在套近乎，但更多的也是覺得兩人緣分一場，頗有些合得來，才願意與其深交。
要知道王向中可並不是什麼毛頭小子，十八歲的外表下隱藏的可是個四十三歲的大叔靈魂，常年混跡于人堆中的他也是頗有城府。
而眼前的李錦光看上去也不過年齡相仿而已，卻如同有讀心術一般，只是短短交流兩日便把王向中所看穿。
如此看來，李錦光也許並不像表面上看著那麼簡單。
「我老了。」李錦光徐徐點燃叼在嘴唇上的香煙，深深地吐了一個眼圈，爾後慘然一笑，道︰「我又不追求物質生活，只要女兒開心就好。」
「如果我能夠幫到你，那當然是最好的，現在我也不在乎個人利益，有什麼問題你盡管問就行。」
盡管李錦光語氣輕松，但王向中還是能听到這些話字里行間夾雜的釋然之意。
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雖然李錦光和尋常的老流氓沒什麼區別，但他必定是有過一段無法磨滅釋懷的經歷，而且還似乎有一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生活很美好的，你千萬不要放棄。」王向中有些擔憂地瞄了李錦光一眼，心中也是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
「你說的什麼話？」李錦光听到這話，整張臉也有些不自然起來︰「你以為我會做什麼傻事嗎？」
「是煙不好抽，還是牌不好玩？」他哼哼道，旋即再拿起手里的煙嘬了兩口。
「那我就放心了。」王向中說道，心中卻暗暗有些惋惜之意。他也不傻，自然是體會出來這只不過是一些托詞罷了，如果李錦光沒有這個女兒，恐怕他早就心如死灰了。
不過以現在王向中的身份，追問這些事情恐怕也不太合適，于是他搖了搖腦袋，努力將話題切回生意經上，提問道︰「如果我也想在這里賺錢的話，不知道李老哥有什麼好建議？」
此刻他也並非是單純地轉移話題，而是想真真正正地虛心向李錦光請教。
「簡單一點的？」李錦光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
「願聞其詳。」
「如果你追求來快錢的話，就在我的店旁邊支個小攤，賣點碟片清潔套裝。」李錦光說道。
「碟片清潔套裝？」王向中听到這話，瞬間也是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咱們做成一條龍服務？」
「有悟性。」李錦光點了點頭，看向王向中的眼神中有些許欣賞之意，接著繼續說道︰「我一天賣兩三百塊碟子，人流量的話預計是一百來個人，只要里面有人一半的人買你的清潔套裝，按一套套裝賺十塊錢的話，你一天保底也有個五百塊。」
「效益竟然這麼高嗎？」王向中瞪圓了眼，萬萬沒想到小小的清潔套裝里竟然有如此高的利潤，簡直是有些顛覆他的三觀。
但他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急忙開口問道︰「可真要這麼賺的話，為什麼你自己不賣呢？」
「問到點子上了，」李錦光哈哈一笑，臉上都快笑開了花︰「因為他們不讓我賣啊。」
「誰不讓你賣？」王向中有點懵。
「還能有誰，看場子的唄！」
在李錦光的一番解釋之下，王向中才終于明白了過來。
原來在這四海市場中，除了商家和業主以外，還有第三股勢力——商會。
這個所謂「商會」，其實是由市場里的各路小商小販聯合起來組建的一個小組織，表面上看它叫商會，實際上它就是一種變相的「反內卷」組織。
畢竟像四海市場這種地方的同行實在是太多了，如果沒有人規範一下市場內部秩序，那恐怕四海市場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化作一處商戰焦土。
就拿VCD商販來說，像他們這種有固定攤位的店主，一般是不允許賣盜版光碟的，畢竟店鋪在文化局有報備，不像那些小販可以隨時撂擔子跑路，而店鋪一旦被查到盜版，接踵而來的就是天價行政罰款單。
所以大家拿出來賣的都是質量相仿的正版碟片，一般而言都是各憑本事，依靠自己的營銷套路來賣碟，例如不明碼標價來坑人，或者是李錦光這種吸引眼球的玩法。
而商會則是會約束每個商家，將單碟的利潤控制在十塊錢以上，不得降低利潤，只有這樣，大家才能真正有錢賺。
但凡只要有人敢惡意降價，將光碟的利潤壓下去，「商會」馬上就會出面打壓，通過各種小手段從中作梗，讓這個人無法再正常開業經營。
「商會」就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盯著每一個商戶，以此讓市場內部保持微妙的平衡。
簡單來說，就是你多賺錢不管，那是你的本事；而如果你想玩惡意競爭那一套，對不起，請你走人。
而李錦光的情況又有些特殊，畢竟他的營銷套路實在太逆天了，一天就能賺到別人好幾天都賺不到的錢，因而遭到了其它VCD商家的眼紅。
在經過所有人討論之後，最終也聯合起來對他進行了制裁︰禁止他出售光碟相關的周邊產品，例如清潔套裝，或者是VCD放映機這種類似商品。
這兩兩相互抵消之後，才算是讓其它商家心里好受了一些，並允許李錦光留了下來。
可即便是他百般退讓，卻仍然遭到了不少人的眼紅，天天被人輪流舉報，而舉報內容也各有特色，例如被舉報賣非法電影，賣盜版光碟之類的，直接導致他的店鋪三天兩頭被相關部門清查。
就算是他清清白白，那也經不起這日復一日的折騰啊！
所以他也是有些心灰意冷，開始持續擺爛，三天兩頭地打魚曬網，才最終得以息事寧人……
王向中听到這些情況，整個人有些哭笑不得。本以為自己可以順利地開啟自己的創業之路，卻沒想到，就算是在這小小的四海市場中，竟然也有這麼好些規矩。
這也同時讓王向中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憑著一腔熱血創業這個想法究竟是有多麼幼稚和可笑。
「真是長見識了，」王向中苦笑道，整個人也是有些萎靡︰「要是沒有你告訴我這些，估計我就得歇逼了。」
「路還長著呢。」李錦光悠悠道，神色淡然，再度續上一根煙。
他好像一直在抽煙，完全就沒停下來過，真是不怕死。
李錦光沉默了一會，似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突然笑道︰「你明天直接來擺攤就行，有我罩著你，不用擔心。」
仗義，真是仗義！
听到李錦光的話，王向中滿臉震驚地看向眼前的光頭，感動之情如潮水一般瞬間充斥著整個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