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出身平民,雖然家里小富小貴,但也從沒听說過堂堂宰相懼內的傳聞。
武媚娘雖然在京城中听到過一些風言風語,可也只是當做市井流言罷了。
堂堂右相,執掌中書省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懼內呢?他又有什麼理由懼內呢?
就算秦相的妻子是前前任宰相的孫女, 也沒必要如此吧?
倘若這話不是李乾說的,武媚娘當即就要開始質疑了。
望著武媚娘和呂雉將信將疑的神情,李乾微微一笑。
懼內的牛人很多,比如什麼楊堅、房玄齡、戚繼光……
但如秦檜這般懼內懼到絕後的人,卻是非常罕見。
他翻動著卷宗,很快找到了秦檜兒子秦禧的那一頁。
「二位愛妃可知道, 秦禧此人並非秦檜的親生兒子, 而是他的養子?」
武媚娘輕輕點了點頭︰「是有這種傳聞,不過卻都被人當做坊間流言。」
「這事兒其實是真的。」
李乾望著秦禧的名字, 笑呵呵地道︰「此人並非秦檜的親兒子,而是秦檜妻兄王?與妾生下的孩子,而王?此人也是個懼內的人,不敢留下秦禧。」
「恰好秦檜的妻子王氏難以生子,便將哥哥的兒子抱回來,讓秦檜收養,繼承香火。」
「啊?」
呂雉與武媚娘都驚呼一聲掩住嘴︰「王氏不能生子,難道秦相不會納妾嗎?」
李乾笑著搖了搖頭︰「別說納妾了。」
「秦檜曾偷偷和婢女生過一個兒子,後來被王氏知道,非要提刀去殺了那母子二人。秦檜苦苦替她們求情,王氏才作罷,不過也是把那兩人趕出了家門,還讓那男孩改姓林,終生不得入秦家。」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這……」
武媚娘和呂雉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
連親生的兒子都被迫改了姓, 秦相竟然這麼窩囊?
當然,在震驚之外,還有種听到八卦的興奮感。
當朝宰相的這種家門秘史,也就是在皇帝陛下這里才能听到吧?
陛下果然神通廣大,無所不知呢!
帶著盲目的個人崇拜,武媚娘抬頭望著李乾問道︰「陛下,既然秦相有此私生子,那是否就要從此人身上開始呢?」
「非也。」
李乾翻動查看著卷宗上的人名,輕輕搖了搖頭︰「秦檜很在乎他這個不能歸宗的兒子,若是從此人身上入手,秦檜必然著急,這件事就很難收場。」
「朕想做的,還是從秦檜的妻子那邊入手……」
武媚娘和呂雉听著他的想法,也漸漸陷入了沉思中……
……
最熱的六月剛剛過去,又迎來的比六月更熱的七月,百姓們都盼望著早日熬過這熱煞人的夏天。
表面上,京城依舊風平浪靜,禁軍出征,連帶著高級武將統領們也離京了大半。
本來合該文臣們站到上風了,可嚴嵩、和珅兩名文官首領又出去賑災,卻讓文官勢力減弱了些許。
並且,他們又漸漸冒起了內斗的苗頭……
尤其是右相秦檜與尚書左僕射蔡京之間洶涌的暗流,讓眾多文官們都當起了縮頭鵪鶉。
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大肆張揚, 然後進入兩位大佬的視線,成為他們的爭斗的炮灰。
所以,總體來說,京城內文武兩方勢力還是處于平衡之中。
但今日,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亂了秦府內的平靜。
「娘!娘!」
秦禧神色慌亂,一路小跑,急匆匆地來到了秦府內最豪華的一處院落。
「怎麼了我的兒?如此大驚小怪的?」
一道稍有幾分慵懶的喝聲從側間書房中傳來。
秦禧急忙快步走過去,嘎吱一聲把門打開。
書房里,一名美婦身著奼紫慢束羅裙半開胸,膚色紅潤,眉角高高,兩顴微聳卻不破壞整體的美感。
此時,這婦人正仰坐在紫檀三角椅上,入神地看著手中書卷。
「娘,外公大人來了,看樣子好像是有什麼急事兒!」
王氏眉毛一豎,登時從半躺著改為坐起來︰「在正堂嗎?」
「兒子一听下人來報,讓人安排他們去了正堂後,就來尋娘了。」秦禧急忙回道。
王氏邁著大步,帶著秦禧一路向正堂趕去。
還未進門,便听到其內傳來了一陣女子啜泣聲。
王氏腳下更快幾分,一到門口,便見里面坐著一男一女兩中年人,不斷啜泣的,正是那女子。
「父親?二姑?」王氏驚呼出聲︰「二姑您怎麼了?」
「唉呀!你可來了!」
王仲岏一見女兒到了,當即松了口氣︰「快,鳳兒,你快勸勸她,你看看都慌成什麼樣兒了?」
王氏單名一個鳳字。
「二姑?」王鳳急忙快步走過去,扶住了那中年婦人的胳膊。
「鳳兒,你可得幫幫我。」
王鳳的二姑亦是個中年美婦,看模樣保養的很好,比之王鳳也年長不了多少。
只是如今兩只眼楮哭得像桃子,卻是再也看不出貌美了,此時她見了王氏更像是見了主心骨,急忙抓住她的胳膊︰「鳳兒,你表弟今天下午被永壽縣的官差抓走了,到現在還生死未卜!」
「你姑可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可得救救他啊!」
「啊?抓走了?」
王鳳也是一驚︰「他們有票牌嗎?什麼罪名?」
「前日嘉會坊里有一家富商被盜,丟了半箱珠寶首飾,富商的老娘想要攔住那竊賊,還被推搡了一下丟了性命!!」
「你表弟和他那兩個狐朋狗友剛好在哪里閑逛,人家就一口咬定是他們做的!」
二姑哭得淚眼婆娑︰「你表弟那孩子,雖然平日里不正經,但也算老實,他又如何敢入戶行竊,又如何敢殺人?」
「如今入了永壽縣的大獄,這得遭多少罪啊!」
秦禧在一旁,端著茶水奉上來,安慰道︰「二姑婆稍安勿躁,我去讓人知會永壽知縣一聲,立馬就把表叔放出來!」
「就是啊!」
王仲岏也輕輕拍著桌子,大大咧咧地道︰「二姐,早就跟你說不用著急了!一個小小的永壽知縣,又如何敢跟我們家作對?改日就叫他丟了烏紗帽!」
「伯陽,你親自去跑一趟,可莫要給那知縣好臉色!」
「是,外公!」
秦禧低垂著頭應下。
如果當初沒出現意外的話,眼前這人本該是他爺爺,只是世事變遷……
「且慢!!」
王鳳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秦禧,又轉回頭來︰「二姑,是不是前日那富戶就報了官?」
「是……」二姑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那為何今日下午官差才去抓人?」
王鳳深深皺著眉頭,還有半句話她沒說。
永壽縣莫不是不知道二姑家和自己家的關系?
他們既然敢抓人,要麼是有了真真切切的證據,要麼就是別用有心……
「他們昨日是來家里問過,但只是問了問就走了。」
二姑哭哭啼啼地道︰「可誰想到今日又來了,二話不說就把你表弟抓走了……」
本來都放下了,可隔了一日又突然來拿人……
王鳳眯了眯眼楮,轉身望著秦禧︰「你去皇宮,把你父親叫回來!」
秦禧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地領了命出去,騎著馬快速向皇城跑去。
~~
秦府被鬧騰的不行,永壽縣縣衙也是一陣雞飛狗跳。
「長孫輔機!你不要命了你?」
縣衙後堂,知縣張晚秋眼珠子瞪的溜圓︰「那可是秦相的親戚,你都敢讓人去抓?」
永壽縣的周縣丞、王主簿兩人也早就得知了風聲,齊齊趕到了知縣的值房。
「嘿嘿,縣尊大人稍安勿躁!」
長孫無忌穿著他的鮮綠色官袍,頭戴烏紗小帽,看起來像模像樣的。
他笑著道︰「下官也不想為之,只是今日再核對了一下那日的情形,發現只有那三人嫌疑最大!」
「如今也只是傳喚而已,只要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不對他們用刑就可。若之後再查清楚他們沒問題,再放回去不就行了?」
「你小子少跟我裝瘋賣傻!」
張晚秋急的嘴里冒燎泡︰「那秦相的親戚,你一個沒事兒放回去就完了?到時候恐怕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秦相不跟你一個小典史計較,可萬一他盯上了我,那我這知縣是當還是不當了?」
張晚秋真是欲哭無淚。
什麼叫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這不就是典型嗎??
周縣丞、王主簿也頗為同情地望著張知縣,倒霉,真倒霉啊!
長孫無忌一看上司急的都快跳河了,也不得不跟他透露點實情,安一安他的心。
「縣尊大人,實際上抓此人也不是下官的本意。」
他面上滿是為難︰「這也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
張晚秋聞言登時也不跳腳了,縣丞主簿兩人也愣住了。
大家早就知道長孫無忌這小子是個關系戶,他能接觸到「上面」也不奇怪。
只是,這個上面究竟是誰呢?
當初提拔他的好像是吏部尚書和大人,難道這是和大人的意思?
好像不對啊,和大人已經不在京城了!
知縣張晚秋張了張嘴,但又閉上了。
這小子的舅舅是刑部郎中,刑部……難道是蔡京,蔡大人?
聯想到近日以來,秦相和蔡大人之間的矛盾,張晚秋漸漸回過味兒來。
一個巨大的陰謀似乎即將浮出水面……
張晚秋打了個哆嗦,與在場的周縣丞、王主簿二人對視了一眼。
三人齊齊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兩位頂級大佬就要掀起一場惡戰了嗎?
嚴相與和大人不在京城,這二位要抓住機會,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執掌中書省的右相,與目前幾乎掌握完全體尚書省的蔡大人之間的傾軋……這可是神仙之戰啊!
大戰的激烈程度難以想象,到時候定然緋袍隕如雨,青袍尸遍地……
想到這里,張晚秋三人的身子就開始打擺子。
當然,不是興奮的,是嚇的。
就算爹媽多給生幾個腦袋,他們也不敢摻和進這麼大的官場傾軋中。
「輔機……」
張晚秋喉嚨發干,轉著僵硬的脖子,轉頭望向長孫無忌︰「你說的這個上面……」
他抬起食指斜指向右上方︰「是不是那個上面?」
那里是縣衙刑房的位置。
刑部尚書就是蔡京嘛!張知縣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長孫無忌其實沒听懂他的意思,什麼叫這個上面是不是那個上面?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過見張晚秋的手指向上,他眼楮一亮,一下子明白了!
這不就是指天嗎?這是天子的意思啊!
長孫無忌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呼~」
張知縣無力地坐回了寬背椅上,頹然長嘆。
「老夫慘淡經營半生,想不到竟會以如此結局收場嗎?」
用想也知道,被圈進這等大佬之間的斗爭中,定是要被碾的連渣渣都不剩的。
周縣丞和王主簿也坐立不安,尤其是周縣丞,雖說萬一知縣被干掉,他這個二把手就有可能上位。
但身處這種官場風暴中,官職越大、個頭越高,越是容易被波及。
以目前可以預料的風暴規模來看,這風險比收益可是大得多得多啊!
「縣尊……」
坐立不安的周縣丞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張晚秋提醒道︰「縣尊,我們是不是能把這案子移交給京兆府?」
「京兆府?」
宛若死魚一般癱在椅子上的張晚秋一怔︰「京兆府?!」
往常縣里但凡有點好辦的案子,京兆府就喜歡過來提,如此下面的功勞就變成了上面的功勞。
但永壽縣也沒辦法,頂頭上司來要,他們還敢不給不成?
而且,這也是天下所有附郭縣的慣例和苦處。
要麼說三生作惡,知縣附郭呢?如張晚秋這樣的,就是惡貫滿盈,附郭京城了。
以往,每次想到京兆府那丑惡的嘴臉,張晚秋就心里犯惡心。
可今天想起那些人來,張晚秋卻宛若見到了再生父母。
「是極,是極!」
張晚秋一個死魚打挺……不,是鯉魚打挺從椅子上跳起來︰「移交!馬上移交!!」
這個燙手山芋不能再留了!
他轉頭望向長孫無忌,看著這個「罪魁禍首」。
「輔機啊!你也別怪叔,叔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
張晚秋鎮靜下來,感慨地拍了拍長孫無忌的肩膀︰「有時候上面人的一句話,咱們位卑之人就得跑斷腿,哪有什麼反抗之力?咱們都是苦命人啊!」
「只是,今天叔要勸你一句,這官場上的明爭暗斗,水太深,叔怕你把握不住……」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但張晚秋卻接著道︰「叔經驗豐富,替你把握把握。你就听叔的,甭管上面人如何,這事兒就到這了。」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及時月兌身才是正道!剩下的不是咱們能管的了,就讓那些大人物來操心吧!」
「哦……」長孫無忌懵懂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張晚秋見他這樣,輕輕出了口氣,急忙轉頭催促周縣丞去辦事︰「去,安排幾個踏實激靈的捕快,趕緊把人送過去!」
「好!」周縣丞重重一點頭,這就要出門。
「那三個案犯一塊送,可別說是有人是秦相的親戚,還要像平常一樣不情願,可別露出破綻來……」
張晚秋如一個嗦嗦的老婆子,不放心地叮囑著各種細節。
「好 !」
周縣丞故作輕松地笑道︰「昨日京兆府還打算來接手案子來著,我讓人拖了一天沒答應,說辦不出來再給他們。」
「今兒個就說實在沒什麼頭緒了,甩給他們他們也不會生疑!」
京兆府在享受著薅羊毛福利的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義務。
若是下面的縣有什麼難案,積案不能破,他們也是要吃掛落的。
周縣丞快步出了門,那三個嫌犯剛被抓回縣衙,連都沒坐,就被壓著送往了京兆府府衙。
這個案子太難了,咱們永壽縣把握不住,還是您來把握吧!
……
文淵閣,秦檜也知道了秦禧帶來的消息,他一邊派出人去打探,一邊急匆匆地坐上轎子,趕回家中。
秦府里,哭哭啼啼的二姑已經去了後面休息。
王仲岏則緊張兮兮地望著自家閨女︰「這事兒真有這麼嚴重?用得著麻煩賢婿嗎?」
「父親,那永壽知縣莫非是昏了頭,他又如何敢抓咱家的人?這件事本來昨日都揭過去了,可今天突然又上門抓人,這分明是突然受了人指使!」
王鳳耐心解釋道︰「近些日子,相公與蔡京鬧得很不愉快,這件事有可能是蔡京所為……」
如今嚴嵩、和珅不在京城,文官里敢和秦檜別苗頭的,就只有蔡京了。
恰巧最近兩人又有些矛盾,所以王鳳將懷疑目標放在他身上再正常不過。
「蔡京啊……」王仲岏神色有幾分不自然。
正當他欲繼續說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堂外鄰近。
一身大紅官袍,頭戴烏紗帽的秦檜回來了。
「賢婿!」
王仲岏急忙起身相迎︰「情況如何了?能不能把人放回來?」
秦檜臉色陰沉的可怕︰「人犯根本沒留在永壽縣,直接被移交給京兆府了。」
「負責此案的推官,是蔡京的胞弟,蔡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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