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國戰

這一段內容真是多。從哪里回寧安、干什麼去了、殺哪個賊、給誰發國書,每個半句都牽人心,以至于競庭歌一時決定不好,該挑哪句問。

「見我,做甚?」卻哪句都沒挑,問了最後一個半句。

「證實了,寧安之亂,蔚後主謀,國書昨夜已發,這會兒該在慕容峋案台上。」

競庭歌相當平靜。

只語氣森然,恨鐵不成鋼︰「阮墨兮這蠢材敢謀這種毒局,手段卻不夠毒,派去行事的內應本就該一季一換,換一個殺一個!一用到底便算了,還要留,說還有用——東窗事將發,再有用也不行!」

阮雪音不信競庭歌會同意這種手段。仍最後確認般問︰「你去棉州找她時才知道。」

「是。」競庭歌沉聲,「你放心,我罵過她了。」

「所以殺佟鈞,是你的主意。」

競庭歌不知阮墨兮的內應是誰,听此話也明白了,一點頭,旋即挑眉︰「那人叫佟鈞?」

「阮仲的親信。你我都見過。」

是說耳熟。競庭歌冷笑︰「她倒會找。所以是顧星朗快一步,抓了活口。」再忖,「怎會如此精準,茫茫人海里鎖定他?」

阮雪音遂將昔年在雩居提醒阮仲禪讓之題的前塵說了。「結合公天下的疑竇,我當時那番話,是很好被拿來做文章的。總覺得阮墨兮已經知道了,是如今某些聲勢的幕後推手之一,那麼將此節告訴她的,只可能是當時在門外听見的佟鈞。」

競庭歌深以為然。這也能很好地解釋自己近兩年聲名之盛——是故意渲染她和阮雪音的個人理想,關鍵時候拿來用?

已經非常接近答案,卻仍不徹底,沒法防範。

「在想什麼?」阮雪音察覺她走神。

暫時說不清楚,也非當務之急。競庭歌重拾眼前,「就知道有這日,你會變成顧星朗手上最利的一把刃來對付我。此番若非你,他發現不了佟鈞,至少沒這麼快。我已經讓阮墨兮動手了,佟鈞一死,缺最關鍵人證,任你們保留了互證圓環上再多的人,沒有他這個關鍵證人,什麼也證明不了。」

的確。

「所以你要平息這事的第一道牆已經塌了。」阮雪音淡聲,「下一道是什麼?若沒有,勸勸你家那位,將他的皇後交出來。」

競庭歌惱完已經向前看,最擅長就是向前看,不慌不忙飲口茶,「交她出來就能了事?你確定你家那位不會為討公道,發起國戰?禍首是蔚國中宮,整個蔚廷從主君到臣下,都月兌不了干系,多好的由頭。」

這當然也是她欲壓下此事的原因。

「無須他開戰。已經打起來了。」

競庭歌挑了挑眉。

「你知道她有軍備。」阮雪音讀她神情從不失誤。

「大致猜到了。」競庭歌一嘆,「那晚她豪氣干雲,說自己堂堂八公主一呼百應,說我們都小瞧了阮家三百年根基,說她阮氏家臣、萬千民眾,都能為她所用。」

「她要復國,你還護她?」

阮雪音篤定競庭歌不會將阮仲活著的事說給阮墨兮,正是此理。

「當時沒確定嘛。」競庭歌起身拿羽扇,抓在手里搖。

「不是。」阮雪音定看她,「是她說不為復國,而是借此替蔚國擴疆土。而無論她是否在騙你,你都覺是個機會,故才听之任之,等著看她能翻出什麼花來。翻得出,你再出手,翻不出,拿她祭天。總歸是她,罪有應得。」

此為這丫頭安于在舊宮帶孩子的真正緣故。

「隨你怎麼想。」競庭歌不意外于阮雪音發起功來所向披靡,「既說到這里了,跟我詳細講講唄?八公主的軍隊戰力如何?對手是沈疾和薛戰,不好贏吧?顧星朗真神來之筆,一個薛戰已經夠嗆,偏去年末將沈疾也排去了西境。」

阮雪音沒說話。

競庭歌瞬間懂︰「沈疾是你排的?好好好,真是你夫君的好軍師,好謀士!所以四月寧安有變,真能從曜星幛上看出來?」

阮雪音讓沈疾去西邊是因不周山。弦月已高,她甚覺疲憊,拒絕再談任何,喚了婢子備水沐浴。

要好好,好好,好好睡上一覺。她這般想,反復想,當真一沾枕頭便沒了意識。

夢里有血。

千軍萬馬,呼聲震天,混亂如潮水,拍上來,跌下去,生生不息,後浪殺前浪。

銀甲黑甲皆有。

看不清誰在發號施令,那些沖鋒在最前的臉也都模糊。

她驚醒在下一日午後。

兩個小腦袋杵床沿,亮晶晶四只眼,一眨不眨盯著她。

她怔了怔,溫柔笑,要起身,發現因側臥,兩手也分別被兩個孩子抓著。

「殿下做噩夢了。」阿岩稚聲稚氣。

朝朝搖她手直喚娘親。

「沒有。」阮雪音方就著她們手坐起,「歌姨呢?」

阿岩正要往外指,琴音響起來。

阮雪音緩步出去。

「她們兩個說你在做噩夢。」競庭歌坐春光里撥弦,聲亦如春水叮咚,「我閑著也是閑著,找張琴來幫你驅夢。沒意思,剛彈你就醒了。」

她這麼說,手並不停,該是技癢。

「傳膳吧?」又道,「我們都吃過了。你是缺眠,睡到這時候。」

飯後兩個孩子午睡,阮雪音去小院給阮仲扎針,傍晚方回。

春夜溫軟,月下庭中母女四個聞了香花,撲了彩蝶,捉了半炷香的迷藏,然後娘親們各自給自家女兒洗澡,收拾停當,又擠一個屋,秉燭夜讀。

挑好了故事,阮雪音講,競庭歌演,因是逗稚子,前者念得語氣夸張,後者演得張牙舞爪,直將兩個女圭女圭唬得一驚一乍,最後笑個不停。

總算將女兒們哄睡了,阮雪音靠在床頭出神。

「今晚都睡這里咯?」競庭歌已在阿岩身邊躺下。

宮里的床是大,尤其福熙暖閣里這架,睡五六個大人都夠。

阮雪音嗯了聲。

許久道︰「慕容峋這是要裝聾作啞了。」兩日過去,毫無動靜。

沒人應。

她轉頭去看,競庭歌呼吸沉沉,已是睡著了。

下一日慕容峋的國書依然沒來,又值黃昏,來的是軍報。

「進來說。」

護衛遵旨過門檻,看見競庭歌,一臉戒備。

「無妨。她听見了也沒辦法。」

競庭歌訕笑,搖著扇子去拈瓶中春花,一副「我不听、你隨便說」的掩耳盜鈴樣。

「啟稟皇後,蔚軍自大風堡南下,先鋒幾千人已抵祁西了!」

阮雪音意外又不意外。「他們自稱蔚軍?」

這話問得似乎傻,護衛卻是五體投地︰「殿下英明!他們自稱崟軍,要殺外賊、光復家國!」

果然啊。阮墨兮能聚攏祁西人馬,蔚西更不在話下,兵力懸殊了。

「傳令舊西境,援兵入新區,分兩路,各听沈疾薛戰號令。」

「是!」

兵士拔腿要去,又被叫住,「在外等本宮一刻。」

門幅虛掩,阮雪音走向競庭歌。

「別來游說我啊。我什麼都沒干,也一早囑咐了我家君上,國書別回,軍隊別動,皇後要打,崟國舊民要反,讓人家鬧去。又不是蔚國要生事。」

阮雪音料得她回鎖寧之前已對慕容峋交代了萬全。

「你也不賴。將萬一事發我會采取的動作,都算準了。」

「承讓,師姐。」競庭歌咧嘴笑,「一個老師教出來的,總得勢均力敵不是?且我至今還乖乖坐在這里,夠誠意了吧?」

「你這兩年,很喜歡玩兒黃雀在後的把戲。」

「保存實力。」競庭歌坦誠,伴著嘆息,「蔚國這幾年是長進了,到底沒把握與祁國單打獨斗。你那妹妹這麼毒的手段都用了,兵馬都動了,我不收下,對不起我君器重。」

「絕不會出兵阻那些叛軍繼續南下?」

「不出兵阻,也不出兵幫。」競庭歌拈下一朵粉杏,慢慢搖扇,「但若蔚國在這過程中被牽連,反擊有理。」

這話是警示。

算明明白白告知策略?

阮雪音無暇拉鋸,出得門對那兵士︰

「傳令大祁全境,北、南、東部海岸,秣馬厲兵,枕戈待旦。」

雖有沈疾在寧安言,主君口諭,皇後掌大局。

畢竟只是寧安,最多包攬新區。

此刻這句,不僅號令大祁全境,還是軍令,要邊境齊備戰。

「皇,皇後可有破雲符?」

「沒有。」

「那——」

顧星朗讓她控局,卻不留兵符,要麼是認為局面不會壞到被「三國」夾攻,要麼就是,他自己會用。

「你放心傳。邊境領將們,一定會看到破雲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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