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游箏

照眾人觀感,先輩們謀局與青川格局息息相關。

照四人推演,百鳥朝鳳箏是青金涂料線索上一環。

顧星朗說哪怕為國之爭斗,這些事也是要弄清楚的。

阮雪音說如果還有比報家國仇怨更重要的事,以她對老師經年了解,只能是天下理想。

競庭歌暫想不出謎團們與天下理想有何關系。但她此來韻水的兩個目標——予段惜潤考慮時局的新思路,以百鳥朝鳳箏為繩頭往下模——前者差不多了,後者該提上議程。

「祁君也不止一次在信中問及。」段惜潤望江上神燈,「鳳箏就在卻非殿內,他每提一次,我都拿出來看,盡可能查了過往有關此箏的所有記載,又以養護重寶為由叫工匠繡娘們過來,詢問那些青金顏彩來路。」

競庭歌倒不知顧星朗已推進了這麼多。

「從前在祁宮放它時我就對珮姐姐說過,這箏究竟傳了一百年兩百年還是更久,是兆國就傳下來的還是段氏之物,都無確切說法。那青金涂料便更無人識。從前以為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曾問過父君,如今想問是不能了,母後就更不曉得。」

「我與阮雪音的老師,是兆人,程家女兒,你知道吧。」

「去冬之後,天下皆知。」

競庭歌點頭,「我們在尋跡一些舊事,先輩的事,如今看來,四國皆有蹤跡。白國關竅便在此箏。」

夜色降落,江邊燃放神燈的百姓多起來。黃黃紅紅的火焰透紙或絹帛泛暖光,掛去高天,與星子漸列,融成一幅燦景。

「白國與三國之不同,首在氣候時節,然後是風俗譬如一年到頭喜放神燈。其他的,」段惜潤想了想,「真要說,這百鳥朝鳳箏不是人人能放,珮姐姐看我放過,段氏此代,就只我一人會放。」

听說那箏巨大。尋常風箏尚不是人人能放得高遠,莫說巨箏;又為國寶,若老白君定下了讓她學,旁人就是能學會也沒機會。但放不放得好一只箏——競庭歌蹙眉,有何大不了麼?

「听說將此箏放得最好的是明夫人。因其巨大,我從來只敢在草地上放,萬一掉落,也不至損壞。她卻敢在水邊放,」段惜潤遠眺星火之下漸黯的江水,「就在鳳勉江上,最大的畫舫,最闊的甲板,她舉箏來回跑,往往十個回合便能讓巨箏升空。」

老師不太讓自己和阮雪音玩兒風箏,說閨閣氣太重,也費時間。有那麼困難?而段明澄能在畫舫上放巨箏,有那麼傳奇?

「後來她去往祁國,自此與鳳箏別過,百姓們再無眼福,流傳下來的不過一段佳話。」

凡與明夫人相關,總是佳話。競庭歌默想。而她去往祁國後有了听雪燈,好幾年挽瀾殿午夜頻亮,也成了傳奇。

顯然阮雪音沒越過她。前年冬夜之後,那叫天下人模不著頭腦的雪燈重歸沉寂,此番她住祁宮坐月子算曉得了,是顧星朗夜夜回折雪殿。挽瀾殿自不會再亮。

無論何時想都過分離奇的典故。

「你如今敢麼?」她回頭看段惜潤。

「什麼?」

「明夫人離世近百年,百姓們再無眼福觀江上鳳箏,你是前無古人的女君,去夏憑此箏降神諭方順利登基。」競庭歌微笑,「除了發展農與商,令百姓過得好,偶爾做一件萬民矚目的可心事,也是為君治國之巧。」

段惜潤眨了眨眼,「我從未試過,萬一——」

「你是國君,萬一鳳箏落水,也沒人敢責怪你不是?」

段惜潤分明覺得兒戲,鬼使神差卻于接下來幾日行程間開始抽空安排。

競庭歌繼續伴她不止走學堂,也逛街市,看此國百姓生活,听大叔大嬸議論女君統政。

輿論壓迫比她以為的更大。大叔們道不止女君治國,現還要讓女孩們上學,來日女子登朝堂,家里還有沒有人管了?女人治國,本就不妥,還要讓一堆女人輔政,豈不天下大亂?

段氏治國百年,到段惜潤這朝其實風調雨順,若說有什麼會致她君位閃失,不過就是這些傳統偏執。宗室若想拉她下鳳位「恢復正統」,在輿論上做文章是最佳路徑。

顧星朗該也壓得很辛苦吧。

女君要鳳勉江上放巨箏的消息于三日後傳遍全國。

第四日傍晚,畫舫出碼頭。船上人影曳動,遠觀青碧紅紫盡是花色。段惜潤的幾位姐妹皆到場,因封了爵,格外得臉;宗室中叔伯兄弟卻無一人在,推說戲箏乃女子游戲,君上戲得開心便好。

顯然段惜潤已很習慣,並不因此生惱或降罪。巨箏備,四名婢子前後左右穩扶,包括競庭歌在內的所有人皆退回艙內,極闊甲板上只剩女君的鳳袍獵獵飛揚。

競庭歌盯著那架繡屏般的鳳。鳳眼,其後百鳥的眼,正如阮雪音所說,都是舊相識。天未黑盡,青金不甚明顯,岸上熙熙攘攘全是百姓,鬧哄哄的,皆等君上執箏起跑。

段惜潤今日要江上揚箏。

數千里外阮雪音已從顧星朗處得知,心知是競庭歌主意,卻不知靈感何來,一夜睡過去,第二日晨間仍無消息。

午膳前她正搖阿岩在挽瀾殿中庭。

有兵士小跑直奔沈疾,沈疾接了東西遞給滌硯,滌硯入御書房很快出來,「君上請夫人去。」

阮雪音遂就著棠梨的手往那頭,進屋關門︰「如何?」

「放了。掉了。」

阮雪音一驚,「落水了?」

箏之大,昔年段惜潤呼藍湖邊放也是奔跑舞動很費了一番氣力,船上行事,不成的可能極大。

「落水而不沉,悠悠江上漂。」顧星朗捏著張信紙照念,顯然方才所得,「女君本要下令打撈,見其舒展似鳳水中游,干脆欣賞。鳳箏溯流而下,直向東行,」

東邊是海。阮雪音隨之想白國輿圖。

「畫舫便跟,跟了一夜,直至今晨。」

阮雪音莫名其妙,「然後撈上來了?」

顧星朗點頭。

細節如何自要等競庭歌回來,有否發現也要等她,真急死人。而百鳥朝鳳箏本是自己用來推段惜潤登君位的,如今女君親放居然掉了,恐要叫本就不樂觀的輿論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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