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分枝

夜里換班,沈疾寢殿門前同顧星朗報備。顧星朗點頭道「辛苦、早休息」,阮雪音避嫌始終在屏風之後,數著更漏確定人走遠,方出來,望進無邊夜色。

「之前閑聊,我說沈疾來自不周山,而不周山是黎叔帶你們去的。」

顧星朗已覺困。阮雪音有孕以來休養生息,他睡眠時間其實比從前多,卻是越睡越困。或也因近來真疲累。「記得。我還問你關聯上什麼了,你又不說。」

現在也還是沒有所以然。對人的疑慮要格外謹慎,尤其信任親近之人。

顧星朗月兌鞋襪,招手喚她。

阮雪音依言入床帳,如常靠里側,身輕如燕。

「都六個月了,外袍闊時仍瞧不大出。」顧星朗如常半臥俯听她肚子,已經相當有經驗,等了等,一處微震震上他臉頰,「勁兒真大。」他止不住笑,就著臥勢抬頭看她,

「都妥麼?為何六個月了還不見孕態?」

她肚子始終比他以為的要小。

當然也可能從前以為都是臆測,畢竟沒當過爹。

「妥。崔醫女、張玄幾都言不小,是我其他地方沒長肉,整個都收斂,才顯得肚子不大。」

是還縴細,因孕期格外注意飲食休養,她愈發光潤,未胖卻比從前更柔和飽滿。顧星朗順肚月復往後模,腰肢仍具輪廓,探入輕薄衣料沿背脊向上,柔潤之至。

阮雪音覺得癢,且笑且躲。顧星朗耳畔低聲囑她別亂動、踫著孩子,阮雪音只能推他︰

「知道還胡來。」

「我就驗驗,是不是真沒長肉。」

雪腴是又見長了。

一手難握全,他氣息便有些重。

阮雪音即知要完,忙扯話題︰「剛說起不周山,是因——」

「他有對我的誠和對淳風的真。此為保障,我不擔心。」

有理。阮雪音莫名松半口氣,然後壓迫陡增,顧星朗山一樣環過來。「上次說好的。」

上次已是近三個月前。她勉力想了想,「說的哪里?」

顧星朗眸一黯,埋下去。

十月夜深已微凜。

沈疾住處就在秋水長天不遠,但他出了殿門沒回屋,沿路偶遇兵士,人人只道他信步巡邏。

顧淳風的園子在行宮東北角。遠時不得見,近了方看清大門開了小半幅,有婢子似乎是阿憶,站在門檻內正與人說話。

紀齊。

光看背影也知結實了不少,近來涉獵他亦有察覺,小子是進益了。卻真真大半夜跑來纏人。

自己又跑來做什麼。

他苦笑,返身往回走。山嶺深夜本就靜,以沈疾高大若不刻意匿腳步聲,又恰踩在落葉堆上,很容易被听見響動。

失魂落魄,也就真沒匿腳步聲且踩在了落葉堆上。

「誰?」

紀齊揚聲,辨位掠來便撞上沈疾難得落魄的臉。

春日打架之後他沒再叫過他哥,日子久了更不慣,卻也早沒了當初動手時的忿忿。「怎麼巡邏巡到小樹林里來了。」紀齊這般說,張望,

「也不多帶幾個人。」

「剛交班。隨意轉轉。」

隨意也能轉到這里,夠隨意的。紀齊待要嘴賤一句,反應自己大夜里出現在此也不恰當,咳嗽道︰

「今日家宴我請君命,人人都望她。這不,來問問。」

想知道可以問顧淳月,問任何一個當時在場之人,偏來門口找當事人,不過是為了見那個人。

「問過了?」

紀齊似有些煩躁,「就阿憶回了兩句。說她連日狩獵,夜里都累得很,已經睡下了。」

如今歷練于她體力確是考驗,繼續堅持才會越來越好,得大進益。他這般想,同紀齊說,讓他有機會可轉達。

紀齊默了默。「邊境大營那種地方,你倒贊同她去。」

「君上自有聖斷。」

他不確定她如今一發不可收拾是否在兌現那句同征沙場、誰也別怕連累誰的山盟。是與不是,他已經放手了,不該再去招惹,規勸都太矯情。

「那地方不是一個姑娘家能呆的。君上定不放心,會指派人隨護。」紀齊聲朗朗,「總歸我想去邊境多立軍功,到時候她去哪邊,我也請旨一道便是。」

秋獵余下幾日,競庭歌除了陪伴阿岩便是同擁王側妃往來。其實都心知肚明對方意圖,競庭歌也不抱獲取答案的期待——

與阮雪音一樣,她深信無論側妃還是晚晚,都是最外圍棋子,手和眼和嘴罷了,不可能知曉答案。但往來這件事的好處在于,總能不斷獲得新的蛛絲馬跡,不斷觸及對方深處再深處,直至某個下限。

一個人在講述她過往人生的時候,無論多假,總有真的部分。否則會講不下去。

也是老師傳授,競庭歌多年驗證。

「她生在祁南,自幼隨父母往來白國做藥材生意,這些是初見那日就同我說過的。」1

秋水長天中庭巨樹下,日色正暖,阮雪音輕拍撫阿岩睡,競庭歌坐搖籃另一側。

「也還是那些。不過講得更細,說起頭回識無盡夏,和頭回與那小擁王邂逅,都在同一個地方。」

「哪里?」

「曲京。」

昔年安王府所在。自己受段惜潤算計、又被安王妃解救也在那里,阮雪音記憶猶新。

安王妃當初究竟憑何知她有難且及時相救,至今是謎。而她分明不知親妹是老師,臨終前不過述猜測,人之將死其言善,阮雪音是信的。2

「白國實在是——」

「一個值得走訪的寶地。」競庭歌快聲接,「蔚與白相隔茫茫大祁,我還真沒去過;在麓州時分明近,因要行事又有孕,也失之交臂。」

「不陪阿岩了?」

「給我一個月。十一月回。」

「他只是留阿岩在宮中,本就沒限制過你行動。」阮雪音看著她,「除了探這個,還想順帶見惜潤吧。」

競庭歌坦坦點頭,「蔚國收崟北後,土地、人眾都有增加,南國耕織亦緩和了北國物資上緊缺,國力有所壯,卻到底比不過大祁豐饒。想爭霸,除了圖強,自要繼續聯合小國行合縱策略。如今之勢,只剩三國,論地形,我們與白國夾祁在中間,好好運籌,不是全無機會。」

阮雪音確定她是改路數了,不藏不掖,明白講來。

「你想同他說,便說去。他因此拘我,我也只能認栽。」

留命便是允她以謀者之身繼續行事,無論幫哪國。顧星朗也就不會因此拘或阻。

「白國不會對祁。」阮雪音望秋光樹影淡聲。

「因段惜潤對顧星朗始終有情?我可听說,她身側有美少年常伴,近來還要予官職呢。」

此事阮雪音亦有耳聞。「不是。先君遺詔,她不能違逆。」

競庭歌轉頭看秋光樹影里她瑩透的臉,「你同老白君換的?」

韻水之役,功竟在此。

而死丫頭痴傻,那麼早就開始為顧星朗籌謀!

1599  無盡夏

2436  人生長恨水長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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