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分久必合

阮雪音有孕,競庭歌新產,兩人都喝不得酒,不過與上官宴共圍坐顧星朗案前,時而幫忙斟杯。

「待阿岩漸長,小雪月復中孩兒降世,祁宮里只會愈加熱鬧。到時候便不止我們四個在此樂飲了,必是兒女繞膝,歲歲春暖。」

競庭歌自听得懂此間意味,「師姐夫見一次勸一次,也不嫌累。」

「不累,家和萬事興。」顧星朗這般答,覷一眼上官宴,「他不敢問,相府的門都不敢登,只好我來做說客。」

「人家自有與溫小姐的蒲公英之約,師姐夫多慮了。」

飲酒二人正舉杯相踫,聞言對視。

「這話听著——」

「酸。」上官宴笑接,「蓬溪山的姑娘氣性總是大些,君上該比臣更明白。」

阮雪音深覺此話是將自己一道罵了。

「相國說你在家閉門讀書、修身養性,終歸疏忽了。競先生如昔,耳听八方。」

競庭歌自不會供紀齊出來,「師姐夫曾明確告知溫氏父女被囚城郊,這家伙一連數日不出現,自去探望了,我也是猜的。」

「一連數日不出現,」顧星朗重復。

「看來數著日子。」上官宴再接,向競庭歌粲笑,「我錯了,明日接你去踏秋。夕嶺如何?只要不入行宮界,周邊可逛吧?」

「秋獵就在下月,你將入祁庭為官,到時候同去理所當然,先逛別處吧。」顧星朗應,「庭歌你既知他近來動向,我也便開門見山。」

等的就是這個。競庭歌坐直些。

滌硯早領眾宮人退避,呼藍湖水輕拍岸,此間談話不可聞。

「東宮藥園隱秘並未全然大白,文姨擄姝夫人不知所蹤,你們幾位後裔如今各在祁蔚,皆身處廟堂,可稱棋盤重置、嶄新格局。」顧星朗聲清明,字字道,

「拋開國之爭斗,今日在座,你我四人,都有同一目標︰弄清文姨所藏何事,又所為何事。」

關于此事,在麓州時競庭歌便試圖與上官宴攜手,前不久得知文綺身世,也便理解顧星朗為何熱心——

寂照閣關大祁基業根本,盡管從無人知河洛圖玄機幾何;而從老師到文綺,被選中來做這塊敲門磚的一直是阮雪音。

為此她們不惜調換蘇落錦的身世讓阮雪音誤以為自己有宇文血脈。

至于上官宴,為的是家族隱秘。若前塵舊事其父皆有參與,上官一族又為哪般?今日他作為家主如何選擇是一回事,搞明白先輩遺志是另一回事。對于每個上百年世家的傳承人來說,這幾乎是本能。

「文姨的線探下去,必涉寂照閣。顧祁君主百年訓誡,師姐夫這是不管了?讓我們這些外姓人,曾為蔚臣的、仍為蔚臣的,一同參與?」

「顧祁祖訓,非國君不得入寂照閣。我自問,不曾有違,也沒打算讓你們進。」

阮雪音肝兒顫了顫。

「所以師姐夫是打算不予利,白用我們的腦子和機緣?」

「共同目標,攜手是為互利;且哪怕不入寂照閣,要解謎必得有所知,比如我正困在哪道門、題目是什麼,如實告訴你們,算莫大誠意了吧。」

這些他不曾與阮雪音商量過。以至于話出,莫說競庭歌和上官宴皆驚,阮雪音正要執壺的手亦頓在半道。

呼藍湖水輕拍岸,秋鳥過長空,晚風極馥郁帶著潮濕撲面。

「為何。」好半刻競庭歌道,「這些或在將來為我所用,用以對祁。」

「事情究竟如何尚未可知。」顧星朗頗輕快笑,「一段有一段的目標,此一段我的想法是︰上回合大家各自為營相抗,故步步踏在前輩們畫好的路上;此段咱們就反其道而行,聯個手,且觀走勢。」

競庭歌又默了半刻。「我為謀,圖的是蔚國統天下,費這些精神做甚?師姐夫你旁移注意力,就不怕被兩國趁虛而入?」

顧星朗長嘆,「崟亡難道是因祁蔚合剿麼?」

乍看是,但動機、正義性、包括天時地利都是老師她們給的。從自己與阮雪音分別下山開始,從二十年前東宮藥園焚毀開始。

「還有未亡人。所以你覺得,青川局勢下一輪再改,或依然受他們推動。」

紀桓所謂怪異處,也在于此?

顧星朗點頭,「你口中他們,除了文姨還有誰?」

競庭歌稍怔,看一眼上官宴,「他父親?」

「我覺得還有。」

阮雪音懂了。

競庭歌隨之懂,「溫斐。」所以上官宴頻訪。

是因這家伙將溫斐那句分明深意的「有舊」說與顧星朗了吧?

但這是何排布?他們分別是祁人蔚人。

「溫斐有他在招呼了。」競庭歌復道,「要我做什麼。」

「小雪如今有孕,不好大著肚子與晚晚、擁王側妃等周旋。聞說你最會與小民交道,總歸這半年在祁,無妨走動。寂照閣中題目,今夜便同你詳說。」

實在很誘惑。競庭歌想了想,「怕還想讓我一窺擁王府吧。聞說去歲十三皇子中箭,他射的。心眼兒真多。」

顧星朗笑起來,「承讓。若有貓膩,不是正好為你所用?」

競庭歌此回合吃了這類思路的大虧,不敢太樂觀,稍思忖,果斷點頭。

凸月盈天,照得明湖如鏡。四人論過無盡夏之謎,又打趣幾句,競庭歌和上官宴出宮,約定後日再來。

「幫我找些上好的衣料絲線,嬰孩用那種。」分別時競庭歌道。

「要自己做?」阮雪音頗驚異。女紅之類多年來被她二人視作最無用技巧之一,稱白費精力,更費時間。

競庭歌卻似再世為人,正經道︰「我一個做娘親的,豈有不為女兒裁衣的道理?定期來相府的繡娘,手藝極好,我瞧顧淳月有時跟學,我也加入便是。」

阮雪音有些發指,「你倒不怕做小孩兒衣裳惹人疑。」

「做給阿岩啊。」競庭歌瞥一眼不遠處上官宴,「她爹爹不是想娶我麼?我給做幾件衣裳,也算往來。」

要嫁才這般往來。阮雪音默搖頭,懶與她辯,送別了二人,同顧星朗漫步回折雪殿。

「路程不短,要不要傳輦?」

「沒不舒服就可以常走動,有利生產。五個月了,正在穩妥時,更該多動動。」

顧星朗但笑,「你這般有數,平日又得太醫悉心照料,倒顯得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待肚子大起來,壓迫下肢,腿會發脹,到時候你給我揉按呀。」阮雪音調皮回,「臨產一個月因胎動厲害,還會睡不好覺,競庭歌已同我確證過了。還煩君上,幫忙哄睡。」

「都依你。」顧星朗稍側身抬手刮她鼻尖,想了想又道︰「看來你師妹有孕期間,這些事皆上官宴在做。」

也許她自己熬過去的呢。

「實話講,我沒見他對哪個女人這麼用心過,神情都與從前不同。」便听顧星朗再道。

阮雪音心上莫名疊二字「可惜」。難預料,難議論,只能留給時間。

「其實你還覺得紀相有疑吧。」早先論及,他們,「讓競庭歌回府,亦為這層。」

「我家小雪又開始嚇人了。」顧星朗佯作寒戰,十分夸張,「快跑啊。」

便當真小跑起來。

阮雪音哭笑不得,「顧星朗你給我站住!」出口方反應宮人們不遠,改口︰

「君上等等臣妾——臣妾,忽肚子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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