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兩地思

「我要習武。」

正下午,顧星朗忙著補離開一個多月的功課,又兼擴了疆土以及阮雪音身世在朝中引起的暗涌須應對,焦頭爛額,乍听此話並沒有懂。

「不是在學騎射。練得也還不錯。」他扔開方讀罷的一冊折子,力道重,直滑到桌角邊險些掉落。

滌硯適時攔截,將其歸位。

「扔了。」顧星朗道。

扔了的意思就是燒了。得是他極嫌惡的奏章方有這般待遇,七年來超不過三回。滌硯應聲行動,忙又將折子拿開。

「不止于騎射。兵士們練什麼我練什麼,做將領須熟讀兵法會布陣我就一樣樣學。」

滌硯捧著被棄的折子直眨眼。

顧星朗終于抬眼,「你這是要做武將。」

「是。」

「告退吧。」

淳風臉上白了又紅。「他四日前面聖表了態度還遞了罪狀,九哥為何不告訴我?!」

還好意思提罪狀,真不要臉皮了。顧星朗近日疲累,也沒好聲氣,沉著臉向滌硯︰

「去換一壺茶。晚些再進來。」

是待顧淳風離開再進來的意思了。滌硯忙拿穩折子又端上茶盤,出了門嚴絲合縫要關。

「等等。」

滌硯忙又穩住門縫探一只眼等示下。

「拿回來。」

半瞬體會,滌硯巴巴進來將折子放回一堆奏折旁邊,復快步離開將門關好。

「那些個罪狀——」

「九哥你別想拿這做文章,去白國、在崟國種種,都是你允了的。」

「朕沒允你們逾矩。」

顧淳風面上重新紅起來,「情到濃時難自已,九哥也是少年人——」

「發乎情止乎禮。」

「昔年嫂嫂留宿挽瀾殿也是被迫吧。我記得她礙著紀晚苓根本不想招惹你,九哥你那時候怎麼不講發乎情止乎禮?」

沒水沒茶顧星朗還是嗆得不輕。「你,她,」邊咳平氣息,「她本就是我的人,跟你們兩個怎麼一樣?」

顧淳風鬧不下去,撲過來地上一跪拽了兄長衣角,「九哥你就讓我去軍營!不就是護駕領兵保家衛國助你統一青川,我也做得到!」

顧星朗自問听得懂世間哪怕最高深的言論,也自問沒搞明白對方此刻邏輯,「這些事有人做,多的是人,不需要你一個公主上。」

同婚事又有何關系?不是該來求無論如何要嫁,非沈疾不嫁?

顧淳風正色厲聲︰

「他不是要護駕領兵保家衛國助你統一青川?不是據此自認隨時有性命之虞所以不想耽誤我?那我同他一起。同樣目標,都有性命之虞,並肩作戰便是,無謂誰給不了誰安樂。」

簡直鬼才。

饒是顧星朗也不得不服。

「九哥!」

「沒有這樣的規矩,更沒有這種事。跪安吧。」

「九哥空置後宮只要嫂嫂一人是哪里的規矩?如今祁西南北劃治掛祁妃蔚後的名目,又是哪來的規矩?九哥你一個天天年年破規矩要改換日月的人,為駁臣妹的請倒不惜講起規矩來了?」

辯才也是精進,阮雪音教的好學生。顧星朗沒話說,半晌道︰

「姑娘家入軍營不便。」

「我又不住那兒!」

「堂堂公主金枝玉葉竟要從軍,我大祁是沒人了?」

「九哥你這是瞧不起人,看輕女子!我馬上寫信給嫂嫂告你的狀!」

「有本事你——」

她真有本事,是他沒本事。顧星朗氣短,不情不願改口︰

「有本事你讓她月末就回。月末回了,許你一試。」

遠在寧安的阮雪音剛講完課,正坐在小院偏室牛飲解渴。信件送進來,她頗詫,倘是顧星朗的不會這般草率呈遞。

月末怎麼回得去。他明知道。這般叫淳風使力不過為了打發她。

入軍營與自己這有名無實的頭餃也是兩碼事。祁西如今的治理之法是從權宜,漫長革新之始,由虛名往後慢慢撬;顯然淳風若真有此心,也不可能一步到位,也需慢慢撬。

更別說她的這顆心,起始不為家國,兒女情長罷了。

也真是偉大的動力。阮雪音誠心這麼想。太多時候情比大義更能驅動勢與能,她經歷越多,越加分明,嘆為觀止。

有小吏隔著茶室門稟報,諸位大人正議要事,請夫人速回府衙相商。

除了醫藥相關不會有事催請她參加,照料傷員病患的院宅近來都穩妥,講堂這邊亦有條,多半藥材告急或出了問題。

是前者。

幾名崟國舊臣已經奉旨入寧安,按時至府衙議事也有四五日了。話多的依然是祁臣,認為家家戶戶雖都多少種了花草藥植,緊要時候堪用的卻少,真論起藥性、功用,還得向專門的藥園采買,一個多月來也一直這麼在辦——

時間流逝,庫存耗盡,傷患大都得了救治,痊愈還需時日。

「崟東藥園本不少,歷戰事毀了至少一半,才會捉襟見肘至此。」一名崟國舊臣道。

此人仿佛喚衛良,與叢若谷一樣都屬舊朝新秀,年輕人。顧星朗最後留用的都是年輕人,三十五往後的崟臣基本恩赦了還鄉。

「衛大人此言不妥,寫進夫人每半月呈遞的奏疏里是要論罪的。」華斌是祁臣駐新大區幾位佐官之首,年近四十,原在領土擴張前的祁西任郡守,此番過來,算是升了。

「珮夫人盛寵,亡國而不受牽連,反被重用坐鎮故國新區,想要我等的腦袋確只一句話的事。」衛良並不起身,看向阮雪音淡道︰

「衛某失言,重提故國國號,夫人該奏本萬不要含糊,衛某領罰便是。」

兩頭不討好,早在意料中。衛良直腸子,不動聲色點火的華斌比較可惡。阮雪姨一如既往淡定,向衛良道︰

「改朝不到兩個月,衛大人又新官上任不足十日,改不過口說錯了國號也情有可原。本宮每半月要呈給君上的內容很多,從政務到諸位大人在政務上的表現,」

她有意停了停,似看了一眼華斌,

「相比不利融合、無益于祁西治理的一些言論,衛大人的偶然失言尚不足入奏疏。而本宮若是大人,既接了恩典任了職,便少糾結多做事;實在想不通,一紙奏疏向君上辭了官便是,無謂人在其位心卻不甘。同樣,本宮若非有心為新祁西謀福祉,也不必坐在這里听諸位大人們陰陽怪氣——」

「臣不敢。」

廳內加起來七八名臣工齊聲,祁崟一體,斂首低眉,卻無人起身更無人跪。

以阮雪音如今地位,哪怕不涉政事僅以嬪御身份出現,一眾朝臣包括紀桓也是要跪的。今番不跪的原因,天高皇帝遠還在其次,主要是那道身世,多半已在霽都掀起了暗潮——

宇文血脈不是硬傷,獨寵宇文血脈甚至立後是。顧星朗當然在處理,所以此刻就算獲知他們遠在寧安對她不敬,也不會據此罰人。

大局先行。

然在朝為官者,政績是硬則。此一項不足,惹君怒、被治罪甚至被罷免也不過頃刻間的事。阮雪音方才避不談規矩而強調政務,其意也在此。

便見叢若谷起而跪︰

「鎖寧附近皇家藥園尚在,非常時候,臣以為可作民用。」

阮雪音點頭,「華大人以為呢?」

華斌受了敲打自要收斂,哪怕只一回合;且醫藥之題上阮雪音已經拿夠了主意,他不在乎多送這次人情。

「但憑夫人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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