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離醉

「就是你們家暗衛啊。」上官宴再飲酒,「你一個人大老遠跑來臨自,他不叫人一路護著?」一壁說,轉頭望窗外,「這會兒也在吧。」

他抬手舉杯空中一送,算是干了?

真干了。他一仰而盡。

以至于阮雪音也偏頭朝窗外看了看。暗衛傳信麼?她忍不住想。此刻和這登徒子共晚膳,總不會明日就被顧星朗知道了?

「兵器聲呢?」一時更不敢東拉西扯旁的,蓋因那人實在幼稚,還越來越愛生氣。她緊抓正題。

「你還真不是一般人。」上官宴嘖嘖,

「下樓那會兒你已有察覺了吧?反應不錯。最不錯的是我與他交手那一下,你竟然沒回頭撒腿就跑。一個不習武的姑娘家,倒機靈,這種情況,十個里面九個都要回頭看。」

「保命要緊。于不會打架的人而言,三十六策走是上計,聲都響了,回頭不過多給人機會,自然要先跑。」阮雪音快聲答完,再問︰

「他是誰?你當時又在哪里?怎麼交的手?」

「我怎知他是誰?」上官宴不屑,「沒看見臉,只看見那些器物飛過來。」

「那些?」

「一堆刀片。我沒多瞧,怕他窮追,趕緊下來看看你。」

刀片。還是一堆。阮雪音沒上過戰場,亦沒見識過比武,但刀片何意,總有認識。

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

「一種暗器,出手一大把,單個極小,似雪片。」上官宴卻似真會讀心,一壁飲酒再道,

「是近兩年新貴,受五湖四海吹捧。也確為利器,一擊可致命,尤其對你這種柔弱姑娘家。」

我不柔弱。阮雪音心道,懶待與他相辯。

「上官公子實力,深不可測。」

「你說哪一樣?」他似笑非笑。

兩樣都。武藝和勢力。

她沒答。上官宴卻不罷休,「實力這種事,試試便知。早先鎖寧城之言,真的不考慮?」

他笑意更灼。

阮雪音呆一瞬方反應,險些嗆咳出聲,下意識再看窗外——

暗衛能听見此間談話麼?真該一字不落傳回去讓顧星朗听听,都交的什麼狐朋狗友。

「所以你是說,你出手比暗衛更快,救了我一命。」

「嗯。」上官宴揚聲答,煞有介事,「二十幾枚薄利刀片啊,皆入體內連大羅神仙都救不活,這幾年多少高手殞命于此。」

「但公子全數擋下了。」阮雪音靜聲。

上官宴持壺倒酒的手頓一瞬,只一瞬,瓊漿傾瀉而出。「慚愧。有兩枚漏網之魚,沒擋全,擦到了你裙邊。」

阮雪音一怔,下意識低頭看。

「左側。」對方又道。

她轉側再看。

左側裙裾明顯比右側短了不少。斷掉的部分線條走勢怪異,分明是被生削下來兩截。

若非對方提醒竟全沒察覺。

她坐正復看他,「多謝。」

「可惜了。」上官宴長嘆,「救命之恩,怎麼都是要以身相許的。偏被那小子佔了先。站在至高處就這點好,最好的都先給他挑。」

此人是個嘴皮子頑主,至此刻,阮雪音已有判斷。遂也不理會他討這些口頭便宜,繼續道︰

「公子志在商道,拳腳功夫卻好。」

「不好。也就擋暗器快。我這種人仇家多,又滿青川的跑,得防著些。」他接得亦快,舉杯向她,「請。」

阮雪音看一眼面前杯中酒。

沒伸手。

「放心飲。」上官宴再展桃花笑,「那小子平時看著好脾氣,暴起來不得了,我可不敢惹他。這醉月燒是白國北部名釀,嘗嘗。」

很辣。阮雪音抿半口,從口到鼻再到天靈蓋都似要炸開。

「誰要殺你?」卻听他再道。

阮雪音半口辣酒憋紅了臉,「什麼?」

「你這人生來冷靜,我是瞧出來了。但全不會功夫的姑娘,又入世未深、少經場面,遇險時能這般反應,怎麼看,都像是有準備。」他看著她一張白玉臉輕燒起來,笑得叵測,

「那小子沒教你喝烈酒麼?不應該啊。」

顧星朗自己也不喝烈酒啊。她心答,忽有些不確定。是在她面前不喝?

「是段家老頭兒?」對方問話不斷,話題來回轉得自如,

「嫌你搶了他女兒的榮寵,壞了不少籌謀,難得你自己送上門,干脆派些高手暗中將你解決了。你一個祁國皇妃,又有多重身份,莫名其妙死在了白國,那小子多半不敢堂而皇之追究,追究也追究不出。」

不是沒可能。那麼卻非殿上就都是做戲。哪怕這般取舍有欠水準。但君王心術,真說不準。

更可能是惜潤的母親。畢竟那日中宮殿上,殺意起落都太快,草率而近偽。

宮里動手不方便,離了宮出韻水,反而好行事。

這些事情,惜潤知道麼?

「所以你來白國做什麼。此刻在臨自,是那小子的意思?」

口中腦內辣意消退,加之諸事襲心,阮雪音清醒了些,「公子方才還說,不關心這些污糟事。」

「美人兒有難,忍不住。」上官宴笑開,「你住哪兒?在臨自還要呆幾日?」

阮雪音再三找了由頭拒絕。旋即反應,改了策略。

上官宴提供的住處,自然樣樣比她下榻的那間客棧強。不是重點。

重點是更安全。

照今日形勢,暗衛們保她無虞的勝算大概七成。

加一個上官宴,能提至九成。

甚至十成。

退一步講,哪怕他此邀不是出于好意,而是另有所圖——

她明去了他的地方,他反而不好圖。因為一旦出問題,他月兌不了干系。所謂危險處亦是萬全處。

而純粹出于好意的可能性更大。因他與顧星朗交情。

那麼她就會更安全。因他實力。

實力。便又想起他那張灼灼近妖的臉和無處不在的笑。登徒子之典範,青川當世年輕一代恐無人能出其右。

得競庭歌這樣心狠手辣的方降得住。她念及此,忽覺得幫兩人約一回未為不可。

宅子在城南。當真講究,不大,卻精雕細琢過頭。曲折回廊上層層疊疊掛著紗幔,滿庭花植在夜色中此起彼伏溢著香,一進大門入眼的,單顏色就不下二十種。

燈也講究,或該說矯情,形制繪圖各異懸于檐下或擺在雕欄上,火光盈然堪比照歲時的祁宮。

「你怕黑啊。」她隨口,並沒認真。

上官宴卻面色稍變,很快,轉瞬即逝,「不怕。」

這種反應答法。看來是真怕。倒同競庭歌一樣。「好花哨的地方,像青樓。」

上官宴聞言得趣,挑了唇角笑,「你去過青樓?」

「沒去過。途徑過。書里也見過不少描摹。」

滿庭燈色,紗幔輕揚,晚風卷花香。這般與美人聊天,實在愜意,上官宴更來興致,「我以為那小子跟你提過。」

顧星朗?阮雪音傻眼。

「你老家在鎖寧,總知道最歡樓?我們常去。你別瞧他一副斯文樣,盡喝烈酒,千杯不醉。」

阮雪音再傻眼。他不太喝酒啊。莫說政務繁忙時,就是平日里偶爾喝,也是小酌怡情。

對酒沒什麼感覺,飲得少。

——他自己說的。

以及,最歡樓?

我是會去這種地方的人嗎?

——他理直氣壯反問過。

「嘖嘖嘖,」上官宴瞧她一臉懵,幸災樂禍,「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那小子在你這里很能裝嘛。紀晚苓的事怕是也沒跟你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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