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藥石有時閑

阮雪音只覺胸中剩下半口老血也自往外嗆——

有問題當初還能中了煮雨殿那些花草的招?而且,什麼魔爪?將他說得仿佛見色起意的登徒子。

她蹙眉,對這番表述不滿意。競庭歌卻對那蹙眉再生理解,愈加好奇︰

「真的有問題?」

阮雪音氣短︰「你究竟來干嘛的?」

「你不都知道?」競庭歌放下袖擺,隨意理一理,「來見上官妧,來看你,來會你夫君。」她復抬起頭,有些不解,

「真的很離奇。方才在御花園听你意思,連上官妧姐姐的事你都知道。你和顧星朗,到底什麼情況?」

仿佛很熟以至于信任,卻又頂著名分無事發生?

「這是我的私事。」

這是淳風的句子。放在早先她不太明確要如何回應此類狀況,好在如今會了。

競庭歌顯然意外,挑了挑眉,忽笑起來︰「你倒長進了。看來入世確是件好事,尤其對你這種人。」

她停了追問,神色由叵測至渺遠,轉身繼續朝寢殿深處走——

沒什麼可看的,東西太少,唯一顯得豐富的只有那架書。她從上至下掃一遍,頗覺無味︰

「你倒把這些有的沒的全搬來了。」

還是這些書,還是擺得這般雜亂無章,一如她們在蓬溪山那些年。

「瓶瓶罐罐呢?帶了多少?」

「一整箱。」阮雪音答,「你需要什麼嗎?可以拿些走。」

競庭歌當初下山,幾乎什麼都沒帶,她記得很清楚。

褐黃棕黑略見斑駁的沉香木散發出秋水般氣息,競庭歌深吸一口,心中莫名踏實,退卻多年的蓬溪山歲月如潮水般涌過來。

「總共就這麼幾個沉香木箱,老師可是都讓你帶走了?」她撇嘴,不見喜怒。

「嗯。老師說她近來不會出遠門,用不上。待需要用的時候,說不好我已經回去了。」阮雪音打開箱蓋,大大小小顏色形狀各異的瓷瓶擺了個滿,依然很亂。

競庭歌輕嗤,「你回去?那得是什麼時候?你還回不回去都未可知。」

這一話題今日被變著方兒周旋了太久,阮雪音已覺厭煩,並不理她,淡淡道︰

「都是你認識的。自己挑吧。」

競庭歌笑笑,伸手拿了個胖乎乎綠瓷瓶,打開聞一聞,放到旁邊,算是要了,一壁隨意道︰

「我不在這五年,都沒制出什麼新鮮的來?」

阮雪音想了想,「有。但于我來祁宮沒什麼用,就沒帶。」

競庭歌不置可否,繼續掃視箱中諸瓶,目光停在角落里一個細長頸靛藍瓷瓶上。

「這個沒見過。」她拿起來打開湊至鼻尖,蹙眉,「這是什麼?」

阮雪音一呆,干咳半聲︰「那個,這個,一般用不上。」

競庭歌見她頰邊泛紅,漸漸雙頰都紅起來,也有些呆,木了半晌道︰

「這到底做什麼的?」

阮雪音此時追悔莫及,叫苦不迭,暗忖因為一直不需要用,竟忘了還有這麼一瓶解釋不清的麻煩。

但她不是扭捏性子,事以至此,也無須藏著掖著,于是端起一身醫者架子,斂了半腔赧然,肅容道︰

「避免有孕的。」

競庭歌倒吸半口涼氣,也咳了兩聲,看著她面露嫌棄,「你倒準備得周全。」又瞥一眼掩在寬大袖擺下的左手臂,

「多此一舉了吧。」

阮雪音頗尷尬,「以防萬一。有總比沒有強。」

「老師還制這個。是為了你此來祁宮特意配的?」

阮雪音剛要答「是」,卻听她繼續道︰

「這個你多半用不著,要用也用不完吧?」

這話听著別扭,也沒法回答,阮雪音瞪眼看她。

「分我一半。」

嗆咳聲再次自殿內響起。阮雪音自覺反應過頭,想強行按住,憋得滿臉通紅,總算有些明白顧星朗憋咳之艱辛。

「你要這個做什麼?」

競庭歌也不大自然,「我也以防萬一。不行嗎?」

你防萬一?防誰的萬一?

「你和慕容,蔚君陛下——」

「停。打住。沒有的事。」她開口三連擊,回得坦然決然大義凜然。

相處經年,阮雪音太會識別她表情,此時這個,說不上十分真,但也不像撒謊。

為此競庭歌很是惱過幾年,因為阮雪音性子冷臉也冷,她就很難識別她的。

「行了別猜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誰都跟你似的?含含糊糊閃爍其詞,跟我沒一句實話。」

阮雪音再氣短,「是誰一見面就開始旁敲側擊左突右襲試探了一上午?你來者不善,動機不純,我若知道什麼全都一股腦說給你,誰知道你會干出什麼事來?」

「你還說不是為了顧星朗?若非想護他,你防我做什麼?」

阮雪音只語塞了片刻,旋即回應︰「我這是兩不相幫,中立之法,蓬溪山的一貫行事作派。我若真想幫他,就不是不說,而是編排些有的沒的來誆你。個中差別,你自己清楚。」

競庭歌知她所言在理,難以立時反駁。遂悶頭回箱子里尋了個青色空瓶,不由分說將那靛藍長瓶倒懸往空瓶中轉移——

出來的藥丸極小,深棕色,立時便被分掉近一半。

「這個怎麼吃?」她將兩個瓷瓶分別封上,靛藍放回去,青色收至一旁,看向阮雪音坦坦問︰

「絕對有效嗎?對身體可有害處?」

「老師親自配的,說是絕無風險。也不影響,」她再次干咳,「不影響來日。事前服用,或事後六個時辰內,可保無虞。」

競庭歌點頭,復又回箱子里尋了幾瓶藥。阮雪音在旁看著,兜頭兜腦還陷在適才對話里,心道她們何時也能討論這種話題了?還是這般,鎮定自若,振振有詞,冠冕堂皇——

明明兩個人都尚無經驗。

一壁走神,回眼見競庭歌素手縴縴正撫過一個紅色瓷瓶,似是猶豫。

「拿這個做什麼?你在蒼梧又用不上。」

就是這個紅色瓷瓶,七月間她帶去過挽瀾殿,將其中粉末兌水給顧星朗喝。旁邊青色圓瓶里盛放的,也是彼時給他涂抹的藥膏。

四姝斬的解藥。

而經過上官家兩姐妹,她已經確定蒼梧有人會用四姝斬。

那麼競庭歌此刻猶疑,似乎想拿,又是為何?難道她也發現了蒼梧有人會用?又或者,她自己要用?

所以此一句「用不上」,踩實打虛,卻是一句探。

競庭歌混不以為意,認真想了想,收回手道︰「也是。」

看來她沒發現。也不打算用。阮雪音斟酌片刻,旋即再問︰「你與上官家,往來多嗎?」

競庭歌對這個問題無甚興趣,四下顧盼像是在找東西,

「喂,有什麼容器借我裝一裝唄,包袱布也行,這麼些瓷瓶,難道塞袖子里。」

阮雪音心下輕嘆,轉身去五斗櫃邊模索,便听對方答︰「沒什麼往來。時不常見上官老頭一面。我連上官妧都只看過畫像,嚴格說起來,今日會是初見。」她停頓,再次擺出一副似笑非笑模樣,

「看畫像,瑾夫人確實美啊。明艷動人,听說琴藝也了得,怎的祁君陛下像是不大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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