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運按了下電子筆，投影幕布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張古裝電視劇的精美劇照。
劇照里顯示的是大宋盛京的繁華街道。
「朱沙角古鎮，將擁有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美食，我想這無須贅述。」就著這張圖，顧運又道，「我今天要講的是，我們的古鎮，還將完整地再現原生態的古中華生活場景。請注意我的用詞，我說的是完整的、原生態的、生活的場景！而你們中的每一個人，以及你們的每一個雇員，都將是這個場景中的一員！」
程雪晴發現，顧運講起PPT來，那種自信與氣勢，一點都不輸那些開慣了發布會的科技大佬們，仿佛隨時隨地就可以為夢想窒息。
在她看來，要講好一個PPT，要比做好PPT更難，沒有講過幾十次的人，是絕對做不到如此抑揚頓挫、煽動力十足的。
不過對于類似的驚訝她已經有些麻木了，反正她只知道，在認識顧運後的一兩個月時間里，自己總是在不斷地驚訝。
而且她也不想問顧運是怎麼做到的，問就是祖上五代PPT世家——甭管那時有沒有PPT，程雪晴知道他一定會這麼說。
她現在倒是有點憤憤不平，這世界怎麼可以有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在他面前感覺自己哈佛商學院的學歷都有點不太好意思提？
隨著顧運的講解，底下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很多人眼里透著興奮，但是也閃著迷茫。
在顧運停下喝水的間隙，突然有人說道，「顧先生，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可是實現起來是不是很難？我甚至覺得，這有點像烏托邦，因為古時的很多生活場景都已經不可考了。」
說話的正是之前拍下秘方的那個互聯網高管，好像叫肖城。
一說不可考，顧老狗就笑了。
活化石在這里，還用考？
于是說道，「肖總問的好。對于這個問題，在回答之前，我想先問大家幾個問題。」
頓了頓，他問道，「你們誰知道，在北宋的上元節，也就是元宵節，除了‘花市燈如晝’和吃元宵，還有哪些風俗？在那天，人們早中晚要做什麼、吃什麼、玩什麼？」
眾人自是面面相覷。
「那你們中有誰听過天慶節的？那在宋代可是大節日，熱鬧得很。」
眾人搖頭。
「那你們又知不知道開基節、天祺節呢？」
眾人繼續搖頭。
「那我換個方式問，」顧運頓了頓，問道，「如果有機會讓你穿越到宋朝，去過一個宋代的春節，你們想不想去？」
這回終于有人搭話了。
「當然想了！」
「顧老板你是不是有時光機，有就拿出來嘛。」
「哈哈，就是。」
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這年頭，除夕、春節之類的存在感是越來越低了，表面上是快節奏的生活讓人身心俱疲，過年就懶得折騰，但是如果你去問，想不想像小時候一樣過個春節，想必大多數人都會點頭如搗蔥。
懷舊，是刻在這個古老國度每個人基因里的東西，誰都抹去不了。
人們懷念小時候的春節，人們更想探究千年前老祖宗的春節，這毋庸置疑。
顧運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笑著說道，「那麼回到之前的問題，我能復刻古膳秘方，大家猜，我能不能再現當年古風？」
所有人頓時都神情一凝，竊竊私語聲立刻止住，現場登時鴉雀無聲。
顧運又淡淡地說了六個字，「不用猜了，我能。」
話音未落，大廳里「轟」地一聲就炸開了。
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不能第一時間捕捉到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但是對于這些人精來說，這兩個字一出來，他們就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迎面飛來。
他們看到了世界上最具商業價值的要素之一，情懷。
比起美食，情懷甚至更具有穿透力。
完整地復刻古風，這種話即便由一個權威的歷史學家來說都未必有人信，但是從顧運嘴里說出來，卻是無人質疑。
因為他已經完成了一項奇跡——復刻出如此絕無僅有的古膳秘方。
……
這場小型發布會開得非常順利。
當顧運講完PPT以後，這些具有足夠遠見和商業洞察力的人精們，紛紛起立鼓掌。
連程雪晴加入了鼓掌的隊伍。
顧運的第一步完成了，在場的四十多個人將是「夢想之城」的火種，他有理由相信，接下去自己在古鎮要打造的「全場景復刻古風」運動，將得到這些人毫無保留的支持。
有了他們的支持，就相當于有了根基，後來的那些商戶，必將被同化。而那些不支持、不配合的商戶，他也將有充分的底氣把他們漸漸逐出古鎮。
很快，所有人都簽訂了秘方加盟的正式合同，而且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直接付了全款，沒有付全款的也承諾三天內付清全款。
等眾人都走以後，程雪晴走到顧運跟前，說道，「顧運，雖然你的演講很精彩，但是能不能麻煩你，下次再有類似重大的規劃發布，先跟我商量下？嚴格說，這類發布會涉及到公司的戰略規劃，應當由董事會批準後才能發布。」
從公司管理的角度來說，顧運這麼做確實不合理，這點他自己也知道。
「哦，原來還要這樣啊。」顧運態度極好地微笑道，「我才知道，那下次注意。」
「你才知道？」程雪晴瞪大眼楮看著顧運。
「對啊，我才高中畢業嘛，」顧老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所以很多運營上的事情我都不懂，以後程姐姐你多教教我吧。」
程雪晴無語地看了顧運好一會。
你不懂？你都可以號稱萬事通萬老前輩了，現在跟我說這點事情你不懂？
高中生的頭餃就這麼好用嗎？沒事你就是顧先生，有事你就是高中生，這一臉懵懂的樣子你裝給誰看啊？
「算了，我可沒那麼大本事教你做事。」程雪晴頓了頓，又轉了個語氣，很心累地說道，「另外，讓你好好稱呼我就這麼難嗎？」
「哦，明白了，你還是喜歡我叫你小雪對嗎？叫姐姐是有點老了。」
「什麼？」程雪晴感覺再說下去血壓又要升高了，于是也就放棄抵抗了，嘆氣道，「算了，隨便吧。對了，下午兩點開董事會，你必須要到場，不要遲到了。」
說完轉身就走。
「好的。」顧運點點頭，然後對著程雪晴的背影喊道，「小雪，晚上一起吃飯嗎？喝點酒怎樣？」
程雪晴不回頭也不答應，只是加快了腳步，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不光會暴躁，還會變成一個潑婦。
天哪，這世界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人啊！
……
第二天早上。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蘇曉把豆漿和包子放到桌上，然後問顧運。
一般女生問這種問題的時候，往往都是準備找茬，從本質上來說，它跟問「你瞅啥」差不多，回答得不好就會產生一定後果。
顧老狗佯裝淡定地吸了口豆漿，與此同時在心里迅速地過了遍日歷，先排除跟戀愛有關的節日，再排除蘇曉和她老媽的生日，最後把她爹忌日都過了一遍，卻還是沒有找到關于「今天是什麼日子」的線索。
又喝了一口豆漿，憑著強大的記憶里，這才想起一個線索——今天好像是蘇曉她媽獲得濱海市長河區白鶴街道第七屆金喇叭杯舞蹈大賽廣場舞組金獎的兩周年紀念日。
可是不會這也要紀念一下吧？
「不知道了吧？」蘇曉問。
「等下，我想想。」顧老狗求生欲很強地說道。
小妮子最近可是越來越暴力了，要說不上來弄不好就是一頓打，當然光這樣也能忍，就怕到時候她連泳裝都不想穿了，那就虧大了。
「行啦！你沒看新聞是想不出來的。」蘇曉笑吟吟地說道，「告訴你，今天可是高考出分的日子！」
「啊，這樣啊……」顧老狗總算松了口氣，這些天他倒是沒看新聞，難怪不知道。
于是說道，「那今天你就別干別的了，好好查查分數，出來了告訴我。」
「那當然了。」蘇曉坐在顧運旁邊，也吸了口手里的豆漿，「據說下午就能出來。對了，把你的準考證號碼給我，我幫你查。」
「行。」
上午十點，長河區教育局大會議室里，全區教育系統季度會議隆重召開。
和往常一樣，局里領導坐第一排，位于長河區的三中、六中、七中以及長河區內名列前茅的其他幾個中小學校長都坐在第二排。
而二中的老校長則依舊坐在最後一排，從這點上來看，他在長河區教育系統里的地位，大致相當于顧運和王浩在三班的地位。
當然，這倒並非是教育局這麼安排的，是老校長自己要坐那的，便是局長請他上前邊坐，他都不坐。
至于原因，當然是臉上無光了！
像這種會議，二中時不時地就會被拎出來當反面典型，一當典型所有人都會齊刷刷地看向他，那種眼神傷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
尤其猖狂的是同屬市立高中的三中、六中、七中的那幾個校長，不但看他而且還經常帶著某種莫名的笑意看他，每每這時老校長就感覺自己的老臉在嘩嘩作響。
于是後來他就索性坐最後一排了，你們要看就得扭過頭來看，最好扭斷你們這些王八蛋的脖子！
老鄉長當然也有過「莫欺負中年窮」的豪情壯志，可惜過了中年也沒翻身，只好又改成「莫欺老年窮」，然而今年是他退休返聘合同的最後一年了，根據之前的估分情況來看，老年翻身也無望了。
時也，命也！如今來看，要想看到三中、六中、七中那幾個校長向自己低頭，得等到自己的追悼會上了。
台上，教育局周局長講得正熱火朝天，台下的老校長垂頭喪氣，昏昏欲睡。
卻在這時，褲袋里的手機輕微地震動了下。
老校長才不管局長不局長的，照樣拿出手機大大方方地看了起來。
他沒戴老花鏡，把手機放很遠，眯眼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微信上的內容。
「校長，喜訊！特大喜訊！！高考辦那邊傳來最新消息，我們二中出了市級高考狀元！！！！！！」
感嘆號太多，看著很是晃眼，老校長不得不眯著眼楮，又對著屏幕盯了好久。
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
喜訊？高考狀元？
老校長先是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好好地順了幾口氣，告訴自己遇事要冷靜，然後掏出老花鏡戴上，開始核對那個關鍵的字眼——剛一直看不太清楚，那是「二」還是「三」？
此等大事，可開不得玩笑——自己的心髒不允許啊！
緩緩捧起手機，老校長再次朝屏幕看去，同時心里默念︰「二、二、二……」
這種感覺就像是核對中獎號碼。
不對，或許對于老校長這個年紀來說，就算中個千萬大獎也未必能有多激動。
但是市級高考狀元……
老校長終于看清了。
是「二」！
是「二中」！
是二中出了高考狀元！正兒八經市級的！
老校長微枯的手指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穩住了兩只手，然後回了一條。
「消息可靠？」
很快，教務處主任就回了過來，「我拿項上人頭擔保，消息絕對可靠！高考辦主任親自給我打的賀喜電話，他們也是剛知道！！！」
看完這條消息，老校長忽然發現屏幕開始模糊了。
哦不，是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了。
四十年啦，整整四十年了！
咱二中……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場了！
兩行濁淚在眼中不住地翻滾，眼看就要崩下來，老校長連忙低頭拿袖子擦了擦。
老校長對自己說，要鎮定，莫讓人看了笑話。
此時台上，周局長依然慷慨激昂地做著報告，但是老校長已經完全听不進去了。
憋得慌！
這個消息不讓在場的所有人知道一下，實在是憋得慌啊！
可是看這架勢，周局長的報告起碼還得一個小時，這可怎麼熬啊？
不行，得趕緊想個轍，巧妙地把這個消息說出來。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自己宣布這個消息後，三中、六中、七中校長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