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雷終是從禁閉中恢復了自由身，說起來也是托顧運的福，自打那些商鋪老板听說給周達店秘方的那位「大師」打算招商後，這兩天都馬不停蹄地來招商辦公室交錢登記，而程雪晴知道古鎮的原管理層都不靠譜，自然是讓自己弟弟來負責這件事關項目存亡的大事了。
程大雷現在有點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感覺，以前他招商得求爺爺告女乃女乃自不必提，而且因為項目一直沒起色，商戶時不時就鬧，弄得他見到這些商戶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躲著，萬一被人逮住就是一頓數落甚至直接開罵，罵他們是騙子的、欺詐的，什麼都有，怎麼難听怎麼來。
要不這是他姐的項目，說真的他早就不干了。
不過這兩天就不一樣了，那些商戶來登記的時候，一個個對他慈眉笑眼的，以前罵他「騙子的」，這會兒都一口一個「程經理」，見了面分煙自不必說，有些小機靈鬼還偷偷給他塞煙，一出手就是一條黃金葉，那叫一個大方。
沒別的，人就是求他透露點小道消息，比方說那位大師啥時候來這，方不方便在招商會之前給牽牽線，私下里見個面。
畢竟有周達珠玉在前，誰都相信「顧大師」手里應該還有「硬貨」，總不見得人大師就會那麼十來道小吃，全教給周達了吧？
但是憑這些人精的經驗，又誰都不肯相信「顧大師」手里真有300張秘方，且這些秘方能和周達店里一個等級——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就是因為難得，哪有300張秘方張張都是精髓的？想必那是古鎮公司虛張聲勢的說辭而已。
所以這些人交了錢，卻並不完全相信，大都只是抱著踫運氣的想法，看能不能買到那為數不多的真正值錢的秘方。
可這些商戶誰都不傻，知道這年頭光憑運氣可不夠，要想真正拿下秘方，還得打點下關系不是？
這麼一來，程大雷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這貨本來就是負責古鎮招商的，再加上他那張能跑火車的嘴，把自己吹得跟顧運結拜過似的，自然就有商戶想攀他這條線了。
此刻的程大雷就叼著一根煙，背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兒剛給一個商戶登記完，看到那商戶扔過來的一包華子，也只是笑呵呵地沖人擺了擺手，都不帶多說幾句客氣話的。
「程總微風了啊！」顧運進了煙霧繚繞的辦公室，對著程大雷笑道。
「哎呀，顧哥！」程大雷一看，登時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忙把顧運引道自己座位上坐下，然後說道，「顧哥你總算來了！我昨天還算呢，你高考應該結束了，本來正想一會給你打電話。」
顧運接過程大雷遞過來的煙，然後笑道，「不錯啊，華子，還是軟的。」
程大雷嘿嘿一笑，忙給顧運點上，說，「嘿嘿，還不是托了顧哥你的洪福嘛！顧哥，我跟你打包票，咱這次招商大會一定圓滿成功。」
「招商會成不成功我不知道，不過我看你現在倒是挺成功的。」顧運調侃了下程大雷，又道，「多少人報名了？」
「231個！」程大雷不假思索道，「幾乎所有古鎮的商戶都報名了，還有一些是他們從外面拉過來的朋友，我給列另外的名單了，告訴他們允不允許參加還得開會研討。」
說這話的時候，程大雷那一臉的牛皮哄哄都快溢出來了。
「不錯，做得好。」顧運贊賞地點點頭。
在商場，有時候擺譜是必要的，這無關乎修養，卻關乎話語權和主導權，所以程大雷這逼裝得很科學，值得鼓勵。
當然，他來這里也不是為了這點小事，要想讓古鎮項目徹底起死回生，他還得先干另一件小事。
看這屋里還有好幾個人，顧運說道，「大雷，找個清淨點說話去。」
「好。」
程大雷應了一聲，就把顧運帶到了二樓一間精致的茶室，然後關上門，給顧運泡起茶來。
「顧哥，這兒夠清淨吧，有事兒你說。」
顧運便開門見山道，「原管理層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
程大雷一听這話題，茶壺也放下了，一臉怒氣地說道，「顧哥，這幫東西一提我就來氣！我姐來之前他們把項目搞得亂七八糟，我姐來了之後，本著‘和氣生財’的精神，不但沒追究他們的責任，還每個人都談話安撫了一遍，夠意思了吧？可他嗎的這些王八蛋，不但不感恩還處處跟我姐作對，你說是不是欠揍的？我打算過了這陣，回頭找兄弟教訓他們一頓！」
顧運笑了笑，指了指茶壺示意程大雷繼續泡茶，然後說道，「教訓他們有什麼用？你姐的敵人不在這，在京都。」
「顧哥，你意思是……集團總部？」
顧運笑而不語，心里卻道這些人難道都閑的麼，非要和程雪晴作對？
能讓他們這麼干的，也只有集團總部程煜的那些老對手了。
具體什麼原因顧運自是猜不到的，但是有個道理很淺顯，那就是凡是程雪晴想干成的事，那些對手都不想讓她干成就是了。
這很好，兩方相爭，自己的價值才能體現出來。
古鎮對于控股了37家上市公司的整個頂晨集團而言，不過是連年虧損的負資產而已，只要自己夠分量，想必空手套白狼就不會很難。
正這麼想著，忽然茶室的門開了，接著一陣沁人的馨香飄了進來。
顧運抬頭，正是程雪晴。
程雪晴穿著一身純白的職業裝，上身是裁剪十分考究的白色紗織修身襯衫，從扣子的細節看應該是香奈兒的，看樣子她很喜歡這個品牌。
下半身則是帶黑扣的白色一步裙，再往下就是黑色的絲襪，和一雙黑色的高跟鞋，配上她完美的身材，自是別有一番嫵媚，然一眼看去又讓人找不到輕佻的理由，將兩者融合的非常好。
「看來顧先生對我們集團很了解。」程雪晴禮節性地笑了笑，然後坐到顧運對面，雙腿側到一邊，白皙柔滑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蓋上，又道，「我剛巧路過，顧先生不要誤會我在偷听。」
顧運輕笑道，「無妨，本來也是想找程總聊聊的。」
「那正好。對了，你們聊到哪了？」
這時程大雷泡好了茶，給顧運倒了一杯，再給程雪晴倒了一杯，然後說道，「聊到怎麼收拾那幫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然後又看向顧運，問，「顧哥，我怎麼覺著你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有啊。」顧運呷了口茶，認真道，「全都讓他們滾蛋不就好了。」
程雪晴坐在一旁，本來就對這個高中生不報什麼希望，一听顧運這麼說，便也覺得正應了自己心里想的。
畢竟是個高中生，也不知道他從哪得來的那些秘方，或真是祖上傳下來的也說不定，但是商場之道，他確實不懂。
自己只是個總裁而已，充其量還是個手握45%股份的項目大股東，但依然上有董事會，下有公司各大高層，想開除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
況且，就算可以強行開除自己也不會這麼做。
因為這些高層掌握著古鎮公司所有的資源，把他們逼急了，隨時都可以讓公司倒閉——比如財務可以讓銀行斷貸，采購可以讓供應商來催欠款，設備部可以隨時讓設備「出問題」，到時整個整個古鎮斷水斷電，垃圾處處，甚至工程部還可以讓大車直接攔在路上……
而她區區一個總裁，什麼都做不了，因為沒人听她的。
事情要是這麼簡單，那她現在也不用愁成這樣了！
不光程雪晴，連程大雷登都望地嘆了口氣，說道，「顧哥，你這主意跟我一個水平啊！我之前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後來我姐跟我講了一通，我才知道這麼干是真莽，太莽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我姐被供應商圍攻那天，你好像也跟我說過這麼做行不通，怎麼一下子又改口了啊？」
顧運直接忽略了程大雷，倒是看了眼程雪晴那看似不動聲色的臉上，劃過的一絲不屑。
心道，為什麼改口？因為你姐在這啊！
自己要做的，不就是程雪晴不相信的事麼？
于是又呷了口茶，然後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有時候莽才是解決問題最快的辦法，因為我們沒時間再等了。」
程雪晴覺得，如果顧運真的能拿出秘方，就很可能會獲得10%的股份，到時候他要是過分自信，來隨意參與決策，那對古鎮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自己有必要讓他清醒一點，認識到商場上的事，不像泡妞那麼簡單。
于是故意問道，「那麼顧先生，你打算怎麼做呢？」
顧老狗活了這麼久，在商場上模爬滾打少說也有上萬年了——是「模爬滾打」，至于後來大概十幾萬年的商場大佬生涯不算，因為已經太簡單了——自是能听懂程雪晴這個「後輩」問這話是出于何意。
不禁笑道，「怎麼做你們不需要知道，程總需要做的是，後天召開一次全體高層會議，我會讓他們都主動辭職的。」
程雪晴听到這話很想笑出來，但是良好的修養不支持她這麼做，便只是淡淡地嘴角一勾，劃出一道淺淺但美麗的弧度而已。
主動辭職？
這位小朋友是在說認真的嗎？
又道，「這樣的話，那我倒真是好奇了。只不過，萬一到時候他們不肯辭職怎麼辦？」
「不肯的話，我照舊幫你籌集那三千多萬，但可以放棄那10%的股份。」顧運看著程雪晴，然後又問，「那要是他們肯辭職的話怎麼辦？」
程雪晴嫣然一笑，「那顧先生認為該怎麼辦呢？先說好，我對賭錢沒有興趣，你那10%股份我還是給你的。」
這就是程家一貫的為商之道，合情合理的買賣既然已經敲定就一定執行，哪怕現在還只是口頭協議，也絕不會因為一句玩笑話就失約。
其中蘊藏的哲理很簡單，比如就這件事而言，如果顧運輸了，那即便他真的放棄那10%的股份，也很可能會心里不服氣，從而在秘方上打折扣，那損失的就是程雪晴自己了。
不得不說，程家幾代人都能經商有成，不是沒道理的，而程雪晴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將這種哲學融到骨子里了。
但程雪晴可以大度，顧老狗薅起羊毛來可從不手軟。
便淡然道，「我要是讓他們全辭職，也不要多，就只要古鎮一套房。不需要太大，七八十平米就夠了，不過只要是現在空著的，哪套要隨我挑。」
接下來他會在古鎮呆很長一段時間，自然是需要一個住的地方了。
他可沒興趣裝什麼救人危難片葉不取的世外高人，相反他就是俗人一個，貪財還有點慫——就不信程雪晴這麼精致高傲的姑娘會眼瞎，看上他這種人。
陳雪晴一听顧運這話，先是微皺了下眉頭，接著心里又不屑地一笑。
還是小看了這位小朋友，他可比自己想象的要貪心，能訛錢的地方也是一點都不放過。
想了想，覺得七八十平米，折合市價也加一兩百萬的樣子，即便真要送他，到時只要打包進合同里就行了，操作上問題不大。
而且，他也根本做不到。
于是不動聲色地道，「這個要求很合理，我可以答應你。」
「那就這麼定了！」顧運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四點多了，便又道，「我要回去了，後天見。」
「顧先生，你還沒說什麼時候開招商會，我要準備什麼？」程雪晴忙問，畢竟這才是正事。
顧運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眼程雪晴，說道，「太祖曰︰打掃好屋子再請客，不解決掉那些人，你覺得這招商會能開起來麼？」
程雪晴微微一怔，隨後就心道，難不成他真有辦法讓那些人辭職？
他們不辭職他就不開招商會了麼？
程大雷一看顧運要走，忙跟上去，說道，「顧哥，我送你回去！」
「也好。」
程雪晴也正好有事要出去，便跟著顧運一起去了停車場，一路上她依舊不停地想勸顧運。
「顧先生，我覺得事情要分輕重緩急，打掃屋子固然是要打掃的，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
「顧先生，你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下，眼下對于公司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先還上這筆錢。」
「顧先生？」
然而無論她怎麼說，顧運都笑而不答。
程雪晴雖心有不快，又焦急心慮，卻也只能無奈地看著顧運上了程大雷的車。
這小混蛋，還真以為自己什麼都能辦到？
一手托著腰，她無語地長吐一口氣，心燥卻是絲毫未減，然而生活還得繼續，程雪晴只好從香奈兒包包里拿出車鑰匙，打開賓利車的門。
卻在這時，顧運從程大雷的車上下來了。
「程總！」顧運喊了下程雪晴，然後向她走去。
程雪晴蛾眉微舒，心想這家伙改主意了？
卻只見顧運走到車邊，隔著駕駛室的窗戶，對程雪晴說道，「這車不錯，借我開兩天？」
那一瞬間，程雪晴愣是沒反應過來。
借車？
哎喂，我跟你有熟成這樣嗎？
他這是哪來的臉皮提這種要求的？
程雪晴向來不喜歡別人踫自己的私人物品，尤其是車子，那對她而言那和她的臥室差不多，平時除了家人和閨蜜，幾乎沒有人能坐她的車。
「對不起，車子我現在有用。」看在現在有求于顧運的份上，程雪晴盡量和顏悅色地說道，「如果你缺一輛車的話，我們公司應該還有輛奧迪，我可以借給你開。」
顧運笑了。
「那能一樣麼？你這是賓利啊，奧迪怎麼比？」
程雪晴無語地看著顧運，這家伙到底是哪個洞修煉出來的，行走社會已經完全不用臉了是嗎？
要按照她以前的脾氣，那必定是搖上車窗二話不說給顧運吃尾氣了。
但她終是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顧先生，我覺得其實開什麼車不一定重要，重要的是當你有能力的時候，自然會得到想要的。」程雪晴語重心長，就像在教育一個小學生似的耐心道，「比如說等你拿到那10%的股份之後，你完全可以出售一部分，換一輛這樣的車，那不是更好嗎？」
「那是挺好的。」顧運點點頭。
程雪晴松了口氣，看來對付不懂事的小朋友還是得講道理。
「可是我現在就想開，你就說行不行吧。」卻听顧運又說道。
程雪晴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咬了咬牙。
這小混蛋，有點過分了！
「你為什麼非要開這車呢？」
「這是賓利啊，你說為什麼要開？開賓利帶女孩玩，它不香嗎？」顧運反問。
「還帶女孩？」
「啊，要不然呢？」
程雪晴徹底無語了，直感覺整個人氣血上涌，想想自己已經很久沒被人這麼欺負了！
程大雷看出程雪晴神情不對，趕忙上來打圓場，「姐，你冷靜下。車子畢竟是車子，它又不是男人對吧？顧哥就是沒開過這車有點好奇，你看……」
程雪晴又瞪了程大雷一眼。
這是自己親弟弟？
然而一聲長嘆後，她終是下了車，憤憤地把車鑰匙拍顧運手里，然後從程大雷手里一把奪過車鑰匙，開著他的奔馳就走。
程大雷當即喜形于色地對顧運說道，「顧哥，還是你厲害，我可想開這車很久了，我姐都不借我！走走走，咱這就泡妞去！」
顧運奇怪地看了眼程大雷。
這貨，真是千億富豪的後代？
不過看著揚長而去的程雪晴，又不禁笑了笑。
很好，怨念值又加深了啊。
這下自己應該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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