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菲兒一臉呆滯地看著顧運，一滴晶瑩的淚珠滑到了她的嘴角，她都忘記擦了。
淚珠還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早上的時候她還裝得很酷地教育顧運，說什麼對于成年人來說這種事沒什麼的，讓他不要在意雲雲。
結果一轉頭，就被人家看到自己哭得稀里嘩啦，還傷心地喊著他名字。
這對于一向心高氣傲的陳菲兒而言，絕對是能戳到靈魂的社死現場。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
她剛剛也是太不爭氣，一邊哭一邊使勁往自己嘴里塞薯片，想體驗一把自暴自棄的感覺——所以，現在她嘴里還鼓鼓囊囊的，藏著一大把薯片呢！
那麼，當她驚訝地張開櫻紅的小嘴時，那些還沒來得及嚼的薯片，頓時紛紛好奇地從她嘴里探出頭來，然後再一片一片，無情地掉落下來……就顯得非常合情合理了。
又是她自己作的。
陳菲兒一動不動，看上去像一只正在進食但是被嚇到了的倉鼠。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表情很難堪、人設很崩塌、形象有點挫，她只是還沒想好，如何用優雅大方、自然無痕的方式，來化解今天這第二波射死現場。
但是看到顧運臉上那一副幸災樂禍的笑容，以及那簡直堪稱無情無義、沒心沒肺、流氓無賴般的調侃後，她就知道自己是優雅不了、大方不了了。
這日子，左右已經沒法過了！
那就跟他拼了吧！
想到這里陳菲兒就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哭著還是喊著就朝顧運沖了過去，然後一下一下地打在他身上。
「小混蛋，你回來干什麼，我讓你來了嗎？」
「你不是說已經回去了嗎？你個騙子，流氓！」
「你還偷听，還偷窺，我要報警把你抓起來！」
「我、我跟你拼了！」
……
陳菲兒一邊哭，一邊一下一下地打在顧運身上，顧運無奈地，但又一臉寵溺地看著她，一下都沒躲。
這麼多世以來，這可能是陳菲兒第一次對她「動手」。
在夢中幾世，哪怕是陳菲兒親眼目睹自己出軌，也只是默默地離開，等自己辦完事後回家，然後平靜地遞給自己一張離婚協議。
所以顧運覺得，自己應該被她打一頓，狠狠地打一頓，或許這樣他的心里會更好受一些。
可是陳菲兒卻越打越輕，最後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哭得沒力氣了，就不打了。
但是她也沒有像偶像劇里似的，打完就撲到顧運的懷抱里，那樣的話就不是陳菲兒了。
陳菲兒一套打完，決定立即關門，她才不想給這小混蛋有可趁之機，然後在她關門的一剎那，只見顧運直接把手放在了門框上。
陳菲兒來不及收手，「 」地一下，門就砸在了顧運的手背上。
這一下是真的很疼，顧老狗疼得差點眼淚都出來了。
他承認自己失算了，他當然不是故意去自虐的，剛剛他只是覺得自己把手往那一放，陳菲兒肯定舍不得關門的，這女人的脾氣他不要太了解。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陳菲兒因為兩次社死心境崩塌，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所以就直接重重地關門了。
顧老狗捂著手直抽涼氣，但一點都沒有惱陳菲兒，反而覺得總是自作聰明的自己，欺負了陳菲兒幾世的自己，應該遭受這樣的疼痛。
這麼一想，他甚至有些愉快。
但是陳菲兒已經嚇得臉都快白了。
再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什麼社死，她飛快地打開門，一下沖到顧運跟前，然後抓著他受傷的手，顫抖著聲音問，「怎麼樣，疼嗎？是不是很疼？我，我帶你上醫院，我們去醫院。」
陳菲兒噙著眼淚，折射出晶瑩的光線，滿滿的都是心疼和自責。
她的妝有點花了，衣服上還有薯片的細小碎片，這個平日里抹個口紅連鞋子顏色都要搭配一下的精致女人，現在卻拉著顧運，打算就要這麼出門了。
顧運反過來心疼地看著她，然後微微一笑，說道，「沒事的，不疼。」
「這怎麼可能不疼啊？」
「我剛剛……」顧運想了想，說道，「我剛剛在下面用腳墊了一下，所以沒怎麼踫到手。」
「那你給我看看！」
「不給。」顧老狗把手往身後一縮，笑道，「真的沒事啊！」
「你拿出來！」陳菲兒又氣又急，作勢又要打顧運，但終是下不了手，于是就去「搶」顧運那只手。
顧運就由她了。
陳菲兒抓著顧運的手，仔細地看了好幾遍，發現手上果然連一丁點紅印都沒有，不由驚訝地皺了皺眉。
「我都說了沒事了，」顧老狗拖著長音，又笑嘻嘻地說道，「你想牽我手就直說好了，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
陳菲兒一听，氣得一下就甩掉了顧運的手，然後瞪了他一眼。
但是很快，她又不放心地問道，「你真的用腳墊了一下？可是我明明看到你的手，被重重地……」
陳菲兒當然沒看錯，剛剛那下如果換了普通人，恐怕現在整個手背都已經腫的不像樣了，但是顧老狗有神奇的自愈體質，所以雖然疼了一會兒，但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陳菲兒，我怎麼發現你很不甘心的樣子？」顧運故作不滿地說道，「你是不是虐待傾向啊？那行，實在不過癮，我讓你再來一次好了。」
陳菲兒一看小混蛋還有心思挑釁自己，就感覺他的手應該的確沒有大問題，于是這才松了口氣。
然後又瞪了他一眼，說道，「再來一次，把你手夾斷！」
頓了頓，又道，「誰讓你喊我陳菲兒的，沒禮貌！」
顧老狗不禁又是一笑，湊近她說道，「昨晚你都喊我什麼，忘了嗎？我喊你名字還是輕的。」
陳菲兒登時一臉緋紅，瞪了眼這個不要臉的小混蛋，頓時又有股想跟他同歸于盡的沖動。
「顧運我告訴你，你別得寸進尺啊！」
陳菲兒努力地保持住自己的端莊和驕傲，盡量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告訴你，我跟你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罷了，我剛才哭，也不過是在排練新戲……它、它在公司里不好排練，我就回家排練了。」
「哦，戲里有個人叫小混蛋？」
「對，小混蛋，特別壞！」
「有多壞？」
「無情無義！」
「怎麼就無情無義了？他為了給你做頓午飯，又改簽了一次飛機，你倒好上來就揍他，到底是誰無情無義啊？」
「呵，他活該，誰讓他……」
陳菲兒說到這里，這才發現自己被套進去了，不禁又氣又急地瞪著顧運。
啊，要瘋了，這小混蛋！
顧運溫暖地一笑，然後輕輕地模了模陳菲兒的頭，柔聲道，「原來小混蛋就是我。」
陳菲兒看著那張溫暖的笑臉，忽然身體微微一晃，差點就要撲到他的懷里去了。
她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抵抗這樣的溫柔。
陳菲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她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要投降了。
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的。
她現在想進屋，關上門，然後讓顧運走。
然而正如她不敢上前一步，她現在也不敢後退一步。
她突然開始害怕，如果顧運真的走了，那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她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強迫自己去面對的現實，好像忽然之間被土崩瓦解了。
被這小混蛋，嬉皮笑臉地瓦解了。
顧運看著低著頭依舊噙著眼淚的陳菲兒，看著她左右為難的表情，淡淡一笑。
「行了，趕緊下去吃飯。」
說著，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摟著她往樓下走去。
陳菲兒是想拒絕的，但身體似乎有點不听話，不顧她的抗議，就這麼……不要臉地跟著小混蛋下了樓。
走到樓下，她看到白色的餐桌上，放著三道菜，分別是宮保雞丁、西湖糖醋魚、青菜排骨湯，正好都是自己愛吃的。
于是她就告訴自己，大家好歹也做過一天的情侶，既然他這麼誠心誠意地做了這最後的一頓午餐，那自己還是要給他一個機會的。
顧運給陳菲兒打了些湯，然後放到她的跟前。
「嘗一下，你應該會喜歡的。」
陳菲兒沒接話茬，但是端起碗，輕輕喝了一口，頓時整個口腔都被鮮美的味覺佔領了。
真的很好喝。
她本來不想說話的，畢竟她的出發點只是給顧運個面子，象征性地吃一點就算了。
但是現在，她覺得既然都一起吃飯了，說幾句話也無妨嘛。
于是問道，「你怎麼做的？不會放了很多雞精吧？」
「雞精是這味道嗎？」顧運反問。
陳菲兒皺了皺眉，心想雞精確實不是這個味道。
頓了頓，她又問，「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做的這些菜，為什麼我回來的時候沒看到？」
「這個重要嗎？」
「重要，說。」
「那行，我就詳細給你說一下。」顧運想了想，開始說道，「今天早上，我在美好的睡夢中醒來，甜蜜地回味著昨天晚上的……」
「閉嘴，撿重點說。」陳菲兒趕緊打斷道。
這混蛋又想調戲她，她自然是知道的。
「我說的就是重點。」顧老狗一本正經道，「我正在甜蜜地回味時，突然就看到了你那冷冰冰的微信，你告訴我你睡了我，但是不想對我負責，當時我就鼻子一酸……」
「你還想不想說？」陳菲兒拿著調羹當凶器，氣得直咬牙。
到底是誰睡了誰？
一晚上被你折騰了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沒數嗎？
顧老狗嘆了口氣，「那行，我就長話短說。總之吧，那一刻我的確想直接回帝都，默默舌忝舐傷口算了。但是後來我一想，我答應過給你做一頓飯的，雖然你不再愛我了，但是我一定要說到做到。
我本來想下樓去超市買的，但是發現你也沒有給我房卡，想必你那時候就已經想好趕我走了。我有點難過，但還是在網上點了菜，然後等送過來。
收到食材後，我就開始做菜。菜做好以後，我本來想告訴你，讓你中午回來吃飯的，但是我後來想想，你可能會誤會我還在家里等你，于是我就告訴你，我回去了。
當時，我的確是打算回去了。」
陳菲兒听完，又問，「那你為什麼沒回去？」
「因為我剛準備下樓的時候，收到了監控視頻里，發出有人用本戶房卡刷卡的提醒，于是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陳菲兒氣道，「然後呢？那你為什麼藏了起來？」
你要不藏起來，我能社死嗎？
我起碼就不會去吃那該死的薯片了啊，我今年一年都沒吃過那麼多的薯片，為什麼偏偏就吃了那麼一會，你就在？
還有，老娘這十年都沒哭過，為什麼偏偏就哭的這一天，你就在？
小混蛋！
顧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藏起來，是因為我知道，你既然已經決定不想見我了，那麼看到我就肯定會把我趕出去，弄不好還會當場把我做的菜，全部都倒進垃圾桶里，所以我只好把菜和我都藏了起來。」
陳菲兒看著顧運那幽幽怨怨的表情，又腦補了下他描述的畫面，突然就又心疼起來。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那我還能怎麼想？你不是發了那個微信嗎，你自己看看。」
「我……」陳菲兒哼了一聲，道，「我就算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至于那麼狠心啊！」
「我想多了？」
「對，你肯定想多了。」
「哦，那就好。」顧運點了點頭，然後問陳菲兒，「那，這頓飯吃完，你還會趕我出去嗎？」
陳菲兒無言地看著顧運，看著他那期待的目光，委屈但包容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才是小混蛋。
他，明明是那麼喜歡自己……
小混蛋，我沒有想趕你走啊！
陳菲兒突然又濕潤了眼眶，然後默默地吃飯，喝湯。
湯的的味道似乎沒有那麼鮮美了，但是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影，似乎越來越大了。
大到，佔據了他的整個心房。
陳菲兒突然放下了筷子，對顧運說道，「沒有，我之前都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