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瑤眼神直直地看著顧運，剛剛那個小小的插曲顯然重重地打擊了她的世界觀。
到底是怎樣的恐懼，才會讓那對父子不惜砸幾百萬的車、送賺錢的咖啡館呢？
怎麼可以這樣啊，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身為習武之人，李夢瑤覺得自己不能慫，但是身為一個女生，她不可能真的對剛才發生的一幕無動于衷。
這不是她獨有的感受，而是在場所有人的真實感受。
說句難听點的，林家父子嚇得當場砸掉一輛價值兩百多萬的車，在大多數人的眼里，比某人召集一群小混混打人要震撼百倍。
小混混好找，二十萬就能讓他們趨之若鶩了，但是有多少人能在談笑間，就讓人心甘情願地扔掉兩百多萬呢？
這一刻，關于顧運的各種猜測，自然開始在圍觀同學的心里衍生。
無非也就是那麼幾種情況，比如顧運其實是涉黑份子，沒準還各種大案要案在身，或者說顧運真正的爹是政府高官，或者隱形富豪，背景極其強大。
當然也有部分中二的，想起了里的情節，熱切地期盼著等下顧運能嘴角一歪。
顧老狗現在也有點無奈，他很討厭別人怕他的感覺，這並非他想要的結果。
如果有的選，他是不會讓林家父子出現在這里的。
可是沒辦法，也許林雲城覺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道歉，顯得誠意更足一些。
顧老狗其實就只想度過普普通通的大學四年，偶爾裝裝逼當個樂趣是可以的，但是弄得跟個黑老大似的，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真正的大學生活該是什麼樣的？
應該是會擔心逃課被老師點名，會著急期末考試沒劃到重點，會忐忑喜歡的女生會不會不喜歡自己，會焦慮談戀愛了這個月的生活費還夠不夠，會反思上一盤游戲為什麼會輸，會憧憬畢業後的自己會混成什麼樣，以及稚女敕得偶爾被人惡狠狠地瞪著你，然後問你，你瞅啥？
顧老狗想來想去，前面所有那些樂趣，自己怕是享受不到了，畢竟自己考試一點都不會緊張，生活費也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從不為女生不喜歡自己而煩惱，反而為女生喜歡自己而焦慮。
如果連最後被人挑釁的樂趣都沒了，那這大學算是真白讀了。
于是，為了扭轉自己的形象，他非常友善地走到李夢瑤跟前，露出憨厚的微笑，又說道，「李夢瑤，對不起啊，我以前總是得罪你。從今天起我一定改，好好改。」
身為習武之人，林夢瑤卻是後退了一步，然後咽了下唾液。
好野蠻啊！
他竟然沖我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獰笑嗎？
李夢瑤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呼吸，終于說道，「嗯哼……你，你知道錯了就好。既然你誠心誠意地道歉了，那我，就不追究了。」
「謝謝你啊，」顧老狗又誠懇地問道，「那麼，那件事……」
李夢瑤呵呵一笑，「別鬧了，都是一個班的嘛，我跟你開玩笑的！我也是習武之人，怎麼會做那種蠅營狗苟的事情？」
好女不吃眼前虧。
萬一這家伙真是大魔王，當場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那可劃不來。
這叫以退為進。
李夢瑤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台階下，她不認為自己是在怕顧運，頂多算避其鋒芒吧，等打听清楚他到底是誰以後，再把場子找回來也不遲。
至于，計劃了很久的，把他拖到小巷子里打一頓的事情，暫時也先按下吧。
這貨，還是要智斗。
顧老狗看著李夢瑤一副鵪鶉似的樣子，感覺她好像真的怕了。
哎，既然這樣的話也沒辦法，還是順手把懸而未決的歷史問題解決了吧。
于是又問，「那你現在，還要我叫你媽媽嗎？如果要的話，我現在可以叫。不要的話，那以後可沒機會了。」
李夢瑤咬了咬牙，心里很不想放棄這個執念。
可是……算了！
「這個，隨你吧。」
「嗯？」
「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用叫了。」
顧老狗皺了皺眉，特麼好精致的回答啊。
想了想，就說道，「那我回家問問我爸，看他什麼意見。」
李夢瑤一瞪眼，差點就要一個白鶴亮翅請顧運出招了。
不過還是忍了。
斗這個大魔王，要用智慧了！
……
一想到李夢瑤會從此怕了自己，然後對自己敬而遠之，顧老狗又獲得了一絲安慰。
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加入豪華套餐了。
當一個女人害怕一個男人的時候，所謂的「愛情」就不會存在了，即便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研究表明，這種「愛」也無法持久。
所以還是有所收獲的。
顧老狗覺得自己可以在李夢瑤面前保持這種涉黑涉惡，大案要案在身的形象，畢竟小女生嘛，總是難免害怕的。
心情又好了不少，他就上了出租車。
期間林若茵打電話來問他下午有沒有空，他毫不遮掩地表示要去頂晨集團，和程雪晴一起參加董事會，很光明正大。
林若茵也沒說什麼，就是叮囑了一句，「別被女總裁吃了。」
顧老狗就回了她一句，「放心，只有你能吃我。」
頂晨集團位于京都三環以內，寸土寸金的地方。
一撞二十八層的大樓，樓頂放著巨大的集團LOGO，以及頂晨兩個大字，時刻彰顯著實力。
今天集團的安保工作格外得嚴，顧運進入地下停車場時先登記了一次，從停車場上來，在電梯口又經過了一道安檢。
走到大廳時，顧運又看到大廳里站著七八個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每個保安手里都拿著對講機，神情嚴肅，一絲不苟。
緊張的氣氛，似乎從這些保安身上就能看出來。
「這位先生，請問你去哪個樓層，找誰？」
很快，就有兩個保安上前來盤問了。
「我啊？」顧老狗想了想，自己來做什麼好像還真不好界定，說參加董事會吧，自己也不是董事會成員，能不能進去會議現場都不好說，說是來找熟人吧，熟人在哪個樓層自己都不知道。
正在這時，忽然就見有幾個人笑著走了過來。
「哎，你們兩個，別狗眼看人低。知道他是誰嗎？這是顧總，濱海朱沙角古鎮的顧大老板。」
說話的，正是張德彪。
兩位保安的神情有些尷尬，他們正常履職而已，卻被自家的老板嘲笑是「狗」，很是忿忿不平但又沒辦法發作。
張德彪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來不管別人的情緒，不過現在，他倒是很關心顧運的情緒了。
「顧老板，好久不見啊！」
像是多年的老友，張德彪伸出手，熱絡地跟顧運打招呼。
顧老狗也哈哈一笑，說道，「我以為誰呢，原來是張總。」
說著也伸出了手。
然後，在兩只手快要握上的時候，兩人又都不約而同地拐了個彎，愣是連汗毛都沒踫到。
張德彪本來想讓顧老狗尷尬一下，正巧顧老狗也是這麼想的。
于是兩人都愣了下，然後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顧老弟，今天是我們集團的董事會，你來有何貴干啊？」
張德彪也是現在才知道顧運來了，鑒于之前吃過虧，他還是有所警惕的，因而有此一問。
顧老狗當然不會說什麼讓他安心的話，就算他實際上幫不了忙，但把張德彪的情緒搞亂也只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說道，「倒也沒什麼大事。這不，听說貴集團今天開董事會，我來湊湊熱鬧。」
張德彪表情微微一滯，然後說道，「那不知道顧老板以什麼身份參加呢？」
「這個麼，就不好說了。」顧老狗神秘一笑，「我也不是董事會成員，照道理是不能指手畫腳的，你就當我是氣氛組的吧，到時候我爭取把氣氛搞得熱烈一些。」
張德彪臉色當即一變，吃過虧的本能，讓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
氣氛搞得熱烈些？
這小子看樣子是來搞事的啊？
不知道他手里還有什麼牌，會不會影響這次投票……等下，他不會又要拿上次的事情來威脅吧？
于是說道，「顧老板，上次的事情咱們可都已經聊明白了，你不會又……呵呵，要這樣的話，對你個人也不怎麼好吧？」
顧老狗笑道，「彪哥想哪去了。上次的事情不都翻篇了嘛，我就算想再找彪哥你一起合作，也得換個理由不是？」
張德彪性子急，差點就問你個王八蛋，這次又要耍什麼花樣？
卻終是忍住了，畢竟他哥，長銀資本的大老板就在樓上，先跟他商量下也不晚。
于是他一轉身，也不跟顧運寒暄了，直接上了樓。
下午一點半，程雪晴準時抵達了大廳。
丁成也來了。
程雪晴依舊一身職業裝，只是眉頭緊鎖，優雅仍在但恬淡不足。
「你剛到嗎？」
「有一會兒了。」
「爺爺在樓上等我們，他說有些話要跟你說。」
「好，上去說。」
顧運跟著程雪晴進了電梯，程雪晴從包里拿出電梯卡刷了一下，取回卡的時候手一滑，卡掉到了地上。
顧運撿起卡，放到她的手機，淡淡道，「不用緊張。即便這次輸了，也可以贏回來的。」
陳雪晴輕輕地捏住電梯卡，然後沉聲道，「輸了這次，就沒有下次了。」
「會有的。」
程雪晴不由抬頭，瞧了眼微笑地看著自己的顧運，恍惚之間她覺得這抹笑容無比溫暖，就像狂風暴雨中突然出現的陽光，如此讓人心安。
程雪晴轉過頭，刻意去看電梯邊的顯示屏。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
出了電梯，在撲了地毯的走廊上走了一段，程雪晴就帶著顧運進了房間。
而丁成則很自覺地站在門口。
程煜看上去比之前更老了，頭發已經完全白了，身體也躬了起來，無法完全直身。
「顧先生，我們又見面了。」程煜邀請顧運坐下，指了指泡好的茶，說道，「跟上次同樣的茶葉，記得你喜歡喝的，嘗嘗。」
顧運輕呷了一口，點點頭，「一樣，又有點不太一樣。」
「哪里不太一樣呢？」程煜饒有興致地問道。
「這次微苦。」
「呵呵呵……咳咳……」程煜笑得連連咳嗽，臉憋得通紅，程雪晴趕緊上去給他揉後背，卻被程煜阻止了。
「顧先生好像認為我們一定會輸？」程煜問道。
顧運笑了笑，「我不熟悉貴集團，所以不敢妄下結論。但是在樓下，我看到張德彪意氣風發，而程總眉頭緊鎖。」
程煜笑而不語，喝了口茶之後，他感覺舒緩了些，又話題一轉，說道，「顧先生這次為什麼願意過來？」
「受程總之邀，來幫個人氣。」
「我是問，你為什麼願意來？」
「我願意，是因為程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明白了。」
程煜點點頭，然後長嘆一聲。
老大家的丫頭，到底是少了些女兒心思，不像老小家的，會那麼多手段，私下里不成，就跑電視上逼人家承認。
可終究還是老大家更需要他啊！
屋子里沉寂了一陣，程煜又開口了。
「顧先生，你有沒有好奇，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時候，我沒有開口尋求你的幫助？」
顧運淡淡一笑，「老爺子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猜了。但是如果老爺子開口，我想我會很樂意幫忙的。」
你不把秘密說出來，我憑什麼幫你呢？
就憑你孫女跟我有一腿？
不好意思，你小孫女跟你沒太大關系，而你大孫女……她也沒在產線上對吧？
沒在產線上，我是不負責。
程煜好像累了，吃力地靠在墊了軟墊的梨花木椅背上，然後看著天花板，說道，「我老啦……太老啦……能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跟這些人斗，無窮無盡地斗。如果有一天我都斗不動了，我就會開始準備遺言了。你放心，遺言里有你一份的。」
股老狗心想，那就祝你過了今天就再也斗不動了吧。
趕緊說你的秘密，這產線快頂不住了。
已經好久沒修羅場了，總感覺不對勁，最近得慌。
程煜緩了兩口氣，又接著道，「如果這次失敗了，顧先生，請不要拋下小雪。她會知道所有的秘密，只要你幫她重掌集團就好。」
程雪晴一臉茫然地看了看程煜，又看了看顧運。
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都不明白兩個人在說什麼。
那是什麼樣的秘密？
正要問，卻听程煜說道，「走了，出發了！」